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香炉内燃着沉香,袅袅烟雾升起,仿佛蒙了一层青纱帐,多了些许神秘感,书案后的人朦胧,瞧不清晰。
霍云淮背手而立,狭长的桃花眼幽深,似一潭平静的泉水,将暗涌藏在底下,不容外人可窥探。
站在对面的邢峰也是一脸严肃,过了好半响才抬起头来,他盯着霍云淮,脱口而出的两个字被他咽下,换了此刻的称呼。
“霍大人,依我之见,府衙内定有奸细,官银之事隐蔽,那些匪徒是如何得知的?还事先设了埋伏,这次,又从狱中逃了出来,若无人接应,他怎能逃出?”
霍云淮颔首,他也是如此想的,昨晚他就派陈生去查了,查了一晚上也不过查出些旁枝末节,藏在背后的人依旧没找出来,恐怕还要费些功夫。
据衙役说,他们是忽然晕倒的,饭菜也检查过,没有问题。昨晚他走后,并未有人进去,到底是接应的?
霍云淮苦思冥想,今早又让人把牢房检查一遍,希望有新的发现。
“大人,咱们可要将府中的人询问一番?”
他摇头,手指下意识的敲敲桌面,冷静道:“既然他能悄无声息的放人出来,怕是早就想好后招,咱们大张旗鼓的找人,人找不到不说,还会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邢峰低头细想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是自己太过心急了。只想着尽快找到官银,好洗脱自己失职之罪,没考虑其它,是自己粗心了。
“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应对?”
霍云淮掀起眼皮,目光疏离且冷淡的看向他,沉默须臾,然后转头问陈生:“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一旁静默许久的陈生上前,拱手道:“依大人的吩咐都办妥了,人就在府中等着,听候大人吩咐。”
他满意点头,那嫌犯软硬不吃,先前找了师爷过去游说,嘴硬的一个字未说,用了刑也还是不肯开口,想必普通的刑罚没用,只能来点硬的了。
“让他等着。”
“是。”
霍云淮撩开衣袍坐下,刚喝了一口茶便听见外头略微嘈杂的声音。他皱起眉梢,放下茶盏,“谁在外头吵?”
他的习惯院里人都知道,平日无人敢大声喧哗,平日做事都是轻手轻脚,生怕惹怒了他,这会子刑峰也在,谁那么大胆子,这时候吵闹?
陈生侧头往外看了眼,说道:“是夫人来了。”
霍云淮眉头深了些许,抬手让陈生出去看看
而此时的苏月月被挡在门外,提着裙摆的手微微用力,随后松开。她笑脸对相迎,看不出怒气,轻声道:“天气炎热,我煮了点甜汤送来,去去暑气。”
“夫君在忙吗?”说着瞅了眼紧闭的房门。
秋英端着大丫鬟的架子,没正眼瞧她,说话的语调也不咸不淡,“是的,大人在忙,吩咐了不准打扰,夫人还是请回,不要让奴婢为难,惹恼了大人,咱们都不好交代。”
说完睨了眼食盒,淡淡的嫌弃一闪而过,若不是一直盯着她,苏月月就会错过她的神情。
“无妨,我是他夫人,何来打扰一说。”她笑笑,接着道:“再说,夫君宽宏大量,定是不会怪罪你的。”
苏月月不喜欢秋英,欺软怕硬,趾高气昂,拿着鸡毛当令箭,她的小人之心,苏月月早就知道了。
刚进府时,她看重她,因为她是霍云淮的大丫鬟,自小伺候他,比别的丫头情意重,所以她为了了解霍云淮,经常询问她。
起先她傻,对秋英的话深信不疑,秋英说霍云淮喜欢玄色的衣裳,她便准备了玄色,秋英说他喜欢碧螺春,她就煮了碧螺春。
直到后来一次,秋英说霍云淮今日想吃牛乳酥,她高高兴兴的准备了,却不想那次让霍云淮过敏,喝了两日的药才好,事后虽没有责备她,可也让苏月月心里愧疚。
