第十一章

路归朝正出神，云千媱忽然惊醒过来。

他猛地甩开狐裘，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云千媱揉揉惺忪睡眼，伸了个懒腰，耳朵动一动：“外面是不是来人了？”

路归朝心神稍稳，果然听到有脚步声。

云千媱脸色一变，手忙脚乱爬起来：“我得赶紧回去！被发现了就完了！”急匆匆拾起狐裘，又急匆匆地从狗洞钻回去了。

路归朝望着狗洞，一时陷入沉默。

另一边，云千媱前脚刚站定，后脚几个弟子打开房门，说她可以出去了。

云千媱道谢，出了门，看见白色衣袍一角消失在拐弯处，是另一个方向，不由疑惑道：“路归朝不和我一起离开吗？”

弟子说道：“路师弟那边，掌门要亲自问话。师姐还是先回去吧。”

“好吧。”

云千媱直接回了住处。谁知甫一进门，双眼发黑，很快失去了意识。等转醒，视线映入一张放大的少女脸庞。

“阿媱，好点了吗？”二师姐给她额头换了一块热水打湿的帕子，眸中流露担忧。

云千媱半坐起来：“我这是……”

“还发着高烧呢，赶紧躺好！”二师姐给她摁回去，盖好被子，“李师弟刚来看过你，急得不行，现在去三长老那里讨药了。你也真是的，昨晚明明可以置身事外，何必趟这趟浑水？”

云千媱这才感觉浑身无力，喉咙发痒发疼，声音也沙哑不少：“二师姐，我们怎么就被放出来了？藏书阁搞怪之人可有找到？”

“找到了。一个新进的外门弟子，今早来自首，说自己想偷学仙法，一时鬼迷心窍拿错了东西，地图已经物归原主，哦对了，还有那张冒充路师弟的□□，也一并拿来了。”

云千媱咦了一声，二师姐问怎么了。她想了想，摇头说没什么。

二师姐笑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回禀师尊一声。”

云千媱乖巧点头，看着她走出门外，又将视线转回来，紧盯屋顶的青色瓦片。

仅仅是一个外门弟子？

可路归朝说，那个黑影煞气缠身，不可能是门中弟子……算了，等她病好了再去打探打探。

是夜，乌云遮月。

一个白色身影闪过林间，偷溜到后山禁地，小心环顾四周后，从袖中拿出一只口哨，对着树林深处吹响。

很快，一团黑色雾气横冲直撞而来，眼见就要碰到他的面门。

少年吓得跌坐在地。

雾气渐渐凝成一道人形。身形修长，披着黑色斗篷，背对而立。

少年被浓郁的妖气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断断续续道：“大、大人，那个傀儡符已经照您吩咐带进去了，掌门也应该开始怀疑路归朝，您答应给我的妖丹……”

“拿去。”一只苍白优雅的手从斗篷下伸出，掌心拖着一粒黑色丹丸。

少年脸色大喜。他家中小妹久病，吃了许多灵丹妙药不见好，怕是活不过这个春天了，偶然的机会他从禁书上看到妖丹可令白骨生肉、起死回生，就想试一试，没想还真找到了。

少年紧盯着妖丹，伸手去拿。可就在快要碰到的时候，那只苍白修长的手忽然扣住他的脖子。

轻轻一捏，骨头断裂。

那手将他往雪堆里随意一丢，像丢破布娃娃似的，轻巧无比。

原来，在刚刚一瞬间，他浑身的骨肉已被尽数吸光。

藏书阁风波过去后，很长一段时间风平浪静，连个邪魔歪道的影子也没瞧见。众弟子忙着修炼，云千媱也不例外，很快便将这事儿抛之脑后。

这天，是四长老的仙门历史课。

云千媱听得直打哈欠，托着腮，视线扫射一圈，发现路归朝就坐在不远处。她灵机一动，扯过一张白纸，用毛笔写上几个字，揉成一团。

路归朝正看书，冷不防察觉后脑袭来一个暗器。他眉头微皱，伸出左手，稳稳握住。

却是一团柔软白纸。

他转头望去，只见云千媱挤眉弄眼，示意他看纸团。

“……”路归朝默了默，拆开，只见上面写着：师弟，下课后一起用饭否？选项一：妥，选项二：好。

路归朝：“……”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划了划。

云千媱接过抛来的纸团，喜笑颜开打开一看，只见“否”字被圈出来。

“……”

好吧，高冷男主永不崩盘。

云千媱咬着笔杆，死盯路归朝的后脑勺，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套近乎，忽然，一道灵光打在她额头。

“哎呦！”云千媱捂额痛呼，一抬眼，发现四长老正幽幽看她。

“课上不认真听讲，尽搞些小动作，父母送你来无尘山，是让你来耽误修炼的吗？”四长老手执教鞭，生气地抽了抽桌子。

在座弟子纷纷回头，有些打瞌睡的此时也清醒了，一脸看热闹的兴奋表情。

云千媱有些尴尬，但还是站起来说：“启禀四师叔，弟子并非故意走神。恰恰相反，弟子深知这门课十分重要，故课前已做足准备。刚才内容，弟子虽都已熟记于心，但四师叔所讲慷慨激昂，实在启人深思，故弟子才一时走神。”

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

打瞌睡的弟子朝她投来鄙视的目光。明明说好了一起当学渣，你却装逼，还瞎拍长老的马屁！

四长老脸色稍霁：“那好，我考你几个问题。”

