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吾的新娘子

狂风骤止,风沙停歇,无数血蝶残红落地般堆在温落脚下,她目光微微的一动,而后看向对面早已面色煞白的女使身上。

那女使早已没了刚才的气焰,头发凌乱,瞳孔也涣散,但脸上手上的纹路却愈发炽盛,呆滞地站在那里,就像将要燃尽的一盏枯灯,眼里幽幽的暗芒很是渗人。

“你们是何人……”她被困在一团灵力凝成的风柱里,说话的嗓音如同冷硬的铁片摩擦出来一样。

温落的表情不咸不淡:“彩蝶姑娘,多有冒犯,我们只是想问个路。”

她的语气是出乎寻常的客气,听得萧惑忍不住吐掉了刮进嘴里的那一口沙,长腿一迈,直接把铁剑抵在了她颈下:“别跟她废话,直接问那不要脸的妖贼在哪儿!”

说完,彩蝶骤然厉声道:“不准你骂他!”

萧惑听完嘴角一挑:“呦呵,爷就骂怎么了?他好好一个妖不当,非得去祸害人家姑娘,还专门抢人家的新娘子,这般鲜廉寡耻你还为他说好话?我说姑娘,你是在这儿困傻了吧?”

彩蝶骤然睁大眼睛,惨无血色的脸不知是被气还是怎么,居然多了几分人气:“你懂什么?我们家主人是这天底下最最痴情的男子!比你们那些道貌岸然三心二意的正道修士好了不止百倍!”

她声音近乎偏执,温落闻言不知怎么却骤起眉头,而萧惑却单纯当她是受了蛊惑,脑子都不好使了。

他蹭的亮了剑身,锋利的剑锋在人脖子上割破一条血线,眯着眼睛威胁:“再问你一遍,这门怎么开?”

彩蝶咬牙:“你休想知道。”

“你不怕我杀了你?”

“有本事你就杀。”

她明显是对修真界的人恨之入骨,居然肯宁折不弯。

萧惑却是一愣,这女人是真的脑子有病吧?

按剑的手青筋鼓起,只是没等动手,一只冰凉的手就按住了他,温落清浅的眼眸朝他看了过来。

“她不说就算了,我们自己找。”

说完,径自走向那扇紧闭的石门,萧惑看人转身,直接骤起眉头:“你就这么不管她了?”

温落没有答话,彩蝶则阴冷地哼了一声,下一刻萧惑倏然抬起剑柄,狠狠敲在了她后脑勺上。

把人砸晕,这才追到门边,只见厚厚的石门爬满青色的藤蔓,门是关着的,上面刻着简单的纹路,两旁是蝴蝶状的门环,比起石门上朴素的纹路,这两只假蝴蝶却十分精致,栩栩如生,仿佛是一对死去的尸壳。

“这门怎么开?”萧惑忍不住凑上前,下一刻石门上的两个暗洞突然传来声响,抬头一看,居然冷不丁地窜出了两张人脸来。

吓得萧惑大为惊骇地后退,温落赶紧上前一把撑住他:“小心。”

“这、这又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小屁孩?”他紧张地舌头打结,险些魂都给吓飞了。

温落垂眸看去,只见两个面容诡异的娃娃脸一模一样,说:“是之前礼殿上的灵童,不是人。”

“不是人?”萧惑一听,赶紧低下头又仔细看了两眼,这才发现了他们居然是木傀儡做的假人儿。

只听他们嘴里唱着:“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嘻嘻嘻嘻!”

萧惑听得头皮发麻:“这什么玩意儿!”

温落摇头,并不知其中缘故。

只是继续听那灵童桀桀怪笑:“此乃痴情花种,若要入此门,便需要此种开花,花开则门开——”

“那若是不开花呢?”

“不开……则人死嘻嘻嘻嘻!”

萧惑眉梢耸着,很是气闷,觉得这俩屁孩纯粹是在逗人玩,正要抓着人小辫子揍一顿,不曾想下一刻暗洞啪的一声又合上了。

萧惑骂了声娘,接着转身拿剑捏诀:“哼,一道门而已,硬闯便是。”

温落却道:“不可,此门设有阵法,若是硬闯,整个地宫都会塌。”

“这也不可那也不可,到底怎么办?”萧惑烦躁转了两圈,最后不得不将那颗所谓的痴情花种拿在了掌心里,琢磨道,“要不咱给它浇点水试试?”

