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池鱼没有说话，她盯了顾渊许久才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自顾自打开药瓶吃下药，装作没有听到他刚刚说的话。

却不成想她这种行为激怒了他，顾渊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药瓶，举着瓶子嘲笑道：“沈池鱼，你怎么这么会演戏，连药都备的齐全，你真的以为我傻了吗？你胃病明明去年就好了，现在又扮作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谁看？”

说着，他把药瓶拧开，沈池鱼心中一紧，这药是她家里最后一瓶药，自从她胃病好了以后，生活费中就没了医药费，要是没了这瓶药，她只能去找沈母。

“顾渊，把药给我。”

皱着眉想要伸手去抢，顾渊身子一侧躲开她的手把药毫不犹豫地倒进身后垃圾桶中，把空药瓶扔在她身上。

“你把这些小伎俩收好，要是再敢使到我面前，下次肯定饶不了你。”他冷冷威胁着，撞开她的身躯，用力扣上门。

沈池鱼看着手中的空药瓶，蹲下来一颗一颗从垃圾桶里捡回药，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总是捏不住着那些药，紧紧抱着大腿靠在门口闷声哭泣。

顾渊一出门差点站不住，刚刚差一点，差一点就上了那女人的当，靠着门他闭上眼，耳边尽是他父亲死前最后一通电话的声音，如果没有那句话，父亲怎么可能去到那条危险的路，又怎么可能出车祸掉下山崖尸骨无存。

他狠狠擦了一把眼泪，狠戾之色划过眼眸，那他要把所有痛苦百倍千倍地还给她，他绝对不会让沈家这么其乐融融地过下去。

“池鱼，你昨天没到学校吗？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沈池鱼坐在操场上，抬头，梳着丸子头的女孩跑过来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注意到她嘴角的伤口，惊道：“这，这里是怎么回事？是顾渊？！顾渊他打你了？”

方留存眼中除了惊愕没有旁的，她也隐隐听说了一些有关顾伯父去世的事情，可一想到之前顾渊对沈池鱼那么好，她难以想象顾渊会对她下这么重的手。

“不是啦，是我自己不小心磕的。”沈池鱼装作轻松地笑道。

眼前的女孩是她在这个学校现在唯一的朋友了，当初她还以为她会跟其他人一样远离她害怕她，可她没有，还会在其他人欺负她时站出来。

方留存才不相信，她认真地盯着沈池鱼：“你怎么现在还在替他说话！沈池鱼，那件事明明就和你没关系，他现在这样欺负你分明就是他的问题，要是下次他再打你，你就报警！你要是不方便，我可以帮你报警！”

“不要这样。”她赶紧阻拦住方留存，顾渊家里跟她们不一样，不想把方留存卷进危险中，她垂下眼睛小声说道，“真的是我自己磕的，和他没关系。”

她也没撒谎，确实不是他亲自动的手，是那些人对她推推搡搡时，把她推倒磕上了桌角，要不是当时她的嘴巴流了好多血，估计他还不会喊停。

方留存见她这样又是生气又是心酸，她们不在一个班，沈池鱼不仅长得漂亮，学习也好，在没和顾渊决裂前是所有人心中的女神，那个时候她活泼好动、善良有趣，每个人都很喜欢她。

轻轻抱住她，只剩一年，只剩一年就能高中毕业离开这里了。

“沈池鱼，别自己扛着，你还有我。”

“嗯。”她靠在方留存的怀里，抬眼却看见站在不远处树下冷眼看着她的顾渊，他环着手臂上半身靠在树上，在身边吵吵闹闹的声音中漫不经心地回应着，视线却如火一般灼烧着她的身体，吓得她不敢再看去第二眼。

到了中午吃饭，沈池鱼一个人走到食堂，打了一些好消化的吃食坐下。

还没等她动筷子，身前扰人的声音就响起：“这不是我们班的杀人凶手沈池鱼吗？”

她夹起冬瓜的手一顿，然后很快垂下眼睛把冬瓜塞进嘴巴里，假装听不见她们说话。

可还没等她吃下第二口，手中的筷子就被扔出去。

四周瞬间静下来，大家一边静静吃饭，一边饶有兴致地向这边看热闹。

“沈池鱼，你聋了？”

她低头看着刚刚被甩在身上的冬瓜，一言不发地将冬瓜拿下来放进餐盘，端起餐盘就要离开。

柳熙熙冷笑着迈到她身前拦住她，靠近她以只有她们能听到的声音悄声说道：“沈池鱼，你喜欢顾渊。”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这次沈池鱼终于肯抬起眼，直直看着她，没有闪躲也没有想要隐瞒，淡淡回道：“是。”

她喜欢顾渊，从很早之前，她就确定自己喜欢顾渊。

只是顾渊不喜欢她罢了。

没想到她瞒也不瞒，对上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她仿佛从里面看到了她对她的嘲讽与不屑。

柳熙熙一瞬间被挑衅起来，她拿过她的餐盘，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餐盘扣到她头上，压抑着怒意：“沈池鱼你凭什么还这样骄傲！你可是杀人凶手！你本该死的！”

粘稠的饭粥顺着头发流下来，嘴巴鼻子间都是饭菜混在一起的恶臭味，油渍一股脑淌进衣服里，她就这么站在，一动也没动。

其他人看见这样劲爆的场面赶紧拿出手机来拍下，这样的大场面简直可遇不可求，纷纷转发给自己的亲友，有人没憋住直接大笑出声。

沈池鱼颤着手抹了一把脸，“够了吗？”

