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吾本混账
“哎,听说少主跑去禁地挖妖丹了?还活着回来了!”
一大清早,无妄山负责担水的两个弟子开始八卦了。
“禁地?那么危险的地方他去那儿干什么?”后头的圆脸小修问。
“还能为什么?”前头脑门黝黑的小修气喘吁吁停了脚,凑过去悄没儿声道,“肯定是为了潘月楼的潘香姑娘呗,人家从小定的娃娃亲,这成亲的日子也快到了,咱少主肯定是想拿点东西讨人欢心啊!”
“少主还会讨人欢心?”圆脸小修不怎么相信的语气。
黑脸小修啧了声:“我也是听昨天一块儿跟着下山的那几个人说的,你想啊,咱少主虽然有时候脑子不太好使,但也不至于为了个冥妖丹以身犯险吧,再说他已经结丹了,吃这玩意儿也没多大用,肯定是取给别人的,至于这别人是谁,还用得着说吗?”
听他煞有其事说完,身后圆脸的小修啊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后又问:“那少主他拿到了吗?”
前头人压着声儿:“哼,人现在已经瘫床上了,你说呢?”
圆脸小修哦了一声,那看来是没有。
正说着旁边有人走过,黑脸小修立马把抬水的扁担重新压回肩上,回头嘘了声:“这事可别嚷嚷,咱少主那脾气,要是知道咱背后念叨他,可没安生日子过。”
“知道知道。”他吃饱了撑的去招惹那位大少爷?不说就是了。
俩人自以为守住了口,可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上午的功夫全御风宗都知道他们少宗主为讨心上人欢心不幸负伤的消息了。
有的担忧,有的看笑话,还有不少弟子前脚后脚地过来探望。
尤其是宗里的新晋的女弟子,一听说少主受伤,个个都花容失色,赶紧提着果儿枣儿的登门探望。
一瞅躺在床上没了血色的人,就跟没了情郎的寡妇一样凄凄哀哀地哭,“少主少主”地叫着,一边挤巴着那两抹眼泪一边偷摸地把绣着自己的名字的手帕往人床上塞。
从外面进来的廖富贵一看,头都大了。
这要是被少主醒来看见,一准要生气了!
他赶紧上来轰人:“各位祖宗们,可别站这儿了!少主都定亲的人了,你们还想啥呢?”
“我们想啥关你什么事?”其中长得最俊的一个女修挑了眉,自矜的语气,“少主一日没成亲就还是我们的少主,再说,我们就是来看一眼,你这个狗腿子发什么话?”
廖富贵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嗓门高可以,但骂人不行。
当即掐起了腰:“你再骂我一句狗腿子试试?”
“骂你怎么了?你再在姑奶奶面前晃,我还打你呢!”
说罢手按在了剑上,真要动手了。
许是俩人吵闹的动静太大,直接把屋里头睡觉的那位吵得皱起了眉头,那片肉实的嘴唇动了动,下一瞬骨节粗砺的大手探了出来,摸到床头的一盆文竹猛地就给砸了出去。
“哐啷”一声,廖富贵吓得一哆嗦,接着就赶紧跑过来,瞪着双瘦得精光的眼,往竹叶窗里头喊道:“少主,您醒啦!”
里间榻上,仰躺的男人已经坐了起来,大剌剌的登云靴踩在脚上,沿着劲瘦的小腿往上,是一副傲人挺阔的身骨。
萧惑轻轻哼了一声,脸上已无昨日的灰败气息,两道眉梢耸着,像两柄沾了血的钢戟凌厉地滑向鬓角,带着几分野性,可眼里却还是少年人的烦躁疏狂。
带着被人吵醒的不悦,那双极具穿透力的眼睛轻轻描了过来:“我受伤,你们在那儿唱戏?”
危险的气息,这是准备拿人撒气了。
几个女修先是被他那张俊脸迷了一下,接着就吓得浑身一抖,说:“少主!我们就是来看看,既然您醒了,那我们就走了!”
话说完,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只剩廖富贵一个人高兴站那儿:“少主!您终于醒了!再不醒她们就要上手非礼你了!”他煞有其事地说,又赶紧蹲在地上给人提鞋。
萧惑耷拉着眼皮哼了一声:“她们敢。”
慵懒的声调,混不吝的作态,整个御风宗也就这一位真祖宗。
可惜这祖宗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发火找茬,真不好伺候。
廖富贵小心地陪着笑,接着赶忙拍起他的马屁来:“少主,听说你独自一人闯了禁地?您可真是厉害哪,这要是换了别人,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光是这胆量就比不上您一根手指头!”
