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搞定妖王

千脉山深处,离百灵谷不算太远的地方,伏焉挥了挥手,将浓郁白烟驱逐,四周登时露出破败的山头和焦黑地面。

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无死,有伤,对方逃窜。

玄木在他身旁,跟着挥了挥袖,“妖王大人,看出什么了吗?”

只是来拿个灵池,当然不需要出动两个妖王,之所以这次例外,是因为上次他在回去的路上遭受袭击,险些被奇怪神通困住,脱身不得。

要不是他主体不在这里,自爆了一颗用本体木做的化身,世上已无玄木,他那具化身也无法打破桎梏带回消息来。

“嗯。”伏焉回答的很肯定,“和上次袭击离蛛的是一个人。”

顿了顿,又道:“和操控临山崖双头鹰的也是一个人,有人在针对我。”

没错,是人,人类修士用阵法和神通所为。

玄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您?”

妖王大人说的是‘我’,不是‘我们’,说明妖王大人知道内情。

伏焉没有瞒他,“最近几次伏诛双头鹰,落鞭虎,云山鹤都听到同一个声音念咒试图契约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人无疑,只有人类擅长禁制和诡奇之道,也只有人有契约妖兽的习惯。”

玄木了然,“人类可真是狡猾啊,不显山不露水,隐在幕后干坏事。”

人类修士为了追求战力,会强行契约妖兽,契约的妖兽越强,自己的实力也就越厉害,那个躲藏起来的家伙看中了妖王大人。

黑龙族是所有龙族中最凶悍、最强大、最善战,天生镇压四方的暴君。

这样的存在都敢惦记,真是不要命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确实有些手段,攻于心机,又擅长阵法,手中掌握神通也多,无论是被他控制的云山鹤,还是落鞭虎,双头鹰,实力都比原来强了一大截,离蛛在上面着了道,已沉睡一年有余,他也险些丢命,妖王大人更是几次被对方试图契约。

虽然没有成功,但给他们造成了很大困扰,毕竟对方是阴暗小人,善背后耍花招,他们在明处,很吃亏。

玄木从前跟人族打过交道,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提议道:“要不我们花点时间钻研钻研人族的法术和神通吧,洞府内那么多人修死后的法门和秘诀,参悟透彻,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那个人修是人族中的拔尖,对他所修之道多一分了解,以后对付起来胜算也就多一成。

伏焉侧头,一红一黑的异瞳瞥了他一眼,“人类奸诈无比,那些余留下的法门里早就动了手脚,我们贸然研习,只会落入他们的圈套而已,而且他们惯来擅长用劳什么子的藏头诗打乱功法顺序,我们不可能勘破内核。”

他们并非没有尝试过,有的被禁制所伤,有的走火入魔,还有的每个字都认识,凑一起就像天文一般,从哪入手都不知晓。

人类对他们功法的保护,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只要谈论到就会被人族大能者感应到,一旦试图控制修炼其法的修士,会立刻触碰到其脑中禁制,那人魂体自爆而亡。

只有一些可以辅助修炼的本件才会被留下来。

比如大能者死的太突然,匆匆找了件宝贝记录下功法,这件功法上刻有大能者留下的法则,法则可以让后辈参悟,后辈成天带在身上,觊觎龙血和龙涎香,来偷的时候被他打死,没来得及摧毁本件,本件落在他手里。

敢觊觎龙血和龙涎香的修士,本身可能就是一宗之主或者长老,身上带着大量天材地宝和神通、心法本件,所以他手里很多。

有一些他都觉得神奇,对其内核好奇,只可惜人类防他们防的太严实,会在功法上做手脚试图坑害他们。

大部分真正的文字顺序,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是口口相传的传承。

“也许我们可以去人间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让他们帮我们破解。”不知道为什么,玄木想起了那个小姑娘,“妖王大人还记得上次那个小姑娘吗?我看也是擅长那些弯弯道道的,要不把她喊来吧。”

