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医院后门开了几间餐饮店，来这里买饭的大多数病人家属。温梨点了碗清淡的粥和两笼蒸饺，叮嘱要打包之后就走到了店门口。

周斯庭站在门口路灯下，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少年光是长身玉立地站着，就极为惹眼。

温梨在他身后注视了几秒钟，才走到他面前：“周斯庭，谢谢你。时间挺晚了，你要不要先回去啊？”

让他给温子杰开后门喊来不值班的医生看病都已经很麻烦他了，他还这里耐心地陪他等饭，温梨心里很过意不去。她想过请他在这里吃一点，但是这儿大多是病号餐，他应该不愿意吃的。

“第三次了。”周斯庭视线从手机上挪开，定在她略有些苍白的脸上。

“嗯？”什么第三次，温梨不明白。

“今晚第三次对我道谢了，再说我耳朵要起茧子了啊。”周斯庭收了手机，抬起指骨敲了敲他的耳廓，唇牵起柔和的弧度：“你跟我妹差不多，以后和她一样，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不用有负担。”

温梨表情微怔住，然后缓慢地眨了眨眼，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因为她和林静儿关系好，所以周斯庭顺带也把她当成妹妹照顾。

有一瞬间，酸涩感差点冲出眼眶。但是她很快就低头咬住下唇，逼自己将这种矫情又无用的情绪收了回去。

安静了两秒，她轻轻点头，说：“……好。”

被喜欢的人当成妹妹也挺好的，至少她可以离他近一点。靠得近他也不会怀疑，毕竟他从一开始就将她从他的感情世界里排除了出去。

“小姑娘，粥和蒸饺都打包好了！”店家拎着打包带小跑出来递给温梨。

“谢谢老板。”温梨伸手去接。

周斯庭瞥过去一眼，少女白皙纤细的手背上红了一片，看起来像是皮肤剐蹭到粗糙墙面后慢慢显现出来的印记。

两人原路返回医院。温梨把筷子掰开，递给温子杰，照顾他慢慢吃。医生拿着CT照片走出来，跟他们说检查结果。

“他有些软组织挫伤，骨头没有问题。我处理了破口，配了药膏，你们照着说明书涂抹即可。”

“谢谢医生。”温梨起身跟医生道谢，“那我们回去——”

周斯庭却先一步说：“医生，帮她看看手吧。”

“小姑娘手怎么了？”医生的脑袋探过来。

温子杰也立刻放下筷子将温梨的手抬起来，白皙皮肤上的红乍一眼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温子杰嘴一瘪，就要哇哇大哭起来。

温梨立刻捂住他的嘴。

“这个伤啊，”医生顿了一下，有些调侃似的看向周斯庭，“在小姑娘细皮嫩肉的手上看着是挺吓人哈，那我处理处理，不然睡一觉就好了。”

温梨脸臊得很热，她立刻将手背到身后，声音细细地说：“都不算伤口……小伤口我会自己处理的。”

“啊不严重啊？”温子杰掰开温梨的手，“那没事，我姐包扎技术可好了。”

“也行。”周斯庭明白自己小题大做了，他摸摸鼻子，眼尾扫向温梨又很快移开，和医生告别。

送他们到公交车站，周斯庭挥挥手，“那我走了。”

看着周斯庭即将远去的背影，温梨忽然喊住他，见他转头之后，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好像叫住他也没什么想说的，本来就是涌上心头的悸动和不舍作祟。

“嗯？”

“……那个，谢谢你啊。”

那么小的伤口都能注意到，温梨心理特别暖。

“你说什么——”周斯庭拍拍耳朵，笑得张扬：“我听不到……我耳朵起了好大一个茧子……”

“啊？啊。”反应过来后，温梨笑弯了眼睛，不说谢谢了，她鼓起勇气，对周斯庭大声说：“再见。”

“嗯，再见。”温梨听到周斯庭说。

见周斯庭走后，温子杰靠在温梨身边好奇问：“这哥耳朵残疾吗？刚才不都挺好的……间歇性耳聋吗……他是你同学吗？好酷一哥！他打游戏吗？姐，你咋不理我……”

——

附中对学习成绩十分看重，每次月考都是高规格模拟高考，成绩出来后还要学生写反思笔记，还会有表彰大会，十分兴师动众。

第一个月的月考表彰大会就安排在周一上午的早操时间。

作为高二年级段月考进步最大的黑马，温梨会和年级第一的周斯庭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大礼堂内，温梨将稿子捏得皱巴巴的，演讲稿在她心里过了数十遍，都背得滚瓜烂熟了还是没能缓解她的紧张。她以前也做过演讲，都没这么紧张过。

温梨知道她的情绪来源在哪：不在那些她不相识的同学，只在可能会听她一耳的周斯庭。

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丢链子，希望出现在他面前的每一秒钟她都是从容自然的，如果可以，能是优秀的就更好了。

“梨梨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呀。”林静儿贴在温梨身边，拿出纸巾帮她擦汗，“不紧张哈，就当我们都是萝卜。你看我哥，他每次演讲都吊儿郎当随便讲两句的，你内容比他好多了。不过都要上台了，你这个发型……”

温梨还在默念演讲稿，就忽然感觉到后脑勺一松，黑发倾泻在肩后。

温梨倏地睁大眼睛，只见林静儿笑得狡黠，又凑过来将她耳边碎发挽在耳后：“嘿嘿，你这样绝对可以和我哥分庭抗礼了。”