这样露骨的谄媚,萧惑哼了一声:“少拍我马屁。”他想起昨日洞里的凶险,再次皱起眉头,咕哝着,“我是有点轻敌了,对了,谁把我救回来的……”
“少主您忘了?是温师妹。”
温师妹?温……
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萧惑猝然抬头,眯了眯眼睛道:“你说谁救了我?”
他这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犯忌讳的事,廖富贵犹豫了,定在那儿咽着唾沫道:“难道不是吗?我昨日在山门下,亲眼看见是温师妹把少主你背回来的啊……”
廖富贵这话说完,却发现他家少主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是那个女人救了他?
萧惑怎么也不相信有这回事,大马金刀往后一靠,指着外头说:“去,上外面提个人来问话。”
他一发令,廖富贵立马应了个是,虽然不知道他家少主抽什么风,但还是跑到外头拉了几个小修过来。
萧惑高坐床头,屈起一条腿搭着胳膊,点着下巴问:“昨日谁把我背回来的?”
一个两个,都说是温师妹。
温师妹温师妹,哪个温师妹?
还能是哪个温师妹,就是那个不爱说话成天冷着脸的温师妹啊。
不爱说话,成天冷着脸,这回萧惑相信了。
只是心里却更阴郁了。
那个女人竟然会救自己?
想到那张时时刻刻冲他散发冷气的脸,萧惑就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
他冷笑一声,漫不经心道:“那还真是感谢她了。”
幽幽的腔调,压根就没当回事呢。
廖富贵觉得是他家少主误会人家了,试探说:“也许真的是温师妹救了您,她还受……”
“受伤”俩字儿没说完,直接就挨了一脚:“别跟我提她,我心烦,去,出去待着。”
大少爷心情不好,伺候他的人难免遭殃。
廖富贵待在御风宗这么多年,早就摸透这暴躁脾气了,没等第二句过来,立马消失在了跟前。
屋里,把人赶出去的萧惑头还有些昏沉,昨日他跟冥妖缠斗,一时轻敌中了毒,只朦朦胧胧看到一片衣角,本以为是师姐他们,没想道居然是温落。
她怎么会出现在那儿?还有,一直看不上自己的人怎么可能出手救他?
若不是见了鬼,便是她看都没看自己长得什么模样就给带回来了。
萧惑没心没肺想完,正准备去温泉池里泡个澡,一脚踩下床,突然有人在窗外喊了句:“少主!少主在吗?”
门外的小修拍着窗户,萧惑皱眉,走到这边开了一条缝,嘴角绷着,露出凶恶的一张脸:“叫我作甚?”
那小修瑟缩着身子说:“是夫人叫你!”
“我娘?”萧惑皱起眉头。
“嗯!她说要叫你去喝茶!现在!赶紧!”
说完,那小修就立马扭头跑了。
萧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
之前他还跟他娘再三保证过,不会再惹祸,这下可好,私自下山,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惨样,他娘八成已经气得冒烟了,说什么喝茶,分明是变相告诉他让他赶紧过去挨打!
可怜萧大公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娘手里的那根鞭子。
大名鼎鼎的邢娘子,师从万神宗,嫁到无妄山之后却玩起了鞭子,冷血无情,心狠手辣,对自己亲儿子都能下得去手,打从五岁的时候开始就被她揍得嗷嗷叫,上一次挨完揍,整整三天没下来床,一瘸一拐的样子,被同门师兄弟们笑了个遍。
这种丢人的糗事,萧惑实在不想经历第二次。
好在这些年他也摸透了他娘的脾气,吃软不吃硬,他都想好了,该跪就跪,该认错认错,不还嘴不反驳,先把人哄高兴再说。
心里的算盘打完,萧惑没敢再耽搁,没一会儿就到了星罗殿门前。
星罗殿外,栋宇雄乾,庄严的大门边上,一个小修上前来引:“少主,夫人在里面。”
萧惑负手点了个头,趾高气昂地从人面前走过。
进去之后便看见邢夫人坐在高座上,手边桌子上摆着一盏冒着热气的青花白釉瓷杯,瓷杯旁边一节银色软鞭安安静静盘在那里。
正是名震修真界的法器——无双。
萧惑只瞄了一眼就屏住了呼吸,立马喏喏地喊了一声:“娘,你找我?”
他露出乖顺的表情,规规矩矩站在那儿,乍一看,倒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温良之风。
可惜自己儿子什么德行邢夫人早就摸透了,她垂着眼,不紧不慢地哼了一声:“门规第七条。”
萧惑显然有些蒙:“啊?”
