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卫令仪天生擅兵马,自幼聪明过人,又是前朝的镇国大将军亲自教/养大的嫡女,她所知的情报太多,也甚是重要。

傅青对卫令仪的态度,是一个男子对才女的敬重,但十万兵马也十分重要,他不明白为何帝王这般肃重。

让卫美人尽快指出白帝谷的陷阱所在,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救出他们自己的人呐。

慕容苏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届时又免不了大战。

帝王从不是为了一个女子不顾大局之人。

可这一次,帝王严词拒绝了。

傅青只能等到明日。

小张子送傅青走出内殿,檐下结了冰锥,凛冬白雪消融,天寒地冻。小张子一开口,呼出的热气顷刻就凝成了水雾,“傅大人,莫要焦灼,美人主子已睡下,便是眼下唤醒她,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傅大人还是静等明日吧。”

傅青年轻的面庞总是一片肃重,他是封璟的左膀右臂,但也与卫令仪结识过,前朝之时他父亲乃武校尉,他被父亲寄养在卫家习武了三载,那三年对卫令仪有了一些了解,知道卫令仪是个通透良善之人,就算帝王是覆灭前朝之人,但卫令仪也一定会救那十万兵马。

换言之,前朝也不是毁于帝王之手。

江山腐朽颓败,总得有一个人破尘而出,拯救天下苍生。

王朝更迭,素来如此,不可避免。

卫令仪必然能明白这个道理。

傅青如是的想着。

他根本不欲离开,最近听说了诸多小道消息,眼下还不能笃定,揪着小张子不放,一个铮铮铁汉非要询问帝王的后宫之事,“张公公,你且告诉我,卫小姐她……我是指卫美人,她当真失了心智?眼下人在何处?皇上不曾为难于她吧?”

卫家于他有恩,撇开政治立场不说,他甚是敬佩镇国大将军,以及卫家的所有人。

卫家当初死守京都,从另一层面来说,是忠君守国护民,无关对错。

小张子赧然的笑了两声。

这个傅大人过分了啊。

皇上的后宫之事,岂是外男能多管闲事的?

况且,傅大人与卫美人乃旧相识,要避嫌嘛。

小张子内心嘀咕了一箩筐的话,表面只敷衍笑笑,“皇上与美人主子情投意合,便是眼下美人主子失了心智,不久也会康复,傅大人莫要操心了。”

是么?

傅青怎就不信呢。

情投意合?

皇上分明是强行纳了卫令仪。

不过,傅青公私分明,政务归政务,私德归私德,他不能因为皇上强/抢民女就否决皇上的英明神武。

是以,傅青也讪讪离去,待到明日天亮,他还会入宫催促。

小张子目送着傅青走远,不禁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傅大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封璟耳力过人,行军打仗之时都是用竹筒做枕,一旦有兵马脚步靠近,他便会立刻惊醒,长年累月养成了耳目聪达之能,方才傅青和小张子所言,封璟都听得一清二楚。

男人眉目沉沉。

屋顶琉璃石泄入的昏暗天光落在他脸上,高挺的鼻梁投下一道阴影,衬得五官十分立挺,内殿烛火摇曳,与天光形成明暗对比,封璟的脸,一半是明,一半是暗,他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好片刻都是一动也不动,像一座完美雕像。

帝王喜静,无召不得入殿。

夜幕之后,封璟无召,小张子与立侍们亦不敢打扰了圣驾。帝王正当年富力强,御极后经常秉烛通宵。

封璟不知几时来了困意,单手握拳撑在了太阳穴的位置,就那么小憩了过去。

心性过于强大之人,就连做梦时也是有知觉的。

封璟隐约知道他在梦境之中。

他亲自命人搭建好的花架下面,纵使入了秋,也照样百花盛放,美人正坐在花架下面。这画面是他刚强纳卫令仪的第二天。

卫令仪入宫的第一晚,封璟踏入碧落阁的寝殿房门,无人看见他面上的欢喜之色。可他掀开大红销金盖头那一刻,就对上了一双清冷无温的眸子,一瞬间,他脸上缱绻笑意消失殆尽,一腔春意坠入严冬。

封璟素来不会强/迫谁。

尤其是女子。

见卫令仪手持一根尖锐的簪子抵在了她自己的脖颈处,封璟冷沉片刻就被气笑了,“呵,卫令仪,朕算你狠。”

当晚,帝王夺门而出,来时欢喜,走时面色阴沉如千古寒冰。

第二天他却又来了碧落阁,帝王的尊严和颜面被抛之脑后,他试图挨近坐在花架下的人,可女子一看见他,明显神色大变,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实在冰寒,像一根根细长尖锐的冰凌,硬生生戳在了人的心窝上。

高大颀长的帝王,倏然后退了半步,绣龙纹的皂靴显得无措,但帝王面上倒是清冷沉稳。

那美艳的女子却不知她自己有多伤人,还朱唇口出冰言冰语,“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残烛火油刺啦一声。