“……什么嘛。”温梨嘟囔着，把头绳抢回来。本来打算继续绑起来的，但是她想到了林静儿说的话，“分庭抗礼”就不需要了，但会不会更适合站在容貌出众气质卓绝他身边一点？

于是，在走去演讲台的路上，温梨只是顺手将头绳收在手腕上。台上年级主任还在给学生强调每一次月考的重要性，温梨脚步踩得很轻，带起的风将她耳边碎发微微扬起。白皙小巧的脸一晃而过，过道旁发呆的学生们都下意识看了过去。

年级主任之后就是周斯庭上台。周斯庭看了眼时间，从班级队伍最后头走出来，正好和从大礼堂另一侧走过来的温梨迎面对上视线。

周斯庭脚步顿了一秒。少女黑发如瀑，和白皙如雪的脸庞形成了十分具有视觉冲击力的对比。她似乎并不习惯披头发，此刻正一边走一边微低着头整理。

周斯庭弯腰从讲台下走到温梨那侧。

温梨抬头的瞬间，倏地面前出现了周斯庭那张帅气逼人的脸，他正眼神专注地盯着她看。温梨被看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差点紊乱了。

“头绳断了？”周斯庭眼神示意她的头发，余光也注意到礼堂前排不少男生直愣愣地盯着温梨看。

“不、”温梨被看得越来越别扭，少年专注的眼神明亮如星，让温梨感觉无处可逃，害怕小心思被发现的她红着脸快速点头默认，想要快点把这事揭过去。

广播处负责协调流程的老师走到周斯庭身边拍拍他肩膀：“周同学，快到你了哈。”

周斯庭比了个OK的动作，温梨连忙让开通道的位置，在心里给他默念加油。

周斯庭经过她身边，踏上台阶侧身从手腕上脱了条手绳，放在温梨演讲稿之上，声音很轻：“这个给你，应该可以绑头发。”

直到台下对学霸周斯庭给予第一次热烈掌声时，温梨才敢将黑白绳子编制的手绳拿起来，那上面似乎还残存着少年的体温，将温梨灼得浑身滚烫。

礼堂空调温度打得偏低，温梨脸上却烧得越来越红。上了演讲台，感觉到低马尾上手绳的存在，羞涩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很汹涌，微微颤动的嗓音透过话筒和扬声器传透礼堂。

这个头绳的出借是从天而降的惊喜。因为她这次有了和他一起站在演讲台上的资格才赐予她的惊喜。

温梨正视前方，看到了给她比心的同班同学们，余光掠过旁边，她看到了周斯庭。少年站得随性，嘴角带笑，似乎在看她。温梨只敢匆匆看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扬起一个很小的笑容。

负责记录表彰大会的老师拿着摄像机拍照录像，这个角度拍下里的照片里应该有她和周斯庭。

她想，她还要更努力一点，再争取能在这样的日子和周斯庭一起演讲。这样才能在毕业之前，拥有更多与他在同一个画面里的照片。

“梨梨你要可爱死我！”表彰大会结束后，在有序离开礼堂的队伍里林静儿抱着温梨不撒手，狂揉她的脸：“你刚才在那台子上紧张的时候自带腮红，清纯加上可爱就问还有谁能扛得住！我要是男生，我一定要想尽办法把你娶回家嘤嘤嘤。”

温梨手里拿演讲稿纸给林静儿挡太阳，笑起来说：“静儿你是彩虹屁成精吗？”

“我是梨吹！”林静儿拍拍胸脯很骄傲地说，看到温梨脑后的低马尾，又撇嘴：“可是你还是扎上马尾了，而且还是这么丑的头绳。”

温梨下意识摸了下头绳，“啊这不是头绳，是手绳吧……你哥他借我的。”

“怎么？他学生会会长看不惯啊？连扎不扎头发都要管。”林静儿义愤填膺，“你扎头发是书卷气很浓的高冷女神，披下来就是斩男也斩女的清纯甜妹，会更吸引人的！”

“静儿不愧是梨吹。”温梨笑着揉揉她的头，“我去一班一趟，把手绳还给你哥。”

周斯庭的私人物品都挺贵重的，温梨不想这个手绳再像铭牌一样折损在她手上。

怀着忐忑的心情，温梨来到一班门口。打水回来的胡阳正好见到她，笑嘻嘻地给考得黑马成绩的她道喜，结果看到温梨马尾绳，声音一个飙高：“哎哟喂，庭哥的手绳怎么在……”

限量版的联名款，他肯定不会看错！

胡阳眼睛倏地瞪大，古怪地盯着温梨看。温梨将手绳解下来，抓在手里，正想拜托胡阳给周斯庭送回去，就见周斯庭站在胡阳身后敲了他一下，“大惊小怪些什么，我们之间没故事都要被你说出故事了。”

没什么故事都要被说出故事了。

温梨眨了眨眼，将手绳递过去：“周斯庭，谢谢你，这个还给你。”

又听到疏离的道谢，周斯庭眉头微微皱起来。视线里一班和二班还有几个男生盯着温梨看，更莫名让他烦躁。他扫过少女散在脑后的长发，说：“不用了，给你用吧。”

温梨抬头，想解释她有头绳，就听到胡阳“嗐”了一声。

“庭哥他有洁癖，别人碰过的东西他很多都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