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为何对我们这么好？天天都送好吃的给我们。”

沈明檀一怔，头一次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群乞儿。

衣衫破旧，蓬头垢面，骨瘦如柴，这是他们给她的第一印象，然后便是那一双双睁大的眼睛，有感激、有警惕、有怀疑，让她心中有了闷闷的钝感。

“因为我店里生意不好，每天都剩好多吃食，不想浪费所以才送给你们吃。”她听见自己如此回答。

估计这群乞儿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还以为会听见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以此来收拢他们的人心，让他们给她办事。

为首的那个乞儿到底大些，也跟不少人打过交道，愣怔片刻后回过神来，冲沈明檀不伦不类地行了个礼，那群小的也有样学样。

“多谢沈娘子。”

“无事，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吃食没毒，我也不打算跟你们打听什么消息，也不会叫你们办什么事，放宽心，等店里生意好起来你们也就吃不到了。”

沈明檀侧了侧身，只受了半个礼，脸上无甚表情，语气也淡淡的。

那群乞儿眼中的防备不似最开始那样浓厚，眼中又浮现出忐忑。

“沈娘子慢走。”为首的乞儿抿了抿嘴，声音有些干涩。

沈明檀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上了马车，车帘放下，将车内车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等马车驶离视线，乞儿们才开口：“老大，怎么办？”

被称作“老大”的乞儿便是刚刚为首的那个，闻言瞥了他一眼，道：“她说的是真的。”

乞儿们互相看了看，眼中神色各不相同：“真的？”

这群乞儿的老大叫二狗子，父母双亡，叔婶不愿意养，自己也无一技之长，本想来长安城找个活计，不曾想也无人愿意雇他，只得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真的。那沈娘子一看就不缺钱，给我们送了这么久的吃食，顿顿有肉，她想找人办事，花钱就行了，何必拐弯抹角找咱们？”

乞儿们想了想，也是，他们除了消息灵通些，也没什么可让人看得上的，顶多就是人贩子会多瞧他们几眼。

“那现在咋办？我们刚刚说的话是不是惹她生气了。明天还会给我们送饭吃吗？”乞儿们有些着急，这些天吃的饭菜是他们梦里都不敢想的，每天的盼头就是晚上这顿饭了。

二狗子拧着眉头，想了半晌：“不知道，没得吃就自己去讨吃的。但是沈娘子刚刚说她店里生意不好，我们得帮她，不能白吃人家这么多东西！”

“老大，这……她店里生意好了，我们不是更没有饭吃了吗？为什么帮她啊？干脆让她的生意一直不好，这样就会天天送东西给我们了。”有人自以为想了个好主意。

不料二狗子一巴掌糊过去，清脆的响声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有几个胆小的还瑟缩了几下。

“我们是乞儿，本来就没人看得起，嫌我们脏嫌我们臭，现在有人不嫌弃我们给我们送吃的，你们还想着恩将仇报，良心都被狗吃了吗？谁要是有这种想法，赶紧给我滚蛋，我二狗子手下不要这种人。”

乞儿们都被镇住了，赶紧回答：“老大，我们不敢了，以后不会这么想了。”

二狗子恶狠狠地看了一圈，见他们都怕了才收起脾气。

“行了，吃完饭赶紧去打听一下沈娘子的食店叫什么名字，以后再有人跟你们打听什么事，叫你们传什么消息，不许收报酬，叫他们说几句沈娘子食店的好处，听懂没？”

“听懂了！”乞儿们忙不迭地点头。

二狗子这才满意，赶鸭子似的将人往立面赶：“行了，赶紧回去吃晚饭。”

听到“吃饭”二字，本来鹌鹑似的乞儿们又高兴起来，跟身边的人交头接耳，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都咧着嘴直乐。

二狗子则往后看了看，那是马车来的方向，自从沈明檀给他们送饭后，他们每天都会在这里等，每天都祈祷着马车能来，希冀中带着忐忑，今日才算放下心来。

虽然我们只是一群乞儿，但我们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长安城里消息最灵通的莫过于我们，只要让更多的人知道沈娘子的食店，她的生意就能好起来。

我们乞儿也是有良心的。

那群乞儿的心思，沈明檀并不知道也不在乎，即使送饭时他们质问她的用心。

反正她问心无愧，在意这些做什么？徒增烦恼罢了。

不知是不是招聘启示有了效果，这几日开店后陆续有人来应聘，不过了解情况之后，她并不满意，只能遗憾地将人送走。

古代的娱乐活动极少，无事可做的时候只能发呆，不像现代，还能玩手机刷视频看电视，想起这些，沈明檀只想叹息，她为什么就穿了呢？

好在已经穿越了十几年，不说喜欢，至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宫中的生活也打磨了她的心态，不至于叫人抑郁。

往好了想，如今天下太平，没有战事，她有钱有房子，不愁吃喝，已经比绝大多数人的生活要好，再怨天尤人便显得矫情了。

吐出一口浊气，沈明檀拍拍衣裳上不存在的尘土，准备去后院的庖屋，快中午了，该吃午饭了。

“请问，这里还招人吗？”在她转身时，背后传来一道怯生生地询问声。

沈明檀脚尖一转，衣摆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的脸，衣衫上沾有尘土，眸中却是一片澄澈之色。

“招。女郎进来说话。”沈明檀扬起一抹笑，请人进屋。

那女郎局促地笑了笑，紧了紧手中的包袱，踏进店里。

“女郎是哪里人？”沈明檀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她面前。

那女郎抿了一口茶，答道：“我是青州来的。”

沈明檀眉梢微挑，眼中露出诧异的神色：“青州离长安可不近，女郎家中人怎的放心你来这么远的地方？”

那女郎的眼圈瞬间红了，捏着杯子的指节泛白，语气哽咽道：“我家里人都没了，谁会担心？”

沈明檀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忙安慰道：“抱歉，叫你忆起伤心事。”

那女郎摇摇头：“没事，已经过去了。”

见人没有继续哭的迹象，沈明檀松了口气，只是再问起话来难免有些束手束脚，不曾想那女郎是个心思细腻的，知她为难，主动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个清清楚楚。

聊了半晌，沈明檀已将这女郎的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身世倒是颇为可怜。

这女郎家中原是开食店的，吃穿不愁还有余钱，生活很是幸福，无奈天降横祸，女郎父母去乡下收货途中遇上一伙盗匪，抢走财货还将人杀害，一夕之间，家破人亡。

这还不算完，家中亲戚觊觎女郎父母留下的财产和店铺，威逼利诱她交出银钱和房契，不得已，只能寻父母好友帮忙，卖了铺子拿上钱财，跟着认识的商队离开了故乡。

沈明檀不知道这个故事几分真几分假，权且当作是真的，她刚刚观察过这女郎，悲伤的神色不似作假，手上也有做活磨出来的茧，应该不是什么骗子。

既然她说家中是开食店的，自己也跟着父母学过，想来做一餐饭不成问题，试一试便知真假。

“陆娘子，我这里的招人要求，你应该知晓。”沈明檀面带微笑，柔声说道。

来应聘的女郎姓陆，名莺。陆莺点头应道：“我知道，沈娘子若还未用过午食，便尝尝我的手艺罢。”

“那就麻烦陆娘子了，庖屋在后院，跟我来。”人很上道，沈明檀很满意，起身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