妖修在阿父阿母身边成长的时间很短,能独立抓捕猎物就会被赶走,没有妖教他们礼义廉耻,他们都是机缘巧合下开智修炼成为妖的。

成了妖之后也是靠自己摸滚打爬,更擅长掠夺和抢,直接一些,玩不了花花肠子。

这方面是人类的长项,那天那个人类表现的种种,很符合要求。

伏焉脑海里冒出那个小姑娘的模样,眉头不自觉拧了拧。

人类喜欢养些猫啊,鸟啊,精致的宠物,殊不知他们对于妖来说,就像他们养的宠物一样。

那天的那个人类,如同一只小猫误入一群豺狼虎豹中,他们无意间帮了小猫一回,小猫说下次如果有需要,可以去找她。

一个知恩图报的小猫并不惹妖厌。

“她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你如果觉得她活够了,就去找吧。”

玄木一噎,不过想想好像确实,没有修炼的人类十分薄弱,很容易死,不说其它,那些本件上的法则,看一眼都能杀死她。

“算了吧,”玄木觉得心情有些复杂,一来感觉那个小姑娘应该会很好玩,想把她弄过来,二来又怕害了她。越是像她那样懂得感恩讨喜的,越应该珍惜,“让她好好过日子吧。”

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擅动她的人生。

伏焉听到了,并未回应,最后看了一眼周围,道:“走吧,那个人修发现我在这里,说不定会去攻击洞府。”

那个人修已经盯了他很久,任何削弱他实力,动摇他意志的行为都不会放过,是个会拿他身边的妖开刀,妄图让他丧失理智好被契约的奸人。

伏焉周身妖力流转,一股大风凭空而起,卷着俩妖消失在夜幕里。

千脉山灵岱洞,余熹站在来过两次的门前,仰头细细观那只挂在顶上的蛇妖脑袋。

妖王大人真的说话算话,说把蛇妖脑袋当灯笼挂门口就挂门口。

这也是一种警示吧,警告洞府内的众妖,不要和蛇妖一样,否则蛇妖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天。

难怪他洞里的妖都不杀好妖,四处屠戮坏妖,原来根源在他那里。

怕作恶会被他厌恶然后杀掉。

余熹还在感叹时,身旁虎妖推了推她,“走了。”

余熹连忙将斗篷戴好,跟着他们一起进洞。

斗篷是用老虎皮做的,上面是老虎的气息,周围进进出出的妖都以为她是同类,并未在她身上过多停留,余熹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似的,躲在豹妖、虎妖、狐妖、狼妖的中间,悄悄打量周围和大家。

上两次来,每次都是她站在溶洞口,其他妖离她有些距离,这还是第一次几乎和他们擦肩而过。

偶尔有粗鄙的,路过她的时候还会故意撞她一下,当然身旁的虎妖和豹妖也不例外。

这似乎是他们这里雄性的特殊打招呼方式,余熹披的虎皮恰好就是雄性,第一次时她没经住,差点摔去,后面的狼妖扶了她一把,再加上身上虎皮的保护,她才没有被震伤,但是被嘲笑了。

他们指着她,哈哈大笑说她是没长开的幼崽。

余熹:“……”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连幼崽都不如。

余熹不是争强好胜的人,老老实实被笑过后叫虎妖、豹妖几妖拉走,缩小了圈子,她再也没有被伤害,就这样一路平安到了几妖口中所说的藏书库,找长寿大人借书。

几个妖先让看起来最文静的狐妖进去,过了一两柱香狐妖也没有出来,虎妖最没有耐心,跟着去了想看看怎么回事,结果他也没出来。

后来豹妖、狼妖像葫芦娃救爷爷一样,挨个送,全军覆没,余熹叹息一声,终究还是将几妖的叮嘱抛在脑后,自己走了进去。

几妖之前告诉过她,长寿大人十分讨厌人类,手里还有一面镜子,能看破本真,他们很容易被发现借书给人类观看,一旦出事,叫她只管跑就是。他们是妖,不会有事,但她肯定会被长寿大人弄死。