也是那次,她才知道,秋英对她说的话都是假的,霍云淮喜欢月白的长袍,喜欢的茶是大红袍,对牛乳过敏,这些,秋英都不曾说实话。
后来苏月月才知道,是秋英故意为难她,想让霍云淮厌恶她,所以才这么做,自从知道这些事后,她就没信过秋英了。
瞧她此刻的模样,想必是一句真一句假吧。
苏月月抿唇笑,“秋英姑娘尽职尽责,我见到夫君,一定为姑娘美言几句。”
她不是凶神恶煞的人,可也不是软柿子,想捏就捏。
秋英脸色不太好,兴许是那句美言几句触到她的软肋,所以脸色白了些。是呀,再怎么说,她是主,她是奴,怎么都改变不了,会难受也是正常的。
“多谢夫人,只怕这好意奴婢不需要,奴婢跟着大人许多年,多少有些情谊,旁人是比不上的,所以…”
她不屑的笑了一声,随即看向苏月月,语气不算恭敬:“夫人不必担忧奴婢,奴婢的事一向是大人做主。”
苏月月笑着点头,没耐心同她继续说下去,总归她们两是没法好好相处的。
她低着头从秋英侧边过,谁知她走一步,秋英就跟着走一步,就是不让她过去。苏月月面无表情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瞧见远处有几个丫鬟在看热闹,那神情分明是笑话她的。
苏月月眼底毫无波澜,倒是身旁的春儿看不过去,叉着腰往她身旁一站,指着那几人喊道:“看什么看?不用干活,府里可不养闲人,该做什么做什么?不干活趁早滚蛋。”
春儿说完,昂起下颚看了秋英一眼,道:“夫人莫气,一群奴婢不懂事。”
那几个丫鬟被春儿这么一吼,低着头赶忙走了。
苏月月弯起秀雅的眉,问秋英:“你这是?”
不帮她同传,也不让她过去,存心的。她找霍云淮还有事呢。
“夫人别为难奴婢了。”
秋英咬着牙说话,方才春儿的话明显是说她,以为她不知道。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书房的门被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人,是陈生。
秋英神色一变,趾高气昂的态度立即变成笑脸,抢在苏月月前头说话:“陈护卫,夫人要见大人,奴婢正为难呢,想着让夫人先回去,别劳累了。”
陈生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恭敬低头,对苏月月道:“夫人请。”
苏月月颔首,看了不甘心的秋英一眼,一言未发的走了。跟秋英没什么好说的,浪费时间罢了,同她计较,旁人还说她小气,容不下人。
刑峰很有眼力见,瞧见苏月月来了,便找个借口退下。苏月月进来时,正好跟刑峰打个照面,两人点头示意,算是见礼了。
苏月月将食盒放下,解释道:“天气热,煮了甜汤去去暑气。”
霍云淮从书案后起身,双手下意思甩了甩衣袖,“何必劳烦一趟。”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没有丝毫亲昵,苏月月都习惯了。
“来喝吧。”苏月月皱眉,心里想着要怎么开口,实话实说吗?
还是试探一下?
短短几息的功夫,粉嫩的脸上换了几种神情。
霍云淮喝了一口,瞧见她的表情,漫不经心道:“可是秋英失礼了?”
“啊?”苏月月回过神来,“不是。”
“她是有些脾气,别放心上。”
别放心上?这话不就是知道她的所作所为,让她受气吗?
苏月月情绪繁杂,原来他都知道,可就是不管秋英,让她为所欲为,为何?
她想不明白。
以前,她以为霍云淮不知道,怕自己说出来霍云淮不信,还会以为她小心眼,容不下人。原来不是这样,他是真的不在意。
苏月月抽痛一下,冷静道:“若是秋英做错事,夫君可会处罚她?”
