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定亲

“这是作什么呢!”林黛玉抽回手,便听得院子里一个小丫头说,“雪雁姐姐,咱们姑娘呢?紫鹃姐姐打发我来,说是云姑娘来了,老太太请姑娘们过去呢。”

林黛玉忙起身,出了门应道,“我在这呢。”便往老太太屋子里去,半路上见贾宝玉和薛宝钗在前面走着,一时又想起方才金玉的话来,不由放慢了脚步。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不离不弃,芳龄永继……林黛玉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二哥哥有玉,宝姐姐就有金来配他,这几个字更是对仗工整,堪称珠联璧合,也太过奇巧了。一时又想着连魂都能一分为二,这些怪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贾宝玉正和史湘云说话,见林黛玉从门外进来,忙站起来走到跟前问,“林妹妹打那里来?”

史湘云从后面追过来,“爱哥哥,林姐姐,你们天天一处玩,我好容易来了,也不理会我。”林黛玉便笑她咬舌子,史湘云便道,“林姐姐专会挑人,就算你比世人都好,也犯不着见一个打趣一个。我指出一个人来,你敢挑她,我就服你。”

林黛玉便问是谁,若是琮哥儿,她还真没话说。“你敢挑宝姐姐的短处,就算你是个好的。”史湘云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坐着的薛宝钗。林黛玉听后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她。我可哪里敢挑她呢。”说不准再过一两年,人家就是宝二奶奶了呢,她如今寄人篱下,怎么敢挑主人家的错处儿。

见林黛玉和史湘云闹起来了,薛宝钗忙站起,过来和贾宝玉一起拉住她们,众人说笑了一回,在老太太屋子里吃了饭,史湘云便到林黛玉房里睡了。次日一大早,林黛玉听见有动静,睁眼见宝玉给云丫头盖被子,便叫他出去,才叫醒史湘云,两人起来穿了衣裳。

林黛玉洗了脸,见史湘云给贾宝玉编辫子,便叫了紫鹃出来,到了没人处才说,“我和云丫头还没起,你怎么就让宝玉进来了?如今不比从前,一年大二年小的,倒让人看见了笑话。”

紫鹃听了不明所以,宝二爷往常不也是一大早就来,在姑娘屋子里洗脸梳头也是常有的事,怎么姑娘现在热辣辣的说这个?她想了半日也没明白,又不敢再问姑娘,便悄悄和雪雁说,“姑娘最近是怎么了,竟看着和宝二爷有些生分了。”说完后又道,“姑娘自苏州回来后,我瞧着便和往日不同,不是一个人痴痴坐着,托腮不知在想些什么,有时想着想着还噗嗤笑出声来,连看书写字都有些神思不属,连往日爱哭的毛病儿都改了,这一年多都没见姑娘暗地里落泪过,虽说是好事,可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往常和宝二爷一处说笑,一处看书,一处拌嘴,两个人你想着我,我想着你,一刻也离不得呢,如今竟觉得生疏了许多。”

雪雁听了后笑道,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姑娘从前只有宝二爷一个亲近的人,如今有了更亲近的人,对宝二爷自然便有些慢怠了,“姑娘不哭是好事,紫鹃姐姐也太多心了。听说宝二爷和宝姑娘快要定亲了,兄弟姊妹们再好,也要有个分寸儿,自然比先前不同了。”

“宝二爷和宝姑娘要定亲?你从哪里听来的?连姑娘都知道了么?”紫鹃惊问道。

“太太屋子里的婆子们,不是常议论什么金啊玉的,说宝姑娘脖子上的金锁,要拣有玉的才能婚配,将来自然是要定亲的。姐姐不是也听说过么?我跟着姑娘去找琮三爷,听他们屋子里的玉簪儿说,连金锁和玉上刻着的字,念起来都是一对儿呢。”

“金玉什么的,我也听见了,我还当姑娘不知道么,姑娘听见后是什么模样儿?可有同你说什么?”紫鹃追问道,她怕林黛玉听见这些心里不自在,所以从来不说,也不让屋子里的小丫头议论这些,原来姑娘竟也听说了,怪不得要和宝二爷生分。

“姑娘听说后,只看着琮三爷……明珠姐姐便拉我去外头裁衣裳了。”雪雁歪头想了想,后来姑娘和琮三爷说什么,她便没听见,只看见他们两个拉着手不放。

“姑娘看着琮三爷?”紫鹃越听越糊涂了,打发雪雁进去服侍姑娘后,一个人在廊下坐了许久。她原比姑娘大几岁,自姑老爷去后,便暗地里操心姑娘的亲事。想着姑娘将来的亲事,定是老太太说了算的,但老人家年过六旬,总有许多不测,若是一病去了,那姑娘将来不就得听大老爷的?和大老爷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若让他给姑娘寻个亲事,还不定是什么人家呢。

