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吕素娥沿着前世走过无数遍的宫道，穿过扇扇宫门，跨过层层门槛，来到了一处深宫别院，她前世三十年人生，住在这里的岁月还不如她在北宫待的时间长，可偏偏就是那几年却让她辗转到这辈子依然无法忘记。

“素娥姑娘，请吧。”

小松子把吕素娥送到门口就止步了。

眼前的别院没有任何匾额，别院的大门露出一条的缝，似乎不太欢迎陌生人的到来，又好像在等待谁去推开它。

吕素娥记忆有点久远，她有点记不清前世这扇门是否也是这样的，但肯定的是她一定进去了，然后在她最后的十年里，用了一半的时间和一个人纠缠不清。

小松子看到素娥又不动了，心下又开始着急，总不会都临门一脚了她又后悔了吧，这可不行！

“素娥姑娘？素娥姑娘！素娥……”

——吱呀

身着袄裙的女子抬手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小松子见此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他心想素娥可真会弄的人七上八下的，险些把他的心都吓出来。

院内很冷清，除了一张石桌之外也只有东面的红墙上攀满了整墙的金银花，风一吹来空气中全是清甜的味道。

她以前不太喜欢这丛金银花，因为这东西开花的时候招虫子，每次她路过那儿看到爬来爬去飞来飞去的小黑点时就觉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她从小到大都讨厌任何昆虫，而后来这丛金银花就被人连根拔掉，再也没见过了。

“喜欢吗？”

一道阴柔的声音传来，他语调很柔软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傲然，他似乎有刻意去消减这种傲慢的距离感。

吕素娥转头，那是一个身着蟒袍男人，此刻他正半垂着眼望向她，面上的表情看不出情绪。

许多没见过刘瑜的人大概都以为他长的应该十分谄媚，总之肯定是一副恶事做尽的奸臣模样。

但事实并非如此，刘瑜有着一张让人充满信任的脸，他虽然是太监却不像普通太监那样卑躬屈膝一脸奴相，他五官十分好看，有一种若涓涓细流般润物细无声的柔和感，不知道他身份的人大约只会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可他就是顶着一张好人脸做尽天下恶事，骗了不知道多少人

“喜欢的话把它送给你怎么样？”

他的脚步很轻，这宫里的下人总有某种特质，比如悄无声息的像幽灵一样穿梭在重重宫闱中服务着住在宫殿里的主人们。

那人也悄无声息的走上前停在了吕素娥一步之遥的地方，空气中除了阵阵清甜的香味外又进而夹杂进某种若有似无的暖香，似乎是血橙的味道。

吕素娥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督公喜欢的东西，素娥又怎会横刀夺爱。”

当年的金银花被人连根拔除，她无意间得知这是他千里迢迢从家乡运来的故植，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那人靠近她，冰凉的指尖滑过她温暖的脸颊，最后停在下颚处，温柔又不失力道的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知道来这里代表什么吗。”

刘瑜的视线扫过面前这张艳丽的容颜，这是一只被困在绝境的百灵鸟，是他把她带出来了。

吕素娥赧然颔首，又因为他的手支着下巴而无法动弹，没办法她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知道的，公公。”

说完她甚至还低头企图用脸颊去轻蹭那只手，只是还没等她再做点什么那只手触电似的收了回去，弄得小宫女愣在原地。

“……公公？”她有些不知所措。

身着蟒袍的男人微微侧头，然后又重新看向她。

“你见到人都这样吗？”

小宫女羞赧的摇了摇头，最后嚅嚅半天才说出一句：“……只对公公这样。”

刘瑜沉默。

“今日你便歇在这，东西我让人准备好了，北宫的那些玩意儿我让人处理了，日后缺什么同我讲就好，总不会亏待你的。”

他快速的说完这一长串话，最后盯着小宫女阴恻恻的说处一句警告。

“你若好好跟着本公，本公自然不会亏待你的，可你若有哪些歪心思，我第一个送你去见阎王爷，懂了吗？”

小宫女白着脸点头，“……懂，懂了。”

刘瑜满意的点了点头抬步离开，离开前还留一句。

“晚上等我回来。”

说罢大概是上职去了，他日理万机，能空出时间来见吕素娥已经算十分重视了。

吕素娥看着刘瑜离开后走向了东侧的厢房，这地方她上辈子住了三年，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她甚至对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扇窗都了如指掌。

虽是厢房但空间并不小，里面东西一应俱全，其中最显眼的便是那张黄花梨架子床，她当年知道这张床可能贵重，却不知此乃前朝旧物，东西保养的好哪怕宫中贵人也用得的，可却给了她一个小宫女。