他挠着脑门,什么第七条?
那副呆蠢模样,邢夫人见了就想一鞭子抽过去,她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语气发沉:“我问你,门规第七条是什么?”
门规第七条?门规啊……
作为修真界有头有脸的门派,御风宗的规矩实在是繁琐,平日里萧惑压根就没往心里头记,这会儿突然被问,立马心里打起了鼓,模棱两可道:“第七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刚说完,邢夫人手里的茶盏直接哐地一声磕在了桌子上,那气势就跟要抽在他脸上一样。
萧惑心里头一哆嗦,猛地想起来:“我记起来了!是……是不得私自下山胡作非为!”说完又委屈地辩解,“哎呀娘,我知错了,只是我并非去胡作非为啊!”
邢夫人哼了一声:“命差点折在那儿,还不叫胡作非为?说吧,为什么去擅自去闯禁地?谁怂恿你去的?”
严厉的语气,像是要找人发火,萧惑连忙解释:“娘,没人怂恿,我是听人说那冥妖的妖丹能助长修为,这才以身涉险……”
话没说完,邢夫人就怒气冲冲:“助长修为的办法有的是!你平日不好好修炼,尽想这些歪门左道,怎么给宗内的弟子做表率?!”
怎么做表率,他也没想做什么表率啊。
萧惑在心里念叨,嘴上却一句话都不敢说,闷不吭声站在那儿,一边塌着肩一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那副完全敷衍的模样,简直气死个人。
邢夫人知道对于自己这混账儿子说再多也没用,吸了口气之后才稳住声音:“今天晚上你回去把门规抄一遍,抄不完不许睡!”
萧惑着急道:“干嘛又让我抄门规?您还不如让我面壁思过呢……”
嘀嘀咕咕,嘴巴努着,明显是不情愿呢。
只可惜邢夫人向来说一不二,一听他还敢辩解,直接一个眼风打过来:“你有异议?”
他怎么敢有异议?
“没有没有……”萧惑苦着张脸,“我抄,我现在就回去抄。”
人都蔫了,边说边要往回走,脚还没迈出去呢又被喊了回来:“等着,你现在先去跑趟腿儿。”
萧惑回头:“去哪儿?”
“去你温师妹那儿,把这些桃酥给她送去,她现在受着伤,你不要闹她,去了多说点好听的话。”
邢夫人说着指了指下面桌上摆好的一叠李记桃酥,刚出炉的,触手还有些温。
只是萧惑看了半晌却没有拿起来,反而问:“不是,我要亲自给她送过去?为什么要我去?”
邢夫人手按在桌子上:“不是你去谁去?”
不是,怎么就是他了?
萧惑傻眼了,连伪装的乖巧都忘了,就这么直挺挺地别过头:“我不去。”
邢夫人闻言瞪直了眼睛,压着声音:“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这有什么不敢的。
到底是从小被宠到大的,骨子里就爱犯犟,仰着头一字一句:“我说,我不去。”
谁知话音落下的瞬间只听上面砰的一声,邢夫人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萧净台!你懂不懂知恩图报?你师妹她舍身救了你!你还在这儿摆你那少主的架子呢?”
这怎么是摆架子吗?
萧惑觉得冤枉:“娘,我不是摆架子,我是跟她八字不合,你要想谢她就派别的人过去,反正我不去。”
他语气无赖,摆明了没打算把她的话听进去,邢夫人也没再跟他费口舌,下一刻猛地从高座上起身,怒光斥目地盯过来,一把抓起了手边的银鞭,二话不说就扬了起来。
萧惑见状立马暗道不好,正要躲呢半空一道白光晃过,“啪”地一声鞭子甩在了他脖子上。
这还是他躲得快,要不然打的就是脸了!
她居然要打他的脸!
萧惑气得委屈,捂着火辣辣的脖子扭头:“娘!你作甚么打我?”
“作什么?叫你修炼不好好修炼,人也不会做了吗?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知恩图报,救命之恩你得拿命来报!让你去送个东西在这儿磨磨唧唧,我干脆抽死你,也好过被你这么气死!”
说罢,手里汇聚灵力,银色的蛇鞭吐信一样丝丝作响,悚的人头皮发麻。
萧惑一看,这是来真格的了,哪还敢逆着她,赶紧上前噗通一声跪下:“好了娘!我知道了!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妥协之后,邢夫人终于放过了他,看他还磨磨蹭蹭地不肯走,干脆心一横,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只是刚开始让人看了牙痒痒哦
之后他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滴!
(日常求评论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