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奶娘
等贾母安置好黛玉,三春就跟着各自的奶嬷嬷回到了住所。
当日为了方便照管,也是贾母慈爱的缘故,荣国府的两个女孩儿,并宁国府的惜春,一齐被接到贾母院后的三间小厅里住着。
刚开始还好,姑娘们还小,也勉强能住开。但随着三春逐渐长大,丫鬟婆子零零总总,一个姑娘房中也有十一二号人,这三间小厅就显得逼仄了。
比如江静水的奶母王嬷嬷,就十分不耐烦住在姑娘屋子里。往常这时候,她早就往前院儿自己家去了,只是因为今天是老太太叫,她并不敢十分拿大,甩下姑娘自己回家。
王嬷嬷风风火火地走在江静水斜前面,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些年纪大了,腰腿酸疼的话,也不顾自己挡了小丫头手里灯笼的大半光。
司棋扶着江静水的手,十分看不过这老婆子的做派,只是也不敢说,秃自咬着腮帮,憋着气。
江静水并没有把这老婆子的嘟囔抱怨听进耳朵里,心里琢磨着给便宜爹做的袜子,今晚赶赶工期,明儿就能去请安刷脸。
江静水今年九岁,绣活已经做了四年,还没捏住笔,就已经捏着针了。又比真正的小孩子多了耐心和定力,这一年年苦练下来,手上活计很有进益。
这不,据前院的小丫头说,她缝的袜子,贾大老爷已经上脚了。这简直是莫大的鼓舞啊!
从刚能拿起针勉强缝出个布口袋起,江静水从没忘了贾大老爷那的孝敬。“荷包”“络子”的,常给贾大老爷送上自己的手工艺品。
初时的成品当然没眼看,江静水能把自制小荷包送到贾大老爷案前全靠她亲娘的光环。
刘姨娘那会儿还没走多久,贾赦也伤心了几天,对她这个女儿的眷顾还没消退,江静水趁势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
后来小丫头躲懒,看贾赦有了新欢,也没多在意江静水,就不想给她跑腿送东西了。江静水跟前的丫头去了几次都被顶了回来,还以为这条路就这么断了呢。
没想到居然是贾赦有天心血来潮问了一句,听出丫鬟怠慢,很发了一通邪火,给跟前的几个都下狠手打了板子。奴才们这才赶着到江静水跟前说好话,两下里恢复了往来。
要说贾赦有多看中她这个女儿,给她出气撒火?不不不——江静水可不敢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
在江静水眼里,她这老爹虽然一把年纪了,可委实是个中二少年,非常任性!
贾赦虽然不招贾母待见,可那是因为历史遗留问题。你以为他在贾府一直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那可就想差了,贾赦可是真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纨绔子弟。
贾赦老爹贾代善还活着的时候,也算是个人物。贾赦作为贾府长子,一出生就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彼时,贾母还只是史夫人,顶头婆母对自己的大儿子千珍万爱,亲自抱到身边养着。要星星不给月亮。
贾母自己对长子的事反倒插不上手。示好,大儿子可不在意,贾大老爷认为,所有人对自己好都是理所应当的。贾母的一腔母爱得不到回应,只能加倍倾泄到小儿子和小女儿身上。
后期屡次想吹枕头风让小儿子袭爵。可惜,贾代善其他的事难得糊涂,唯独这件事咬紧牙关不松口。再加上婆母强势,贾母只能败下阵来,退了一步,让贾代善在临死前给小儿子求了个主事之衔,可入部习学。
对外只传是贾政酷爱读书,本想科甲出身的。因此贾政在外的的名声一直很好。
贾赦原本没把自己这个弟弟放在眼里,因为祖母在世时,他要出门,这个弟弟都要站起来送。从小他都是独一份,也习惯了好的都紧着他挑。
哪料祖母没了,亲妈居然给自己扯后腿,更憋火的是,亲爹没了后,自己这个家庭地位更是一落千丈。事事都要让弟弟拔个尖儿。
贾母本来以为冷遇和压制能让这个儿子臣服于自己,不再忤逆。
没想到贾大老爷画风清奇,愣是没把贾母放在眼里。你给弟弟私房?没事,祖母给我留的好东西我还没点过来呢。要实在看不过眼的事让我知道了,那我就大闹一场,大家没脸。
贾母常被这个逆子整的下不来台,也就只能暗搓搓的来点冷暴力,说两句偏心偏肝的冷热话,虽然伤不到贾大老爷,自己也能暗暗出口气。
贾赦就在这样的环境中越发任意妄为,执拗乖僻。
比如江静水这事吧。贾大老爷就认为:我是你爹,那你就得像供祖宗一样供着我,哪怕我对你不好,可你得对我好呀。我可以嫌弃你做的东西,你前脚走,我后脚扔,可你不能不想着给。
反之,如果你像贾琏那个小兔崽子,忘了本的东西。不来亲爹面前奉承者,只去捧着二叔的臭脚,那我就三五不时揍你一顿。反正我是你老子,揍你天经地义。
而胆大包天的奴才居然不把儿女的孝敬送上,让我心里不舒坦了,那就是背主,打死活该。
江静水刚开始给贾赦送东西时,打的主意是要立个孝顺友悌的形象,万一贾赦以后要卖了她,也能借此事给贾赦增加点舆论压力。
另一方面是想去刷刷脸,卖卖好,万一贾赦之后良心发现,和她处出点父女情了呢!
