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小行星进不去，连第二人格也失联了。

沈御枢回想起之前弧光说她要闭关休养，这么看来似乎倒不用为她担心。倒是那天弧光那句【你的种族是原虫】，令人在意。

原虫。

沈御枢将这个名字拿去问尊九敏。

当时尊九敏正和弗洛西进行着一场远程虚拟对决，听完她的问题后，一个失神差点被弗洛西砍成两段，好在他一个急速后仰，手搓大招，砰！弗洛西操控的蓝面怪碎成了渣滓。

虚拟世界里跳出“你赢了！”字样，尊九敏关掉贴在太阳穴上的传感器，转头看向沈御枢，微微蹙眉：“‘原虫’是古老虫族的一种……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一面说，一面抬手示意，墙上的机械臂送来一杯速调薄朗甜酒。他刚把酒啜进嘴里，就听沈御枢说：“因为我就是原虫嘛。”

“噗！咳咳咳……”

尊九敏顾不得去擦衣服上的酒渍，见了鬼似的望向沈御枢。沈御枢扯了几张纸递给他。尊九敏没接，紧紧盯着她。

沈御枢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歪了歪头，伸出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做什么？”

“讨厌你现在的眼神。”

黑发青年僵住了。冰凉的酒杯在他手中，水滴沿着酒杯外壁缓缓下滑，浸湿他的手背。

他将酒杯搁到桌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推到旁边的座椅里。

沈御枢：“？”

尊九敏撕下自己的虚拟世界传感器，贴到她头上。

他语气古怪：“你自己看吧。”

传感器就位，沈御枢的眼前滚动呈现出虚拟世界的首页面。

虽然已经不是初体验，但沈御枢依然感到神奇：你伸出手能感受到虚拟世界中鲜花的娇嫩，可同时你也清晰地感到自己仍在飞船里，屁股下坐着的还是那张气垫椅，也能听到有人说话——尊九敏正在对飞船下达指令：“总控，展现第二次星系战争的始末。”

飞船里响起机械音的回应。然后，义务教育的小学历史课开始了。

作为一个生于荒星长于荒星的虫族，沈御枢认真听完了这堂科普课，终于明白尊九敏那个死样子是怎么回事了。原来在这个世界，“原虫”就像二战德国纳粹一样臭名昭著。

虫族是一个庞大的种族，下面有众多具体分支，其中只有蜂族是生产者，但它们的生产与繁衍也缺乏节制，一片土地有蜂族出现，很快整颗星球都会被榨干。至于其他虫族，则是彻底的马背民族，开局一张嘴，后面全靠抢，完全的星际强盗。

原虫则是强盗中的强盗。

原虫，原本只是遥远阿尔法星系北部蜗居的一种冷门虫族。一千年前，原虫虫后尼古拉特莉降世，在它的率领下，仅仅一百年，阿尔法星系便成为了原虫的虫巢。原虫继续向外扩张，侵入源河星系群、曼陀星系群、甚至逼近了世界中枢所在的仙麟星系群。这个过程中，原虫吃绝了七位数以上的物种，更有数百万智慧生物沦为原虫的傀儡。

宇宙中能感染人类令其死亡的虫族不在少数，但只有原虫，它们还进化出了操控生物神经系统的能力。被操控的人时而清醒时而昏蒙，而当他们清醒时，目睹外界沦陷及自己所做的一切，几乎都会发疯崩溃。这比死亡更恐怖。

第二次星系战争，其实就是反虫大战。反虫大战，反的就是原虫。而人类也确实成功反杀了，尽管代价惨重，但是原虫一族被彻底消灭，连追随原虫的其他虫族也被统统清算。如今，除了借助地理优势躲藏龟缩在阿尔法星系尽头的高索脉虫之外，宇宙间再无高等虫族。

……

看完这段历史，沈御枢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尊九敏一只手撑在她肩膀上，盯视她：“你明白了吗？”

她点头。“懂了。我不是原虫。”

尊九敏长舒出一口气。“对，原虫已经灭绝了，你……”

“原虫懂操控，我不懂，这个特征不符合。”大螳螂咂咂嘴，状甚遗憾，“不过我觉得除了这个，其他的我可以试试。”

试什么，请问你要试什么？

尊九敏闭起眼揉捏鼻梁。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反虫联盟’这些年声势不如从前，正想找个由头在公众面前刷存在感，你这样的……撞到他们手里，那些人做梦都笑醒。”

好好夹紧翅膀低调做虫吧，真的拜托。

尊九敏真是诚心诚意，一个月前他死也想不到自己会为一只虫族担忧谋划。

不过他一看沈御枢那个跃跃欲试的大翅膀，就知道自己说的话她都没听进去。

“……”尊九敏觉得有必要让某虫了解一下外面世界的严寒酷暑。

他拉开椅子坐下，对她招招手：“来，假设你现在已经到了人类城市，你第一个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大螳螂顿时来劲了，眼睛霍亮：“学校！新鲜的学生……”