霍云淮放下碗注视她,眼神意味不明,“她做了什么,说说看。”
她思虑几息,最终摇头否认。
“没有。”
霍云淮叹息,捏着帕子擦拭唇角,“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看着霍云淮起身,身影藏进刺眼的光圈里,周身散发耀眼的光芒。
苏月月眯眯眼,急忙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霍云淮顿住,回身道:“等我回来再说。”
她说的事,无非就是女儿家的那些,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管,只要表面一团和气就可。
“是很重要的事。”
苏月月说的很严肃,她是真的想说出来,憋在心里她要疯了。而且靠自己去套话,好像不太行。
所以,不如告诉霍云淮吧。
“嗯?”
苏月月抿抿唇,憋了好半响也没憋出一个字,而霍云淮已失去了耐性。
他睨了眼苏月月,等了片刻,见她无话可说便走了。
苏月月无力坐下,烦闷情绪涌上心头。方才就怎么说不出口呢,眼下怎么办?
等着吗?
她等不了,当下便追了上去,要把话说清楚。
牢房阴凉,淡淡地血腥味萦绕在空气中,稍稍一闻就能闻见,就算过了几日,也散不去。
面前的火炉烧的噼里啪啦响,火苗跳跃不止,让人感受到了些许烧灼感。
霍云淮坐在凳子上,悠闲散漫的喝茶,陈生和刑峰分别站在他两侧,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人。
“听说你是东城卖猪肉的,刀法极快,经验老道的刽子手也比不上,可是真的?”
对面的屠夫站的笔直,不卑不亢道:“是,整个溧阳无人能比得上小的,我这刀法祖上传的,切肉薄如纸,四两的肉,切个百八十片,不成问题。”
霍云淮抬眼,来了兴趣,身子微微坐正后,说道:“有意思。”
“今日也要麻烦你了,我这有个犯人不听话,你怕是要忙一场。”
话音落,一旁的陈生抬抬手,喊道:“把人带上来。”
声音在牢房内回荡,片刻后,那犯人就被带了上来。屠夫看了眼,眼珠一转,道:“大人尽管吩咐。”
霍云淮起身,在他面前走了圈,“他嘴硬的很,你说要人不死,还能痛苦,该从哪下刀好?”
牢房静默几许,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屠夫,期待他的回答。既然这犯人嘴这么硬,是该好好教训一番,省得他们多费口舌。
“自然是四肢和臀部,人不会死,但会痛不欲生,是最好的办法。”
霍云淮望向狭窄的窗口,语气轻松道:“那就开始吧。”
屠夫不动,茫然的眼看了一圈,随即明白过来,很是上道,“是。”
过了半响,磨刀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牢房内馅的刺耳。
那犯人吞下唾沫,嘴巴依旧很硬,“我不会说的,别白费力气了。”
霍云淮转身,冷笑着看他,就像在看笑话一样。
“大人,小的开始了。”屠夫手中的刀锋利,闪着银色的光芒。
他点头,示意他开始。
正当屠夫抬手时,霍云淮却抬手让他停下,“等会。”
“大人有何吩咐?”
霍云淮眉梢一挑,指着他的脚说:“他的腿不老实,从他的腿开始,我瞧着削个千八百片吧。”
屠夫一愣,皱起了眉头,“大人小看小的了,我与大人打个赌如何?”
“你倒有意思,说吧,什么赌?”
屠夫昂起下颚,口气颇大,“他的双腿粗壮有力,小的瞧着最少三千片。”
霍云淮沉默,端起热茶的手一顿,而后弯起嘴角笑,“依你所言,陈生,你过去数着。”
陈生一抖,慢悠悠走过去,站在屠夫身边,那双眼愣是不敢看向屠夫手中的刀。
而此时的犯人已是瑟瑟发抖,比起杀了他,这样的折磨更可怕,看着自己的肉一片片落下,这是何等的残忍。
新来的狗官,果然不是好人。
“狗官,你不得好死。”
那人看着渐渐逼近的锋利刀锋,浑身颤抖不止,惊恐的双眼一直盯着刀看,一步不往后退,却不知,后边是死路。
屠夫立在他面前,手起刀落,接着一声声惨叫从牢房内传出。
“啊……啊……”
“我说,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陈生:吓死我了,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