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黎江雪的脑子立刻就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一个病人,一个闭门谢客的病人,竟然还有力气沐浴,这合理吗?

唐止觑着她的神情,显出一丝做贼似的紧张,“少主,咱们,你,在这儿偷听男子沐浴,这会不会不大好啊?”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不是采花贼偷窥黄花大闺女,这有什么值得说的?再说了,她是少主,全门派上下,她爱听谁洗澡都行。

她把这种过于无赖的想法挥去,走开几步,随意问:“他身子真的不好吗?”

“真的真的。”唐止忙不迭地点头,“听说师尊早年间损伤过灵核,虽然他的修为在凡间没有几个人能匹敌,但毕竟是伤及根本了,体质向来都弱。”

黎江雪只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多半是他有滤镜,吹得响亮。要是修为真那么厉害,干嘛困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小门派里,不去另谋高就啊?就算受原身的父母所托,不便远走,单单凭着他的名气,这个门派也该蒸蒸日上,从者如云了。

话说回来……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里面淅沥沥的水声不断,皂角的香气夹杂着水汽,暖融融的,毫不掩饰地从门窗缝里钻出来。

大白天的,带病洗澡,有这么想不开的人吗?

可能身子弱是不假,但想和她摆师尊的架子才更真吧。

随意,随意,你开心就好。

既然云别尘不见她,她就只能在门派里四处游荡,熟悉环境。

同星门坐落在一处开阔的半山腰上,仰头看是天高云阔,青翠林海,俯身看是云雾渺渺,山岚环绕,从雾气散开的空隙里,能看见其下幽谷溪涧,恐怕深达千尺。

黎江雪有点恐高的毛病在,只看了一眼,就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说什么也不再领略了。

唐止在旁边谆谆劝导:“少主,你就是咱们全派的希望了,可得有点出息呀。”

她友善微笑:“小兄弟,不要谦虚,你也未来可期啊。”

“我?我就是个杂役弟子,不行的。”

“话不能这么说,你看咱们派里,一个病,一个残。”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还有一个是道侣。所以,你就是咱们的总务科长,兼副科长,兼科员,俗称大内总管,懂吗?”

“……不懂。”

“没事,你只要知道你被寄予厚望就行了,年轻人,好好干。”她拍了拍唐止的肩,“对了,那是什么?”

她指的,是横亘山涧的一根藤条。

藤条又细又窄,抽出几片薄薄的绿叶,从崖边一直攀到对面的山上,荡荡悠悠的,让人担心一阵风过就要吹折了。

唐止看了一眼,就笑了:“哦,你说藤桥啊。”

“什么?”

“这座山太陡了,没有路可以下去,咱们需要下山的时候,就得走这根藤桥,从前面那座山下去,就能到最近的镇子了。”他摆出一副献宝的姿态,“少主,你将来会有机会尝试的,走起来可好玩了。”

“想都别想!”黎江雪瞬间炸了毛,抱着膝缩成王八。

“少主……”

“别叫我,已死,就把我埋这山上,我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本门总坛。”

“哦,是吗?”

她一心埋头装死,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声音和语气都很陌生,不是唐止。她连忙转头看过去。

站在身后的人,身量高挑清瘦,宽大的衣袍被山风吹动,显得人略有些单薄,连带着脸色也不算太好,唯独一双眼睛,明亮得动人,眼角微微上挑,一眼看过来,让人心头突地一跳,有些招架不住。

唐止赶紧站起来,毕恭毕敬的:“师尊。”

师尊?云别尘?

黎江雪愕然望着他,连行礼也忘了。

在她的想象里,能当她的师尊,又是她父母的故友,再不济也得是个中年人,总之,她从小到大怎么应付老师,就怎么应付他。熟门熟路,别无二致。

但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年轻,且……

漂亮。

是那种让任何人见了,都会忍不住在心里赞叹的美人。

只是可能她做得直白了一些,把这种赞叹写在了脸上,和倒抽的那一口凉气里。于是,她就看见对方挑了挑眉,淡淡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没,没什么。”她一骨碌爬起来,“弟子参见师尊。”

“嗯,方才耽搁了一会儿,没有见你,听闻你要埋骨在此处,守护宗门。你有这样的心,为师当然应允。”

“那是很久以后,七老八十的事了!”她立刻发急,“弟子还想寿终正寝的!”