温落眼神落在他的掌心:“痴情花是要喝人血才能活。”

“人的血?你确定这不是妖花?不会有毒吧?”

萧惑再次想到地宫门口的那堆人骨头,十分抗拒地想要扔掉它,却被温落一把捏住手腕,接着手起簪落,狠狠在他指腹刺了一下。

萧惑疼到表情扭曲:“不是,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温落表情淡定:“给它喂血。”

“你且慢!本少爷可没同意呢!”她好大胆子,居然敢刺他!

萧大少爷恼着脸,可不管怎么反抗,温落都没有松手,只是等血珠落下她却咦了一声,似是有些诧异。

只见那颗黄豆大小的花种依然安然无恙躺在那儿,不但没开花,连发芽的迹象都没有。

萧惑当即断言:“这花儿是假的,绝对是骗人!”

他表现得义愤填膺,而温落却只默默瞥了他一眼,一点附和的意思都没有,转而腾出手,用锋利的簪尖在雪白的指腹上轻轻一划。

萧惑的眼睛睁大,看着她面无表情割破皮肉的时候还想阻止。

“都说了这肯定是骗人了,你怎么还……”

话未说完,只见一滴轻盈的血珠滚落,那滚烫的温度溅到掌心的时候仿佛掌心都烧起了一团火。

他感到惊奇,这人的血居然是热的。

更惊奇的是,那宛如死物的花种儿真的如同吸饱了血一样,缓缓破开那层死皮,神奇得开出了两片孱弱的,鲜红妖异的花瓣来,接着是第三瓣,第四瓣……看着掌心那朵红色而又轻盈的东西轻轻舒展,萧惑眼睛都忘了眨。

他抬头,略带不敢置信地望向温落泰然自若的脸:“你……该不会是使了什么手段吧?”

温落将指尖的那丝血线轻轻抹去,清冷的眼眸没有理会萧惑的质疑,而是催起一道风,轻轻将那朵方开的痴情花托于石门之上。

轰隆声响,地宫的墙壁都隐隐颤动,石门缓缓打开,其上横生的枝蔓也如同苏醒的游蛇窸窣退去,门环上两只石蝶不知何时睁开了那对诡异的复眼,待石门打开,便翩翩飞入那洞开的光亮之中。

萧惑原本还惊奇这花怎么突然就开了,等一转头却直接却立马被眼前的光景给看呆了。

只见石门之内血气冲天,正中央一个咕咕沸腾的血池,血池之上却盛开出千百朵血色红莲,花开妖艳,空气里却弥漫一股血腥的死人气和一股冲鼻的香气。

到这儿他还能忍,直到看向四面石壁,一向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差点没恶心到当场呕吐。

只见石壁之上爬满了绿油油的粗壮树藤,跟之前的树林里袭击他的树怪一模一样,只不过现在被绑缚的人换成了一群年轻的女子。石壁带刺的藤蔓深深勒进她们的血肉,如同河里的水蛭一样贪恋地吸食皮肤底下的芬芳。红色的鲜血沿着藤身汇集到血池里,然后供养那些花……

果然是妖族做派,当真是……丧心病狂!

萧惑心下恶寒,忍不住扭头:“她们大概便是之前失踪的那些女子了,只是不知是死是活。”

温落的眉头拧紧:“进去看看,注意留神。”

言罢,两人并肩踏入石门,刚踏进去,攀附在石壁上的吸血藤便如同嗅到了生人味一般蠢蠢欲动起来,粗大的藤身扭动着凑过来,没等爬到两人脚下,就被萧惑手起剑落齐齐斩断。

还不忘嘱咐温落:“小心别被它们碰着。”

温落轻轻点头,他们此行是为救人,但眼下的情况似乎不太妙。

也许是心头事应验,刚想完山洞里就回响起那道熟悉的渗人声音:“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二位不去入洞房,怎么偏生跑到这儿来了?”