不知哪来的一阵寒风,封璟忽然惊醒,他睁开眼的瞬间,眼底是一片难以言说的落寞。

沙漏簌簌作响,封璟看了一眼,已是夤夜。

他又坐了须臾,从龙椅上起身之前特意灌了一杯凉茶下腹,这才起身回寝殿。

外面大雪渐歇,若不出意外,将会迎来一个丰年。

帝王步履如风,小张子一行人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到了寝殿,众人被摒退在外,无人知道帝王兀自冲了凉水澡,才敢迈向龙榻。

地龙温热,内室如若仲春,榻上的女子早已横躺着了,还霸道的压着两只枕头,封璟衣襟半敞,地龙对他而言着实有些热了,若非卫令仪睡在太平殿,他根本不用命宫人烧地龙。

女子横在龙榻上,侧着身子,脸蛋被压扁了稍许,衬得粉唇微张,吐气如兰。

她沉睡的模样太乖,没有冰寒如霜的神色,和字字似刀的言辞。

封璟刚要伸手去碰触卫令仪的脸蛋,却又缩了回来,须臾也横躺了上去,他身段颀长,只能蜷着修长的双腿,便那样看着卫令仪,许久低喃道:“朕不会让你走。”

许是内室温热,卫令仪早已踢开了被褥,衣襟扯开,露出里面的碧色兜衣,侧躺的姿势将浑圆/雪丘挤压出小半,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弹而出。

封璟眸色暗了暗,随手扯了薄衾快速将女子盖住,只露出半张脸蛋,以及出气的鼻孔。

翌日,大雪初霁。

今天虽无早朝,帝王还是在御书房召见了心腹大臣,待到辰时三刻之后,几位年轻的新起之秀才离开御书房。

傅青却迟迟不走,敛衽作揖,“皇上,白帝谷的事情刻不容缓,恳请皇上速速询问卫美人。”

封璟挥袖,从龙椅上起身,便大步往殿外走,将傅青撇在身后。傅青一路跟上,“皇上,可是卫美人不同意告知?若不且让微臣试试看,微臣与卫美人也算是相识。”

傅青为了白帝谷被困兵马操碎了心。

完全沉浸在为人臣子的角色之中。

封璟忽然驻足,玄色绣金龙纹的锦袍下摆拂起一抹凛冽弧度,他侧过身,一双狭长凤眸泄出锐利锋芒。

傅青愣了一下,“皇上?”

封璟语气不明,“傅大人,朕的寝宫岂是你能去的地方?”

傅青一噎,顿了顿才回过神来,也逐渐适应君臣之别。

他与封璟一个帐篷都睡过,而今,帝王偌大的寝宫他却是不能踏足了,可他与卫令仪也是旧相识呀。

两个皆是他所熟知之人,眼下却只能“可望而不可及”了?

傅青内心的九曲十八弯自是没有表露出来,只绷着一张俊脸,“那微臣就在此处静等!”

封璟不知在想什么,没有搭理傅青,只拂袖而去。

卫令仪昨日睡得早,这个时辰已经睡饱了,醒来后任由宫婢给她穿衣打扮,太平殿的宫奴皆是帝王的人,自是不会苛待一个痴傻嫔妃,按着帝王命人准备的衣物和首饰,宫婢给卫令仪梳了一个飞仙髻,绑上了一串银铃铛,只要卫令仪走动,就会叮铃作响。以便随时找到她。

卫令仪自己甚是喜欢,在内殿跑来跑去,就为了听头顶的银铃声。

封璟迈入内殿时,知道小女子正往他这个方向跑来,帝王忽然起了心思,没有躲闪,任由她撞入自己怀中,顺势搂住了她的后腰,又用力扣了扣,迫使美人贴近了自己的身子。卫令仪睡饱了,心情甚好,昨日的不愉快也近乎忘记了,痴儿也有痴儿的好处。

封璟见怀中人眉眼弯弯,明知故问,“这般开心?在笑什么呢?”

卫令仪指了指发髻上的银铃铛,笑靥如花,像是在炫耀,“美。”

呵,痴傻了还知道爱美。

封璟应了一声,表示自己赞同,她的确美,不然也不会让他害了几年相思,着实可恶又可恨。

小张子见帝王露出了喜色,不免又暗暗嘀咕:能让皇上笑出来的人,也只有卫美人了啊。

他立刻对宫婢使眼色,命人端上早膳,又将卫令仪昨日点名想捉的那只兔子提了过来。

不愧是御前红人,很懂帝王心思,卫令仪看见小兔子也被哄笑了,伸手就想要,却被封璟抢了个先。

卫令仪在女子当中算是高挑的,但较之封璟,却还是矮了一大截,封璟抬臂,卫令仪够不着兔子,急的在男人面前跺脚,“兔兔,要!”

封璟眸光沉沉,“是么?你想要?那便告诉朕,那张地图上的陷阱具体在哪里。”

封璟此言一出,小张子立刻铺开了事先就准备好的白帝谷的羊皮地图。

卫令仪似是听懂了,她目光不舍的从小兔子身上挪开,这便看向地图,歪着脑袋像在寻思,就在封璟等待她的答案之时,卫令仪恶狠狠的瞪向了封璟,桃花眼俏皮又凶悍,“坏胚子。”

封璟,“……”

他是坏胚子?

又会骂出新词儿了。

到底跟谁学来?

还是说曾经那个孤冷傲慢的女将军原本就会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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