没想到效果还挺好,贾赦捶了奴才一顿,不管他自己心里是为了什么。在外人看来,那都是因为下人怠慢了二姑娘啊。江静水这个待遇,一下就不一样了。
包括邢夫人,这位向来是看贾赦的脸色吃饭的。因着这件事,她也常常的,对江静水嘘寒问暖。
有父母看重、看顾的孩子。外人就会谨慎对待。无形中,江静水居然成了三春中日子最好过的。
惜春小姑娘现在还小,才四五岁上。虽然是正经嫡出的侯门公府小姐。可是亲爹出家,亲娘早逝,亲哥亲嫂荒唐势利,也不把她放在心上。
探春亲爹娘俱在,虽然是庶出。可还有个同母的亲兄弟。按理来说得是拿了个翻身大女主的剧本,可惜,亲妈是个草包美人,常常是全家闲磕牙的笑料。让好强的贾探春小姑娘实在亲近不起来。
亲弟弟更是一肚子坏水,不好学上进,倒是一天和宝玉比吃比穿,一言难尽……
探春小姑娘虽然极力讨好王夫人,可是有亲妈亲弟两大阻碍,王夫人对她始终是淡淡的,下人们又是最会察言观色的。
所以,江静水觉得,讨好贾赦这件事,可做!这个糟老头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一口烧起来好处多多的冷灶。
听着王嬷嬷的抱怨回到小花厅,江静水赶紧命小丫头荠荷给王嬷嬷上茶,嘴里道:“偏劳嬷嬷了,嬷嬷快歇歇,今日想是早下钥了,况且更深露重,嬷嬷回去也不便。就在里头歇下吧!
等明日用了早饭再慢慢家去,后半晌也不必进来了,明日不用上学去,我也不出门。嬷嬷在家养养神吧!
前些日子舅母给的茯苓霜,嬷嬷给姐姐包一包带回家去吃,也是我想着她的意思”
王嬷嬷听江静水这么说,才缓了神色。陪着笑说:“还是姑娘想着她,她也日日念着姑娘的好呢!
我常日里也说,就咱们姑娘这个模样脾气,再没个可挑拣的。可惜姨娘去得早,不得见了……”说完还假意抹了抹眼泪
江静水听到她又提起自己亲娘,脸色就淡了下来。这老货三五不时地提起刘姨娘,不过是怕自己忘了早些年没有亲娘后吃的苦头。
时时提着,才能让江静水时刻记着她这个奶娘的好处。
可是这对于一个年幼丧母,父亲又不靠谱的小姑娘来说。一直提起的往事只会不断加深她的不安全感。
亏得江静水芯子里有个健全的灵魂,不然非被她折磨出个心理疾病来。
“天色不早了,让翠枝服侍嬷嬷歇了吧……”说完也不顾翠枝不情愿的脸色,扶着司棋的手径自往里间去了。
“姑娘也太宽了,您是主子,她不过是个奴才,姑娘倒是处处以礼相待,可我看她分明是越发倚老卖老,也不好生服侍,只想着家去,咱们这的东西都被她搬自己家去了!“司棋愤愤不平,像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一箩筐的话。
“好了,她是嬷嬷,我吃着她的奶长大,自然应该重她敬她,你想必也是累着了,点上灯就去歇了吧。我还要给老爷赶做鞋袜,明日请安正好带去……”
“姑娘……”司棋还要说,旁边的翠芽抢声道“姐姐只管会说,怎么不说给老妈妈听去,只管歪缠姑娘做什么。莫不是擎等着老妈妈有了错处,自己好在这屋子里做大?”
司棋那爆碳般的脾气如何忍得了这话,刚要呛声回去,只见如意端着烛台掀帘子进来“都嚷嚷什么,姑娘面前,嘴里好声好气地都在胡嚼什么,再吵嚷,明天回了二奶奶去。”
如意是这屋子里的大丫头,原本是服侍刘姨娘的,姨娘走后只她一个留下来跟了姑娘,在这屋子里也是元老级别的人物。
因着她忠心,一心一意地想着主子,为人也公道。这屋子里虽然有不服王嬷嬷管的,却服她。她一开口,两个丫头都收了口,各自走开。
司棋真就赌气歪在床上睡了,也不梳洗。翠芽一掀帘子走了,不知道做什么去。
如意放好烛台,又替江静水整理针线,担忧地问道:”姑娘给句准话,什么时候回了太太,把这些祸头子收拾了。我这马上要出去了,不料理清楚,我怎么能走的安心……”说到出去时,自己还红了脸。
江静水手上不停,嘴上打趣到:“姐姐放心,只管叫你安心出门子”。
“姑娘胡说什么门子不门子的,叫人听见……”如意羞红了脸,急道,“我一片真心为着姑娘,姑娘只管说笑”
“我知道”江静水握住她的手“只管去回太太是没用的,姐姐放心吧,我有法子,就是这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