“啪。你死了。你刚走到校门，翅膀和虫足被‘天眼’拍到，身份暴露，招来反虫联盟，你反抗失败，被当场格杀。”

“啊？我这就死了？”

“提问二，你认识了新朋友，他请你去家里做客，你准备给他带什么礼物？”

“辣椒十斤……？”

“啪。你死了。朋友发现你是虫族，悄悄举报，招来反虫联盟，你反抗失败，被当场格杀。”

“？”

黑发青年勾起一个凉凉的笑。“提问三……”

“等下！为什么输的总是我？我要赢！”

“你能赢一次，你能一直赢吗，能对抗全世界么？”

“能！”

“？你认真的？”

“……那我找帮手。”

“你能找谁？”

沈御枢愣了一下。

机器人弗洛西的声音从总控台传来：“女士，您可以请黑先生为您寻找援助者。”

沈御枢转头看向尊九敏，后者却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

弗洛西的声音继续从总控台传来，曝光某人不想透露的信息：“黑先生是尊国的王储洛西。尊国王室掌握‘寄灵’，由此培养的特殊人才每年在各大星系供不应求，王室成员与各国贵族往来密切洛西。此外，尊国还是反虫联盟的常任理事国，位高权重，如果黑先生愿意作为内应潜伏在反虫联盟总部，参考过去五百年的战争数据，您的人身安……”

弗洛西的小百科戛然而止。总控台里传出东西翻倒声，金属破空声，子弹出膛声，重物撞墙声，爆炸轰鸣声……飞船也一震一震……

十分钟后，因为好奇结果，也因为想吃玉米浓汤罐头的沈御枢，跑去了飞船大厅，看到了新·弗洛西。

她打开罐头，往嘴里填了一口，对弗洛西点点头：“比之前看起来有艺术感。”

之前弗洛西在虫洞里被尊九敏打掉了半边肩膀，歪头歪脑，一直也没能修好。这次嘛……

沈御枢把吃光的罐头丢掉，半蹲下来，戳戳它焦黑的面部显示板：“黑二那么弱，你比他还菜，以前你都是怎么护卫飞船的？”

弗洛西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其实我是科研型，保护飞船只是我的爱好洛西。”

“？机器人也有爱好？”

“出厂设定里给我安排了三个爱好洛西。”

“还能这样。其他爱好呢？”

“每天要完成三次挑衅。”

沈御枢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被揍得很对称的脸。

她转头，侧耳听了一下，确定尊九敏离这边足够远，然后望向弗洛西，轻声问：“你知道世界上哪里还有原虫吗？”

机器人正方形的眼眶里划过红色的波浪线。

“知道。”

沈御枢他们乘坐的这艘飞船，本体其实是一枚星球探测仓。因为本职工作不是载人，所以它……很小。

卧室，只有一间，内附一个、也是全飞船唯一的卫生间兼洗浴间。

总控室，二十平方米，放下主控台和气垫床后，也不剩多少空间了。

余下区域：武器弹药库，杂物储放间，顶天立地酒柜，到此完。主打一个螺丝壳里做道场，一切都是迷你赛思。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为了证明下面这件事发生的必然性——

狭小空间里的生活摩擦！同居吵架！

卧室只有一间，尊九敏默认了女士优先权，他去睡总控室。然而，飞船唯一的盥洗室也在这间卧室里，于是除了没有生理功能的机器人之外，全船其他人都需要轮流用这个盥洗室。

虫族的感官是很敏锐的，而尊九敏和沈御枢的作息偏又相差甚远，经常是尊九敏过来用这个盥洗室，然后睡到一半的沈御枢就被吵醒了。

这种事情多了总会令人暴躁，最后沈御枢就怒而拍床（屋里放不下桌子……），命令尊九敏搬过来。

她的理由很充分：如果他一直在这个房间里，至少她会习惯他的气息，不至于每次都被惊醒。

但作为一个按照老式传统培养起来的贵族，尊九敏必不可能接受这种荒谬要求。他表示自打他能独立穿裤子之后，他就再没有和异性睡在同一个卧室里过夜了。

“我是你妈！”虫后怒不可遏，“老实过来！”

尊九敏：“……不。”

他亮出指环，仿佛用小刀抵住脖颈保护自己清白的少女。

沈御枢哼一声，竖起翅膀。

机器人弗洛西鬼一样地飘到尊九敏身后，往他脖颈上咚地一拳。

尊九敏一声不吭，扑地。

弗洛西完成了今日的挑衅任务，对着沈御枢竖起的拇指，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机械手，飘然而去，深藏功与名。

等尊九敏醒来，就发现他的指环武器又被收缴了，人也被逮捕囚禁了……囚禁道具是大螳螂的翅膀。

他倒抽口气，身上又软又暖……沈御枢睡觉把腿跨在他腰上。

螳螂……确实腰细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