余熹通过他们的描述,对长寿大人有一些了解,觉得不是没有突破口,比如几妖说长寿大人之所以讨厌人类,是因为以前捡了个小孩,费劲巴拉把小孩养大,小孩翅膀硬了后背叛了他,长寿大人大怒,一气之下杀了那个人。

那个人虽然死了,但长寿大人的怒火还在,也是从那以后开始仇视所有人类。

余熹听完注意力在另一个上面。

据说那个人死后,长寿大人抱着他的尸体流了泪。

他对那个人的感情应该是复杂的,类似于爱恨交加,并非完全的恨,那个人有些地方和行为,是被他所喜的。

所以余熹思考良久,还是顺着山壁,到了深处。

所谓的藏书库,其实就是洞内的一个小山洞,小山洞不是很长,她很容易走到头,尽头也没有书,只有一个下棋的老者。

老者并未看她,目光落在棋盘上,“我就说那几个大字不识的混小子为甚借书,原来是你在背后搞鬼。”

余熹四处望了望,没有瞧见他们的踪迹,不免有些担心,“他们还好吗?”

老者有些意外地看向她,“死不了,被我罚去抄书了。”

余熹松了一口气。

老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嗤笑一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想学巫医之道,下辈子吧。”

他果然知道了,什么都瞒不过他。

这也是几妖不让她先出来,自己打头阵尝试借书的原因。

怕她一来就被戳穿然后杀掉。

余熹提前知道了内情,这个场景她也曾设想过,并未气馁,反而站在一旁,也不言语,静静看长寿大人下棋。

长寿蹙着眉,张嘴便要呵斥她,想了想,又没有那么做,任她立了一个钟头还未有异动,冷笑一声,刚要赶她走,便见她似乎有了把握,自顾自坐在他对面,拿了棋子落下一子。

落的不是随意地方,是恰到好处在他龙头的位置,他一条龙即将成型时,因为那一子,像被天外飞剑来了一下似的,直接斩了首。

她不仅会下,下的还很好。

长寿微愣,手抄进棋罐里许久才又落下一子,想唤醒另一头小龙,然而下一刻天外飞剑再度出现,他的小龙也又一次被落了脑袋。

长寿一噎,盯了她看了两三个呼吸才问:“既然会,刚刚为什么不下?”

语气在他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软了些。

“刚刚不太确定。”起初只是个想法,一只妖自己跟自己都要下,他肯定很喜欢下棋。再加上这里什么都没有,能守得住的,爱好一定是那种需要耐心的。

如果是真的,棋这个东西是人间的东西,妖界很少见的,他肯定少了个同好。

这也是她敢站过来观看的原因。

但她那会儿还仅是猜测,看完发现他的确有些水准,是用了心在下,才敢大胆尝试。

毕竟是关系到自己小命的事,谨慎些不是坏事。

“现在确定了?”长寿问。

“嗯。”余熹语气很肯定,“长寿大人一只妖下,会处处留手,分不出胜负来,长寿大人缺了个对手。”

这是其一,其二,不喜人类的妖,突然容她站立那么久,明显对她有所期待,想让她做些什么。

长寿终于开始正视她,“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边落子边提醒,“那几个傻小子。”

余熹不笨,瞬间明了了他要问的是什么,“这个该怎么说呢,我觉得就算讲了你也不会信的,靠哭。”

长寿大人手里有那面镜子在,她就算撒谎也没用,还有可能徒增对方厌烦,余熹干脆实话实说。

“我与他们相处了十来日,大概知晓他们的性子,有点像我们村十五六岁正讨嫌年纪的少年。”

那些精力旺盛的大男孩们最爱做的就是欺负女孩子,把她们弄哭后又手忙脚乱哄好。

和几妖平时干的差不多,他们喜欢戳她一下,揪她一下辫子,或者说些什么吓唬她。

看她慌乱害怕就很开心,然而一旦她动真格的,哭出眼泪来,他们也和那些少年人一样,笨手笨脚哄她。

雄性大概都是手贱的。

余熹如实讲出来后,长寿撸了撸胡须,“我信。”

停滞片刻,他又问:“为什么要学巫医之道?”