就算老太太一直硬朗,说给外头的,到底不如知根知底的,她以为老太太把两个玉儿放在一处养,便是将来把姑娘许过宝二爷的意思,只是如今姑娘和宝二爷年纪小,外人看了只当是兄妹们好,他们两个也吵架拌嘴,闹得和孩子似的,都没往这上头想过。如今既有金玉之说,难道他两个都不为所动?虽然薛家说什么金玉良缘,但宝二爷的亲事,无论如何也越不过老太太去。

紫鹃正想着,见宝玉梳洗好了出来,要回房里去,便走过去笑着道,“宝二爷怎么一大早就来了,我们姑娘方才还说,一年大,二年小的,兄弟姊妹们虽好,也要有个分寸,别叫人看着不尊重。宝二爷快要定亲的人了,往后来找我们姑娘时,还是避嫌些为好。”

“这是什么话?”贾宝玉急道,“谁要定亲了?”

“满府里都传什么金什么玉的,难道宝二爷不曾听说过?”紫鹃笑问道,宝二爷有玉,宝姑娘便有金来配他,宝姑娘有冷香,宝二爷可有暖香去配她?

“这都是些混账话!”贾宝玉急得跺了跺脚,但这金玉之说,偏是太太和姨妈说话时,底下服侍的丫头婆子们听来的,他又不好说什么,便自顾自回了房,见宝姐姐正坐着和袭人说话,便转身往老太太屋子里去了。

老太太正和王熙凤商量着给宝钗做生日,贾宝玉听了更没意思,什么金什么玉的,倒不如把这玉砸了才好呢,也免得生出这许多闲事。又想着别人拿这个打趣他还罢了,连紫鹃也提起这个话,难道有那碎嘴烂舌的,在林妹妹跟前也说过,所里林妹妹才同他如此生分?

鸳鸯笑着取出了二十两银子,王熙凤接过后颇有些为难,这二十两银子作生日,是够请戏呢,还是够摆酒呢,因此回家后和贾琏商议,听他说既是十五岁的生日,便比林妹妹多添些也使得,等两个人商议完后,想了想又笑着道,“老太太叫了我去,给了我这二十两银子,说是给薛妹妹作生日呢。”

“二十两?这又是什么缘故?”贾琏听了后不解,老太太若是抬举人,给个丫头作生日,也不止这二十两罢。

“薛妹妹有个金锁,说是拣有玉的才能配他,难道二爷没听过这个话?”

“金玉是听过,但我并不曾留心,原来薛家竟还有这个打算,只怕他们是白费心了。咱们家使了林妹妹的银子,自然是要把她留给宝玉的。”贾琏说完后便叫平儿倒茶来。

“可太太怕是取中了薛妹妹。”

“宝玉的亲事,只要老太太在,旁人便作不了主。”贾琏仰头喝了口茶,又道,“你也不管管,若是让下人们传扬出去,薛妹妹及笄后还怎么说人家?”

“太太和姨妈说出来的话,我怎么敢管?”王熙凤冷笑道,“我叫了几个人来问,有的是听太太和姨妈跟前服侍的人说的,有的是听薛妹妹跟前的莺儿说的,还有的人是听宝玉跟前的培茗说的,培茗认了莺儿的娘作干娘,莺儿认了培茗的娘作干娘,正好能凑一对陪房。”一般小姐跟前的丫头,将来都默认是通房丫头的,莺儿倒提前给自己找了个小女婿。

“那都是他们的糊涂想头,林姑父把林妹妹托付给我们家,我们岂能薄待了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让外人听见了怎么说,咱们两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听说贾雨村高升到京兆府了,再半个月便来上任,如今比咱们老爷的官职还大些,林妹妹的终身大事,只怕还要请他作媒人呢。等林妹妹和宝兄弟再大个几年,便把这桩亲事给办了,也算对得起九泉下的姑父和姑母了。”

“原来老太太作这个生日,是催薛妹妹赶紧许人,不要再缠着宝兄弟了。”王熙凤听贾琏这么说,是无论如何,都没薛家什么事了。

“我去咱们太太那边,听小丫头说,林姑娘如今和咱们琮哥儿很要好呢。”平儿给贾琏添茶道,“说林姑娘隔三差五就给琮哥儿送东西,还时不时过去说话,一坐就是大半天,两个人说说笑笑,一起看书写字,比和宝二爷在一起还热闹呢。”

“怪不得琮儿大半年没去上学,原来是林妹妹给他当先生呢。”贾琏听了后不以为意,“学里的太老爷遣人给我说了几遭儿,我便想着等他病好了,再叫他跟环儿他们一起上学去,谁知后来修园子忙起来竟给忘了。如今既有林妹妹教着,倒比去学里还能进益些。”说完又嘱咐王熙凤道,“你到底是他亲嫂子,改日该给林妹妹道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