“……什么？”柳熙熙本来还等着她哭着求饶，不成想她会是这个反应。

“顾渊？那是顾渊！”

吵闹声传过来，沈池鱼睫毛微颤，果真是他往这边过来，每一步都走在她心上，这一次她伪装得很好的表情彻底崩塌，羞耻、难堪、逃避，她努力擦着脸上的油污，可惜越忙越乱。

他端着饭没有停下，只是经过她的时候冷睨了一眼，将她这般丑态尽收眼底。

“沈池鱼，这个眼神是想让我可怜你吗。”

她就像是被人扒光了扔进油锅，窒息感让她眼前一黑，紧紧抓着椅子背站稳，她扯着嘴角，表情扭曲难看。

明明是你告诉我只要忍耐的……

那时她还很小，周围邻居家的小孩知道她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一来二去和她玩闹时总喜欢欺负她，有一次她被欺负极了，一口咬住那个男孩的手，直接把他的手咬出一个血口子。

男孩的妈妈抡着棍子说要打死她，要不是顾伯父出面好言相劝又出医药费赔偿定不会这么轻松完事。

小顾渊拉着她的手和她在屋子里悄悄看到那个女人离开才松了一口气，他揉着她的头像个小大人，语重心长道：“沈池鱼，你爸爸妈妈不在没人及时保护你，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要先忍耐，等我和爸爸，我们会保护你的，替你讨回公道好不好？”

小池鱼被那个女人吓得怕极了，红着眼睛点点头，抱住顾渊奶声奶气道：“我下次一定会等顾渊来保护我，绝对不惹事了。”

沈池鱼只是简单清理了一下脸上头上的油污，还没顾上衣服就被叫到办公室里，这次事件影响恶劣，惊动了上级领导。

一进办公室就看见教导主任和副校长面色凝重地坐在椅子上，柳熙熙正站在一旁娇滴滴地抽着鼻子，可怜的样子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欺负了她。

“怎么回事，说说吧。”肥头大耳的教导主任向来自私自利，讨厌处理这种事，尤其是今年赶上他要升职的节骨眼，语气更不耐烦。

“老师，我只是和沈池鱼同学开个玩笑，一不小心打翻了她的餐盘，并不是故意的。”她哭得泣不成声，突然转过头来抓紧她的衣袖，“池鱼，你快跟老师说，我们只是在开玩笑啊。”

沈池鱼看着她精湛的表演简直想鼓掌，她一点点扯出来自己衣袖，站得笔直，“老师，不是玩笑，是她动的手。”

她全程没有动手也没有还嘴，只要调出来监控就能把一切查清楚，她不害怕学校领导来查，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池鱼……你怎么这样说……”柳熙熙眼睛睁得大大的，无比惊讶地看着她，难以置信地摇头，然后又转向老师，“老师，我不知道现在池鱼为什么这么说，可能，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帮顾渊同学说过话，她是不是记恨我了……”

“你撒谎。”听到“顾渊”两个字，沈池鱼呼吸急促起来，“关顾渊什么事，分明就是你……！”

“沈池鱼！”教导主任拍着桌子站起来，在二人之间扫了扫，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和柳熙熙都是同学，她有什么理由欺负你嘛，反倒是你，因为同学的一两句话心生记恨，这是我们三中学子该有的品格吗！”

沈池鱼被这一番话说懵了，她抬起头看了看还在抹眼泪的柳熙熙，又看了看看似正义的老师，正欲张开的嘴又缓缓闭上，低下头认命一般：“对不起老师，是我的错。”

“既然你认识到自己的错了，那就快点解决这些麻烦，现在你这件事已经发酵到网上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为了弥补，一会儿下午大课间就当着全校人的面上台宣读检讨书吧。”看见她乖乖承认错误教导主任才露出笑容，这样事情就好处理多了，还不影响自己的校绩，“你和柳熙熙每个人记两个处分，下不为例。”

“老师，只有我要读检讨吗？”像是不甘心，她忍不住问道。

教导主任点点头，回答的理所当然：“不然呢？那个视频上只有你，当然是你来解决，柳熙熙出不出镜头都无所谓，你快去准备，记得感情真挚一点。”

出了办公室，柳熙熙唇角勾起胜利者的笑容，她伸出手理了理沈池鱼的衣领，轻声说道：“一会儿上台穿这身总归是不好看，我这还有一件衣服，要不你先拿去用？”

沈池鱼冷眼看着她，后退一步，“不用。”

“哎呀，我刚刚当真是跟你开玩笑的池鱼，我们之前可是好朋友啊。”柳熙熙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又凑近她，眨着眼，“我这次是真心为了你好，你要是穿这一身肯定还是要被教导主任说的，我给你准备了衣服，穿我的就没事了。”

沈池鱼有些迷茫，她看不懂柳熙熙想要干什么，她冲她俏皮地眨眼瞬间让她恍若回到了当初，这个和自己如胶似漆在一起的好朋友，现如今却熟悉又陌生。

“好啦，别再犹豫了，快走吧！”她拉着沈池鱼的胳膊往回走，转过头的一瞬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阴冷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你很气，但是再忍忍，还有更气的。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