余熹微微蹙眉,思考了一瞬才郑重回答,“我想报恩,我和我爹娘,还有三十来个同乡都是因为妖王大人和玄木大人才得已脱险的,那日我走的时候观出洞内缺巫医治伤,这对于一个庞大的组织来说是个漏洞,我想补齐这个漏洞。”

这是她的真实想法,只不过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想当个打下手的,比如对方有药的情况下,她帮忙上个药,包扎一下。

结果整个洞府干脆连药都没有,因为药是需要药师炼制的。他们有灵药池,索性偷懒没有操心相关,既没买药剂,也没培养药师,她只能自己去学着当个药师,或者巫医才能帮上忙。

“还有呢。”长寿从明心镜里看到了,不止这一个原因。

“了却一桩因果吧。”那日她情急之下怼了众妖,当众得罪了他们,本来是必死的结局,应该当场还了因果,让那些妖痛快一下,结果她没死不说,还被好好的送回了家。

那些妖还不气死,肯定会来找她报复。

虎妖、狐妖、豹妖和狼妖的出现不是巧合,就是冲着她来的,因为他们从千脉山那边翻了过来。

和他们相熟了余熹才知道,他们祖上有规矩,族人不得踏入千脉山,妖族也有规矩,是不得踏出千脉山。

几妖特意破了规矩,方向还是牛头山她这边的,几妖也不太聪明,她只稍微套一套,他们就把事透漏个七八成,的确是气不过,想来报复报复她。

类似于吃她家羊啊,牛啊,如果没有就掀掉她家屋顶。

余熹:“……”

这是妖干事?

反正他们没想害她就是了,但其他妖就不一定了。

所以她主动出现在这里,主动了却因果。不是寻死,是做了医师,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需要她帮忙,‘报复’二字自然提不出来。

“然后呢。”

余熹下棋的动作微顿,“还有一个原因,我其实不太想说。”

她实诚道了出来,“我怕你觉得我不自量力。”

长寿两指间夹了棋子,“看来你还不太了解我们的世界,对我们踏入修行的妖来说,敢爱敢恨,敢想敢有野心的人,只会被欣赏。”

余熹终于放下心了,“我这一生都很顺风顺水,还小的时候就凭借着一些小聪明,让家里过上吃喝不愁的小日子,天真的我还以为会一直这么下去,直到前阵子我爹被蛇妖种毒,我娘为了照顾他,也被传染了蛇毒,我才知道击溃一个家庭可以这么容易。”

“家里已经垮了,但我爹依旧会藏些物品想留着给我作为嫁妆,不让我拿出去换钱救他,我娘每日背着我以泪洗面,眼睛都哭肿了,在我面前时,却依旧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我爹怕我担心,每天都压抑着自己的咳嗽声,我娘知道蛇毒会传染的时候一步也不让我靠近寝屋,而我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

“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看着他们被蛇毒折磨,看着他们受苦。”

“我到处去求人,所有办法都想过了。”

“我会永远都记得那些冷脸和看热闹的嘴脸,还有那种浑身冰冷心慌的感觉。”

“我再也不想经历那些了。”

“我想改变,想保护爹娘。”

“我想在下次灾难来临前掌握力量,不再做一个旁观者,求助者,而且力挽狂澜的那个。”

“我希望将来天塌下来的时候,我会是顶在前面的高个子。”

“我想修道。”

这些话与其说是对长寿讲的,不如说是在对她自己。

她在试图让她那颗裹在年轻身体里的苍老心脏活过来,更坚定一些。

什么年纪做什么样的决定,年少时冲动,果敢,热血,年纪越大,被生活磨平菱角后,越优柔寡断。

因为思考的多了,想得多了,身上那股子年少轻狂褪去,只剩下平凡和平淡。

她想打破这种僵局,借年轻的身体,孤抛一注,果断一回。

只能往前走,不要再退缩了。

就当后面已经没有退路,一往直前吧。

“我想成仙!”