“四师叔请讲。”

“封印无烬深渊的七大神器为何？”

“已知有三，幻象、美人骨、先知，闻其名，不知其形。其余四个只存在传说中。据《修仙史记》一书记载，七大神器被各大门派、家族分别守护，但彼此间不知。”

当然，她还知道有一个神器叫“时空之门”。

“妥。”四长老怒气已消，“上古两大妖魔可知？”

“妖骨和天魔。不过神魔大战后，他们就已消亡，妖魔界从此败落，被镇压在无烬深渊。五百年前，封印松动，数百妖魔逃出，是我们无尘山开山师祖以身为祭，重新巩固封印，才得以维持人间太平。”

云千媱顿了顿，吹嘘遛马：“而现今，无尘山离无烬深渊最近，正是有掌门和各位长老的鞠躬尽瘁、无私奉献，才守得人间一方清明。”

四长老满意地摸摸胡子：“嗯，坐下吧。在座的要像云师侄看齐，若想修成大道，课下也需勤学苦练。”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云千媱松了口气，坐下后，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脸上。

她连忙抬头，却只看到路归朝沉默的后脑勺。诶，难道刚才感觉错了？

课后，几个学渣聚在通灵阵抄功课，边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

“下个月就该轮到咱们无尘山值守无烬深渊了，掌门会派我们几个去嘛？”

“做梦呢。像我们这种低阶弟子轮不到的，应该是大师兄二师姐他们去，五长老带队吧。”

“五长老长年云游在外？下月能回来？”

“反正我听说他要回来了。”

“我好想去值守无烬深渊啊，听说那边伙食丰盛，一天到晚也没啥事，是个混吃等死的好地方。”

“混吃等死？你去了只有等死吧，碰到妖魔冲出封印，你能打？”

“是啊，现在又不像几十年前，这些年深渊里逃出来的妖魔还少吗？”

“……”

抄完功课，云千媱从床底摸出金盏玉酒，它还在呼呼大睡，于是揣在怀里，准备带它去晒晒太阳。

刚出门，就碰到二师姐，见她喜上眉梢的模样，云千媱问道：“二师姐，可是碰到什么喜事了？”

二师姐掩唇微笑，也不瞒她：“小师叔要回来了，你听说了吗？”

云千媱点头：“刚刚听说。”小师叔正是云游在外的五长老。

二师姐露出一脸小迷妹的表情，拉着她：“阿媱，你来我房间帮我挑衣服，小师叔回来了，我可不能像现在这样邋里邋遢的。”

云千媱望着她一身珍贵的鲛纱裙、碧玺手串、东海珍珠簪、月华流苏、蜀锦绣玉鞋等等：“……”你管这叫邋里邋遢？

五长老在原著中戏份不多，云千媱对他没什么印象，但二师姐兴奋异常，拉着她倒箩筐似地细数了一大通小师叔，什么法术高强啦、俊美异常啦、温润如玉啦……

好的，知道你觊觎你家小师叔啦，还是悠着点呀姐妹！

毕竟这个世界是那种传统的道德观，不接受师徒恋，也不接受仙魔恋。看看路归朝这个神魔混血混得有多惨就知道了……

给二师姐挑完衣服，云千媱终于得空，前往先祖祠找路归朝。

偌大地方只有一个孤零零背影。

路归朝手里拿着块抹布，正在擦拭师祖画像前的桌子。云千媱走过去，咦道：“不是每日安排三人洒扫吗，怎么只有你一个……”

话未说完，她就想到了，其他两人定是跑去躲懒，将活儿都推给他。

前期的男主真是一朵小白花，谁都可以拿捏。云千媱恨铁不成钢：“师弟，你未免太好说话了，他们就是欺负你，不知道反抗吗？”

路归朝漆黑羽睫轻轻一颤，掀起来看她。

云千媱道：“你现在看我也没用，他们欺负你的时候，就该当场怼回去。否则次次如此，他们便会理所当然，你做得好功劳大家的，做不好就一个人背锅，傻不傻呀？”

依她看，男主黑化就是被欺压太狠，要帮他心理疏导出来才对。

路归朝默了默，轻嗯一声。

云千媱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捡起另一块抹布，一同擦起桌子：“对了，你病好了吗？”

“无碍。”

“那就好。”

两人仿佛富有默契，谁也没提起那日他身体的异常。路归朝眉头拧着，喉结上下一动，视线瞥向她，却见对方表情坦然，没有好奇、没有威胁，认认真真地做着洒扫。

云千媱看见师祖画像上方有一抹蛛网，于是搬来凳子，站上去擦拭。

画像栩栩如生，也不知是哪位高人所作，连头发丝和皱纹都根根分明。云千媱开玩笑道：“师弟，你看，修炼要趁早，像师祖这么厉害的人，要是早几年达成羽化境，就可以保持年轻，而不是一个老头了。说不定还能收获一票小迷妹。”

路归朝嘴角抽了下：“好好擦。”

“我已经擦好了。”云千媱收起抹布，正要下来，谁知脚下一滑，身体倾斜。路归朝见状，犹豫了下，伸出手。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人，路归朝余光瞥到，立刻收回手，脚步往旁边一挪。

云千媱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

还不等她哎呦哎呦叫唤，一个昆山玉碎般的声音道：“调侃先祖，口出不敬，你可知违背了哪条门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