眼前人抿了抿嘴,像是没忍住轻笑了一声,转身道:“跟我来吧。”

她跟着他往屋里走,看见唐止在一旁偷偷地做鬼脸,心说这位师尊倒不如想象中那么不苟言笑,甚至可以说,脾气还挺好的。

这么一想,又为先前误会他摆架子,而感到有些抱歉。

房间里还弥漫着暖热的水汽,黎江雪跟在他身后,一抬眼,就看见他黑发的发梢并没有擦得很干,还往下滴着水珠,把刚换上去的衣裳又给洇湿了。

“你……”她犹豫了一下,从一旁木架子上取过帕子,指了指他的发梢。

“多谢。”云别尘接过去,顺手擦了擦,也不怎么仔细,掩着嘴轻咳了两声。

果然身子不好。

那头发湿着也不知道擦干,一会儿受了寒气,该更不好了。

黎江雪皱了皱鼻子,站在他对面没动。他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两口,抬头浅浅看她一眼。

“你今日终于恢复神识了?”

“是。”

“那就好,往后要记得,修行不可急功近利,要以此次失误为鉴,明白吗?”

她在心里道,没准是咱们门派修行的歪门邪道,真的急需改进一下。您看,您老人家自己就是灵核受损,弟子我呢又落了个走火入魔。这叫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但表面还是老老实实答:“弟子记住了。”

“好久没见你这么乖了。”云别尘瞥了她一眼,似乎感叹,但下一刻又捂着心口,低头咳嗽起来。

他眉心蹙得紧紧的,睫毛都在发颤,喘息声急促断续,像是随时都会难以为继一样。

这可把黎江雪吓了一跳。

哪怕听说过他身子差,这也差得太过于离谱了。这哪像是一个修仙之人,就算放在普通人里,都算半死不活那一挂的。

她忍不住上前扶了他一把,心惊胆战的,“你没事吧?”

“没事,多年如此。”他自己把气喘匀了,靠在椅背上。

她看见他脸色苍白,额角都是虚汗,稍觉不忍心,又替他添了一杯茶,“你再喝点水,缓一缓吧。”

他低头喝茶的时候,她忽地瞥见一件东西,愣了一愣。

他的下唇上有轻微的破口,泛着红,在他病得没有什么血色的双唇上,显得格外显眼,甚至有些艳丽。她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云别尘觉察到了,抬眼望她,“又在看什么?”

“你这个伤……”

“病根发作得太厉害的时候,忍痛咬的。”他放下茶杯,轻描淡写,“所以才让你记着,修行切不可贪快,千万不能再有走火入魔之事,要不然,像我一样伤了底子,往后就有得受了。”

“好,我知道了。”黎江雪低头讷讷。

你放心,我胸无大志,死过一次后才穿越到这里,保证混吃等死,躺平到老。

她把视线从他唇上的伤口处收回来,总觉得唇齿间还残留着一丝血腥气,微甜,又柔软,在密不透风的暗室里,和细密的毛毯一起纠缠。

不行不行,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看着他,心里却想着和那个小道侣做的不可言说的事,那脾气再好的师尊恐怕都要翻脸了。

正逢此时,他叮嘱她:“你这些日子,先以休养为重,待我的身子好些,我便领着你修行。你如今一切都要从头来过,我会陪着你循序渐进,你不要心急,记住了吗?”

拖着病躯,好不容易教出个徒弟,却又一夜回到解放前,也真是挺不容易的。

黎江雪感动于他的认真负责,连忙端正了态度,声如洪钟:“是,师尊的教诲,弟子绝不敢忘。所谓师者如父,师尊待我如此耐心,我将来必定将您当做亲生父亲一样孝敬,定不辜负您的恩情。”

“咳咳……”

她想着,古人最喜欢天地君亲师这一套,还为自己搜肠刮肚憋出这么一段话,而沾沾自喜。不料云别尘却突然咳得厉害,挣扎着抬眼看她,目光一言难尽。

“谁,谁教的你这些?”

她挠挠头,“你不爱听啊?”

这人连连摇头,一副好气又好笑的样子,忍了好半天才道:“你能听我的话便好,往后不许再说这些了。你要是再叫我一句……父亲,我就不再管你了。”

最后半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来的。

黎江雪颓唐称是。

果然拍马屁也很讲技巧,不然卖了乖还不讨好。

她被云别尘扫地出了门,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伸了个懒腰,打算去问问唐止晚上吃什么,是不是他管饭。结果一仰头,整个人忽然呆住了。

深蓝色的天幕上,一颗颗火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正划过夜空。

作者有话要说:阿雪现在并不知道,这里是女尊世界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