啪!

她落下最后一子,给这盘棋定下结局。

长寿手插在棋罐里,两指间早早夹了顆黑棋备着,此刻叮得一声掉进罐底,和其它玉子碰撞。

棋盘之上,白棋成势,黑棋一败涂地。

他输了。

换句说话,小姑娘赢了。

石桌之上,黑白纵横交错的棋盘突然亮起光芒,那光芒裹着对面的小姑娘,似乎要做些什么,长寿眉头蹙起,重重一压,将棋盘镇了回去,然而就在此时,他袖中忽而飞出一物,以极快的速度蓦地奔向小姑娘。

这次他压着棋盘,只来得及匆匆出手,那东西嗖得一下从他指尖滑过,笔直钻进小姑娘眉心。

“该死!”长寿已经收了云罗盘,然而天机盘却是彻底和他失联,与新主人建立了联系。

小姑娘棋艺、志向之高,竟是同时吸引了两件至宝投诚。

或者说,是天机盘搞得鬼。

天机盘的品阶还在云罗盘之上,两件都是人类的宝贝,人类被杀后至宝落到大王手里,大王不擅窥探天机,将至宝转送给他。

云罗盘他已经收服,然而天机盘从到他手里,至今已有八载,始终不肯臣服。

它是人类炼制的,对人类忠心耿耿,即便他们属性相合,劝了八年,对方依旧无动于衷,今日竟设计和云罗盘里应外合主动契约一个小女孩。

还不死心想携人类为要挟逃走吗?

或者说,接受不了妖族,但只要是人,再弱都可以?

一件器灵,居然这么有骨气吗。

不,不对,有古怪。

他屈起五指算了算,原先还瞧不见的人类命运线条逐渐开始清晰,越算越叫他心惊,最后长叹一声,释然了。

都是命啊。

这个小姑娘的未来并不简单,而且和他们渊博极深。

一片黑暗里,余熹茫然看着脚下巨大的转盘,转盘由一个又一个的圈组成,每个圈里都有格子,格子里亮了字,离她最近的是金木水火土,十二时辰等等。

转盘忽而各自转了起来,没多久其它字尽数黯然,只有她面前一条亮的。

最外圈有个【凶】字,下面的圈里是【大】,不知道为什么,她本能的觉得,它们想表达的意思是【大凶】。

很快转盘再次转动,这次最外圈还是【凶】,但是下面的字变了,是个【小】字。

【小凶】

转盘又转了次,【凶】,第二排的字不亮了。

没多久它又转了转,【吉】【小吉】【小凶】【小吉】,接连转了好多次。

余熹一脸懵懂。

这是什么?我在哪?该怎么出去?

刚这么想完,眼前忽而一亮,她重新回到藏书库,面前是石桌还有长寿大人。

“醒了?”

【凶】

那个大转盘似乎并没有消失,而是在她心里继续转动,继续亮着某些字。

“说说看,契约了一件至宝的感觉怎么样?”长寿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大凶】

余熹:“……”

她好像知道那些是什么意思了。

“还不太清楚。”余熹模糊道。

【大凶】

“是吗?”长寿眯着眼看她,“难道不是测吉凶吗?”

差点忘了,长寿大人身上有那面镜子,能看破真伪和真相。

“说实话,这能力有点鸡肋,它只能在我说完话之后判断吉凶。”

【小吉】

“这样啊。”长寿面色似乎好了一些。

“嗯。”余熹连忙点头,“我说完话,做了某件事后才能得出吉凶有什么用,我那时候可能已经得罪了某个大佬,必死无疑了。”

【吉】

余熹:“……”

原来长寿大人想听她贬低这个突然出现,貌似已经和她契约的宝贝啊。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确实有些鸡肋。”长寿大人重新拿出棋盘搁在石桌上。

【吉】

‘吉’的意思应该是说长寿大人现在心情不错,她小命保住,暂时没有危险。

“继续来下棋吧。”

【凶】

哎,这个是怎么得罪的长寿大人?