刘瑜位高权重，这种贵重的东西他不知道有多少。

吕素娥伸手抚过精致的木雕，岁月的洗礼让它散发出温润如玉般触感，床上铺着蚕丝锦被，上绣百蝶，精致漂亮。

东西都是顶好的，哪怕她当年做了贵妃用得东西也与之不相上下。

不过也侧面反应了刘瑜这督公贪的也不少。

吕素娥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当年刘瑜倒台从他私宅中抄出百万两黄金，那可真是个大场面，把皇帝气的够呛。

天很快黑了下来，宫人们悄无声息的穿过廊桥宫道，点燃了一盏盏华丽的宫灯。

深宫某处别院内吕素娥端坐在桌前，内侍们捧着佳肴点心鱼贯而入，静静的把一道道美味精致的食物摆在圆桌上。

小松子也跟着进来，他快步走到吕素娥身旁低声道：

“素娥姑娘，督公快回来了，你准备准备吧。”

吕素娥一愣。

准备？

她不是在准备吗？

而后她才回过神，刘瑜现在还没有恩准她不用起身相迎，所以她还是需要去接的。

想到这吕素娥抚了抚衣衫起身往外走去。

院门口两侧悬着两盏宫灯，昏黄的灯光照亮眼前方寸，她找个了显眼的地方站定往外望，远远就瞧见深不见底的漆黑甬道中悬着一盏灯。

提灯的是个小太监，他弯着腰走在督公面前为其照路。

刘瑜身后跟着三四个内监，一行人走得悄无声息，若非这盏明灯怕是无人能发现这宫道上还有人。

“督公。”

一个内监低声唤了一声，刘瑜抬眸就看见了远处站在院子门口静静等待的佳人。

她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头上只简单簪了一根素钗，不施粉黛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发绝色倾城，皎皎若云。

他见此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吕素娥福了福身，自然而然的牵起他的手往里走去。

“督公平日都这么晚回来的吗？”

刘瑜脚步微顿，继而不着痕迹的感受掌心间的柔软。

“不常如此。”

他声音低沉，似乎刻意压制其中阴柔。

这世上没有比吕素娥更了解刘瑜喜欢什么，他喜欢她亲近他，喜欢她依靠他，喜欢她仰慕他，所以为了得到这些，他可以给她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

吕素娥想起上辈子刘瑜死之前看向她的眼神。

她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压抑，苦楚，决然与不甘。

他不甘什么，她原本以为他不甘心权势崩离，落得如此下场。

直到他盯着她说

素娥，我在下面等你来。

而后仰天长笑甘愿赴死。

他不是不甘心权势落败，他是不甘心自己居然比不过一个昏君，不甘心满腔情谊错付，才落得如此下场。

他早就知道她背叛了他，可依然选择放过她，于是就只能断送自己的性命。

真可怜。

吕素娥心里叹息，脸上却笑吟吟的将人引到位置上，熟练的伸手舀了一碗汤递到他面前。

“督公劳累，快喝口汤暖暖身子。”

她满眼期待的神色让刘瑜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吕素娥向来知道刘瑜长的好看，尤其是他斜眼瞧人时的神情，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媚意。

也就这种时候能瞧得出他不太是个好人，好人可做不出这种神情。

刘瑜低头喝了一口，他做事总是慢条斯理，连喝汤也是如此。

“尚可。”

吕素娥笑了笑，“若督公喜欢下次奴婢便让人再准备。”

她这话一出让刘瑜轻轻蹙了蹙眉。

他放下汤碗看向吕素娥。

“不必自称奴婢，本公的人何以如此贱称，就是在那群宫妃面前你也无需卑躬屈膝，她们若敢欺你本公必为你讨回公道。”

刘瑜这人做事不讲道理，护短也不讲道理，他把吕素娥当做自己的人，自然觉得他该有的东西她不能少。

吕素娥眼睫微颤，似乎有些犹疑。

她觉得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

小壁灯觉得很无语，忍不住吐槽：“宿主你也不用这么装吧，你上辈子当贵妃的时候嚣张程度不比刘瑜低，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吕素娥根本不理会小壁灯。

因为她此刻正被刘瑜‘训教’。

她温顺的坐在地上，下巴被人抬着只能被迫抬头看向始作俑者，鹅黄色的宫裙层层叠叠铺在他脚边，素簪不知道何时掉落，鸦黑的青丝柔顺的落在她肩头后背，甚至还有一缕挂在他指尖。

青丝偶尔拂动带来丝丝缕缕的痒意。

修长白皙的手指忍不住微微抽动，他看着满头柔顺的青丝让人想要抚摸。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刘瑜以指为梳划过她鬓边长发，发丝如绸缎般的触感让人心醉，他声音漫不经心却又似乎压抑着什么。

“本公说可以就可以，懂吗？”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还是想写纯纯的爱情，后来发现女主这个老司机哪里纯的起来。

开文一如既往求流言，多多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