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正当他彻底灰心时,高管事却突然开口道:“这座山快采完了,是不可能铺设木轨了。这样,你先把木轨图画出来,等要采下座山时,我把图递上去,看看能不能用上。今天你就不用再做别的了,专心画图便是。”

谢霁庭心里这才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他点点头,仔细勘测了山上山下的环境,又找了些老丁役问了些相关的问题,最后综合了多方因素,才开始画图。

画完图也快到傍晚了,他把图交给高管事,高管事便让他提前下工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谢霁庭头一次觉得脚步轻快了许多。若那张图日后能够用上,能够帮助丁役们少受些伤少吃些苦,那就太好了。

到家后,见三妹已经做好晚饭摆放在桌上,桌上甚至还有一盆鱼汤,他不免疑惑:“哪儿来的鱼?”

“今天珍儿姐带我去河边网的。”谢馨如答。

谢霁庭皱了皱眉:“河边危险,以后莫要再去了。”

“嗯。知道了。”谢馨如心虚地点点头,又道:“大哥,你多喝些鱼汤,好好补补身体。”

今天她才从珍儿姐嘴里得知,原来这几天,大哥都是在采石场服杂役,难怪会累得浑身是伤。她这才让珍儿姐带她去河边网了鱼。

谢霁庭尝了口鱼汤,腥气虽有些重,但毕竟是三妹亲自网回来做的,便强忍着腥气多喝了两碗。

第二天,谢霁庭不用再去采石场,便早起煮了粥,想着等吃完早饭去看看分配给自家的那十五亩荒地在哪儿。粥煮好后唤三妹起床,却迟迟没听到她应声,担心她出事,便进她房间看了眼,却见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脸色一片潮红,他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谢霁庭忙要去镇上请大夫,可他现在身无分文,想了想,还是先去了趟扈大娘家,想要借些银钱做诊金。

扈珍儿听到谢馨如病了,立时后悔道:“一定是她昨天网鱼不小心掉到河里受了寒才会生病,早知道就不带她去了。”

“什么?她昨天掉到河里了?”谢霁庭一时内疚不已,难怪三妹会突然高热不退,竟是为了网鱼给他补身体不慎落了水。

扈珍儿见他不知情,才知自己说漏了嘴,忙转身进去求她娘借银子,可好说歹说,她娘也只肯借一两银子。她只好把自己攒的几十文私房钱一起给了谢大哥。

扈大娘虽然只肯借一两银子,却也知道事情紧急,赶紧让扈才宝去借了驴车送谢霁庭到镇上请大夫。

谢霁庭在扈才宝的陪同下到镇上请了陈老大夫过来,一诊脉,才知三妹之所以高热不退,不止是因为昨日落水受了寒,还有一路流放体虚积病已久,再加上脚下的伤化脓痈疡所致。

要从根上治好这病得用好些贵重药材,起码得花费二十两。

谢霁庭一时半会儿怎么也弄不到这么些银两,陈老大夫便只开了驱寒退热的药,还有一些脚上的伤药。

光是买这些药,再付完诊金,谢霁庭才借来的一两银子便都花完了。

这些药只能用上三四天,即便这几天用了药退了热,可按陈老大夫的说法,这病若不能根治,只怕随时会反复,还有相当大的凶险。

谢霁庭头一次发觉自己竟无用到这般地步,连给三妹治病的药钱都无能为力。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让她进教坊司,那样起码不用吃千里流放之苦,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有性命危险。

扈才宝知道他急着用钱,倒是给他介绍了一个活计,镇上米铺这几天正在收粮,急需扛包的苦力。虽然辛苦,但一天能给五十文,算给得多的了。

谢霁庭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煎好药给三妹喂下,看她渐渐退了热,脸色也慢慢恢复正常,便将她托付给扈珍儿照顾,自己则跟着扈才宝去了镇上。

桃原食肆,何春桃刚要开门准备营业,却看到消失数日的谢霁庭出现在了对面米铺前,在扛包做苦力。

每运来一车谷米,就得把谷米卸下来,一袋一袋扛到米铺里头去。

哪怕他低着头,何春桃也注意到,他每扛起一袋谷米,面上都会出现一丝痛苦的表情,不知是那谷米太重了,还是他身上有伤。好几次,她都看到他咬着牙,以至下颚的线条绷得极紧,连额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

只搬运了几趟,他的腰背便弯了下去,仿佛再也直不起来了,就好像许许多多扛包的苦力一样,被生活压弯了腰镇驼了背。

何春桃本来看得有些刺眼,可当年自己被打得半死发卖出京一路颠簸的剧烈苦痛一下子浮现出来,后背早已痊愈的伤竟又隐隐作痛起来,她心里生出的那一丝同情便瞬间消失殆尽。

“活该!”她恨恨地想。

正准备转身回屋,对面李红杏却突然扬声笑道:“哟,这不是之前代写家书的探花郎吗?怎么突然做起了苦力?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不如进来陪姐姐喝两壶酒,说给姐姐听听?兴许姐姐能帮着解决一二呢?”

何春桃一下子止了步,震惊地看向对面的李红杏,这女人在干什么?青天白日的,竟然就当众邀人进去陪她喝酒?说是喝酒,可她的真实目的是个人都能听懂!

李红杏见她看过去,却挑衅地看了她一眼,全然没有一丝羞意。

谢霁庭听了这话,也脚步微滞,他抬头看了眼米铺旁边红尘酒馆门前的那位李掌柜,见她一脸妩媚笑意,眼神中还带了几分挑逗之意,真实目的显而易见。

他默默地低下头,扛着米袋加快脚步进了米铺。

这态度摆明了是拒绝,李红杏却丝毫不以为意,还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姐姐说话算话,只要你想通了,随时来找我。姐姐这酒馆大门,随时都为探花郎敞开!”

说完,她再次挑衅地看了对面的何春桃一眼,扭腰回了屋。

何春桃从未见过脸皮这般厚的女人,不过,就算李红杏当街引诱谢霁庭,又与她何干?谢霁庭若真的为了生计进了红尘酒馆那扇大门,于她而言,也不过是又多了一场笑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