两个时辰后,余熹知道了,只要她赢了长寿大人,转盘就会转出【凶】来,平局是【小吉】,长寿大人赢了是【吉】。

和长寿大人下了一天一夜后,余熹彻底摸索出了它的用法,大概可以归类于,【小吉】,没有生命危险,【吉】事情会顺利,【大吉】会很幸运。

【小凶】是有危险。【凶】是有小命危险。【大凶】要死。

长寿大人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好几次转出了【大凶】,每次她要求吃饭,睡觉,上茅房打扰他棋致,也会转出【大凶】来。

余熹:“……”

这东西还真是个宝贝啊。

清晨,余熹又一次在死亡边缘蹦跶,挑战长寿大人的极限,声称要吃饭。

长寿大人忍无可忍,“行了,会帮你跟妖王大人说的。”

人类虽然有吃喝拉撒的烦恼,但也没有她这么频繁,她之所以这样,想为了提醒长寿大人,普通凡人真的很菜,做不到陪他下那么久的棋,但是有了修为,成了医师后可以。

只要帮她成了医师,她就能天天陪他下。

余熹长长松了一口气。

搞定了长寿大人,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长寿大人是千年的老狐狸,精的很,和狐妖、虎妖等等完全不同,小心思瞒不过他。

余熹没再伪装,从空间拿出干粮,没再架锅做饭,直接一边下棋,一边啃干粮,一点都不耽误功夫。

长寿:“……”

狡猾又奸诈的人类!

千脉山灵岱洞,一红一青两道光芒忽而从天而降,凭空落至洞府深处,梯阶的最顶端。

伏焉一红一黑异瞳随意在洞内扫了扫,一切安好,无事发生,他收回目光,刚要离开,身后有妖叫住他,“妖王大人请留步。”

伏焉身形顿住,折身看去,是看管藏宝库的老龟长寿。

长寿拄着拐杖,背着龟壳,艰难朝这边走来,“妖王大人,老龟有事禀报。”

“说。”伏焉简言意骇。

长寿斟酌了一下说辞,慢慢道:“一天前有几个混小子带了个人类过来,说那人类想当咱们的巫医,老龟问她,为何不去找人类修士,她说救她和爹娘的是妖王大人和玄木大人,她此来是为了报恩。”

“老龟闲来无事,便试了试她的性子,是个能安静看书的,人也机灵。”

他中间给了一本又长又繁琐的巫医之书,里面都是药和天材地宝的介绍,那小姑娘一边下棋,一边捧着书津津有味地看,一心两用,还能两边顾全,都未曾出过错。

这并非偶然,是某种本领。

“自上次蛇妖之事后,她本该在人间过自己吃喝不愁的小日子,据说是出洞府前瞧见了妖王大人和众妖的伤,觉得我们可能会缺医师,一狠心就背着包裹来了,老龟用明心镜照过,小姑娘没说谎。”

明心镜不仅可以辩别真伪,还是一件可以显出话中画面的宝贝,如果那个人说自己家里有头牛,明心镜没显示,那就是谎话,显出一头牛就是真话。

小姑娘在讲那些话的时候,明心镜上亮出非常干净炫目属于感激之情的光芒。

镜子里也有她整天琢磨,日也想,夜也想,碾转反侧睡不着,最后骗了家人开始着手准备远行的画面。

一个小姑娘上山,自然是有些风险的,食肉动物的脚印,踩了就会踏空的冰面,又滑又松软极易摔倒的雪地,她一一艰难应付,并未有半点退缩的意思,直到无意间打开爹娘给她准备的包裹。