一身紫衣的胡大仙从墙壁的阴影里缓缓飘了出来,他手里挑着一朵鲜嫩的花儿,凑到鼻尖轻轻嗅着,一双桃花眼里带着生冷的笑,居高临下的眼神只在萧惑身上轻轻瞥了一眼,接着就落在了不起眼的“新娘子”身上,眼神里浮起一丝诡异的暗芒。

萧惑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立马横剑上前一步,冷着眉眼讥讽:“哼,我们若是不来,怎知道你这妖孽能做出这么丧天良的事,还叫人烧香供奉,你可真是好不要脸。”

先前为了引这妖贼上当,萧大少爷憋屈地给人当了一路孙子,这会儿终于不用再忍了,鼓足了劲地骂。

这般飞扬跋扈,终于让那胡大仙眯起了眼:“哦,我原以为你是同道中人,没想到竟也这般迂腐。”说完幽幽地笑了声,长袖一荡,坦然道,“那些姑娘可是自愿留在这些供养这些花的,不信你自己去问。”

他动了动手指指向那边,萧惑却懒得听他废话,直接蹭的一声亮剑指去:“人在你手里,自然是你想让她们说什么就让她们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劝你还是识相把人放了,否则,今日便将你剥皮抽骨,魂飞魄散!”

萧惑举剑叫嚣的气势十足,温落默默在身后盯着他看了一眼,见那妖贼已然被激怒的神色。

“无知小子!你怕是没机会跟我动手了!”

说罢手指收紧,初开的几片鲜嫩尽碎于妖掌之中。

萧惑见他腾空,便要起身追赶,谁知没走两步便霎然白了脸色。胸口处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直接让他猝不及防地软了膝盖,四肢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走,若不是及时以剑撑地,怕是直接狼狈地栽这儿了。

“你怎么了?”猝不及防的变故让温落一怔,她迅速在人身旁蹲下,手指切在他腕脉上,接着神色一变,顾不得说什么便把一颗药丸推入他唇间。

“咳咳……我没事!”萧惑死要面子撑在地上,实际已经疼到冷汗直冒,眼前犯晕了。

温落盯着他浑然没有血色的脸,脸上渐渐凝重,她以灵力度入他体内,而耳旁却幸灾乐祸道:“没用的,中了我痴情花的花毒,没有解药是破不了的。”

萧惑攒着力气抬头,整个喉咙如同破旧的风箱一样嗬嗬地喘:“你他娘的嗬……什么时候下的毒?”

“请你喝喜酒的时候。”胡大仙悠悠在半空转了个圈儿,诡异的声音在整个洞窟里回荡,“你以为我会那么容易轻信你们?哼,你们人族生性狡诈,我若不多留个心眼,怕是已经粉身碎骨了。”

他一边说一边得意地看着萧惑越来越灰败的脸:“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只是你们来错了地方,我胡九芳可不是那些愚蠢的杂碎,能够任你们揉捏!”

胡九芳……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妖。

萧惑一手抚胸一手撑剑:“嗬……你有本事……把毒给我解了,我们真刀真枪地比试。”

逞强说完便疼到嘶声抽气,他嘴唇颤着发抖,后背都已被冷汗浸湿,汗湿的鬓发黏答答贴在脸侧,分明连跪都跪不稳了。

温落见状立马封住他气脉,沉下来声来不准他再说话:“你莫再多言,我去取解药。”

她似乎有些生气,抽手时的力道分明有些着急,那一瞬间,不知是心慌还是什么,萧惑骤然抬起有气无力的手将人拉住。

“万一……你打不过……”他知道她天赋异禀,对付一个小妖当是不在话下,可凡事有万一,万一那妖贼又使阴招,保不齐俩人都要栽在这儿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个人去搬救兵。

想到这儿,他突然低了声音,仰着头的姿势望人:“待会儿你若是打不过,就赶紧掉头跑,我在这儿与他拖延些时间,你赶紧回去找师姐她们……”

他匆匆说完这句,脸色便比之前更难看了。

逆光的人听完话却纹丝不动。

萧惑眼前发晕,看不清她脸上是个什么表情,又怕她脑子一根筋不会审时度势,只能叫她的名字:“温落,你听没听见?”

话音落下,逆光中的人影终于动了,侧身时流动的光影落在她的纤细的睫毛和挺秀的鼻梁之上,那双素来寡淡的眼睛此时铺满雪亮的银色,仿佛一把生锈的剑剥去了那层厚厚的铁锈,往月光下一亮,便生出一抹肃杀的寒气。

那是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可惜萧惑此时浑浑噩噩,已经分辨不出什么了。

只看到那双冷薄的嘴唇轻轻一掀,吐了五个字:“我一人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作法涨收!哞嘛咪嘛咪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