人类最令他觉得神奇的就是感情,所以虽然他琢磨不透小姑娘当时想到了什么,但并不影响他理解。

一定是很艰难的决定吧。

一旁的玄木本来都要走了,听到‘人类’‘报恩’的字眼,又退了回来。

“是上次我们救的那个小姑娘,她居然这么细心,连我们缺治愈师都看出来了。”玄木摸着下巴,看向一旁一身暗红的妖,“妖王大人——”

他暗示,这可不是他们去找的,是小姑娘懂得知恩图报,自己送上门的。

伏焉也觉意外。

这种感觉,就像无意间救下的小猫看他们不吃东西,以为他们没有食物,自己抓了猎物叼过来送给他们。

虽然他们用不上,但心意能感受到。

伏焉心中多少有些动容。

但他很快想到了别的,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类还未找到,对方为了击溃他契约,会不停的杀他身边的妖,毁他一手建立的洞府。

他的地盘越来越大,也已经吸引了附近数个妖帝侧目,想晋级成新的妖帝,往后只会更加凶险,洞府内那些大妖小妖,甚至连妖王级别都有可能陨落,更何况她一个小小人类。

多事之秋,无暇顾及她。

“长寿,”伏焉目光落在鹤发童颜的妖身上,“你应该知道人类碰了神通和法则碎片的后果吧。”

被攻击之后伤口上会留下对方的神通和法则,普通人触之必死。

“送她回去。”

他语毕回身,继续朝里走。

老龟长寿的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人,那人头上披着一块透明的布,被布包裹后的半截身子也是透明的。

余熹将隐身衣整个拿掉,急走两步,蓦地攥住妖王大人的长袖。

“妖王大人,我不想走。”

长寿在她身后捂了把脸,“不是说好不出来的吗?”

余熹回头道了声‘抱歉’后,继续坚定地对着妖王大人说话,“一应后果长寿大人已经跟小女子说过,小女子也想过了,灵池暂时还可以用三五年左右,小女子会用这三五年潜心修行,待灵池药效过去,小女子再愚笨,也该有些作用的。”

【小吉】

小吉的意思是,事情会不顺利,但没有性命之忧。

和昨天她测了一夜的结果一样,昨天她得了天机盘后,一边跟长寿大人下棋,一边试图搞定妖王大人,在她想了某个法子后,在心里想‘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说服妖王大人’,卦象自己动了动,显示【小吉】,她才知道这个天机盘是可以提前预测的。

于是她费尽脑汁试了一夜,结果都是【小吉】,只有一个显示【吉】。

但那个余熹不太想用。

伏焉注意力并未在她的那些话上,在被攥住的长袖上。

一只素白的手,死死握着他的袖角,像是怕他走掉,用力到指尖发白。

“妖王大人,”余熹还想努力一把,“巫医这个职位太过特殊,但凡随便动点歪心思,往灵池和大家伤口处下药,后果不堪设想,只有自己亲自培养出来的才敢用不是吗。”

【小吉】

没用,余熹感觉到手中长袖有抽离的力道,咬咬牙,到底还是用上了那个,“妖王大人,上次小女子一身花嫁,您还记得吗?”

不等妖王大人说话,她继续,“那日小女子之所以误入,是被村中百姓寄予厚望,献祭山中精怪,寻求庇护,大抵是受了天地指引,小女子机缘巧合之下到了您府上,那便是您的人了。”

这不算撒谎,她确实被献祭给山中精怪寻求庇护,只不过隐瞒了一部分而已。

“您不要我的话,……算抛妻。”

余熹心里虚,说这话的时候头几乎低到胸前,不敢看他的脸,却意外观到宽大长袖中,骨节分明的手、指尖颤了颤。

妖王大人反应很大。

与此同时,卦象疯狂转动。

【小吉】【吉】【小吉】【吉】,最后定格在【吉】上。

【吉】的意思是,事情会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