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好像都是一点一点变得贪心的，明明心里知道自己和他本来也没什么关系，明明之前想的是，他能知道我的名字就很开心了，可是那个时候还是会觉得很难过。”

“可是到底在难过什么呢？”

“……我好像也不知道。”

——2008.08.28《见微知著》

开学考之前有点兵荒马乱，尤其是还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昨天搬到教室后面的书不少都被渗下来的雨水打到了，沈知微堆在教室后面的一本词典也没有幸免，边缘都被打得皱巴巴的。

那本书当时买了好几十块，算是她所有书里面最贵的一本，沈知微有点心疼，想着之后再拿到阳台上晒晒。

虽然皱了点，但也能用。

附中的考场是按照成绩排的，每个班三十个人，一共需要差不多三十个教室，后面几个考场都是隔壁敏学楼的会议室。

沈知微在三班，在十六班里面有两三个和她同考场，这几个人都和她不是很熟，彼此看到了也没有打招呼。

语文和数学都考得很顺利，考完距离晚餐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三班考场的老师收试卷很快，沈知微准备先回教室看一会新概念。

监考老师还在上面整理试卷，班上几乎都是不怎么熟悉的面孔，沈知微站在走廊外，随手从书包里面拿出单词本准备看一会儿。

班上的学生差不多也随着人流回来了，一个戴眼镜的女孩正在和旁边高壮的男生对答案。

“十三题的取值范围应该是负四根号二到零吧，我算出来是这个答案，联立方程解出来的范围。”

“我是零到正四根号二啊，我不会是看错条件了吧？”

高壮的男生懊恼地挠了挠头，刚巧看到沈知微站在门口，问身边的人：“诶，要不要再问问她？”

“算了。”女孩朝着沈知微那边看了一眼，扶了一下眼镜，“之后问问数学课代表吧。”

“哦。也行。”

也只是随便的一个插曲，两个人从身边经过，甚至连一阵风都没有带起。

沈知微手指压了一下单词本的边角，很轻地抿了一下唇。

薄荷味的润唇膏现在还有一点残余的味道，沈知微默不作声地把单词本放回到书包里，然后随着人流走回到教室。

全校的老师今天几乎都不在学校里面，都去其他两个学校监考了，要等到晚自习才能回来，各班的教室都有点吵闹的声音，不乏不远的走廊那里，还有几个男生嬉戏打闹。

她看到教室里面不少其他班的都还没有走，拎着书包去了隔壁的卫生间。

八月末的南陵还是暑气难消，沈知微洗了一把脸，抽出纸巾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水珠，刚准备走的时候，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是以前五班的同学，今天教导主任去隔壁监考了，对仪容仪表查得松，所以这个女生穿着到小腿的短袜，校服裙改短了一点，到了膝盖上几公分，腿纤细又笔直，在光下显得莹白而有光泽。

她刚开始没有注意到沈知微，只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照了下，然后半俯着身从包里拿出一只口红，旋出里面的膏体，在唇上涂抹。

沈知微从她身后经过的时候，这个女生才从镜子里注意到了身后有人，叫住了沈知微。

“沈知微？”

沈知微从前在五班和其他人的关系都还不错，只是因为性格温吞又话少，所以真正相熟的也就只有周围一圈的人。

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和她只是点头之交。

女孩子上下看了看沈知微，“真的是你啊？你真的转到十六班了吗？我之前在学校里面贴吧看到了，还以为是瞎传的呢。”

沈知微不太擅长与人交际，无意识地低头看了下自己合并起来的脚尖，只轻声嗯了下。

“那行，刚好凑巧了。”女孩子笑嘻嘻地从自己的包里抽出一封信，镶着碎钻的指甲在信封上哒哒叩击了几下，“能不能帮我把这个带给蔚游啊，他是和你一班的对吧？”

女孩子撒娇的声音很甜，双手合十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沈知微。

笑也是甜腻的，像是夏天的热奶茶。

很难让人拒绝。

沈知微突然觉得很羡慕，没有人会把她和蔚游联系在一起，但凡她曾经表露过自己的心思，恐怕现在也不会成为别人传递消息的媒介。

她站在原地一会儿，看到粉色的信封上面用带着银粉的笔画了一个爱心，她的视线在爱心上停留几秒，才回：“……好的。”

女孩如释重负地笑了下，亲昵地搂住沈知微，“之前还怕你拒绝呢，没想到你人真好，谢谢你啦，以后请你喝奶茶。”

沈知微并不是习惯和别人亲近的性格，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闻到女孩子身上清醒的果香味，不知道是什么沐浴露又或者是香水的味道。

笼罩在鼻尖，绕在沈知微的思绪里面。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自卑。

或许，是因为她远不如别人那样有勇气。

·

回到教室的时候，班上稀稀拉拉地没有坐多少人，大概是因为老廖他们都不在学校里面，所以不少人流窜在其他地方聊天。

大概不少人都是在对答案，所以能听到哀嚎声一片。

宁嘉佑倒是没对答案，翻出课本对了下，皱着脸对沈知微：“这次芸姐估计又得让我去办公室面壁了，难得前面都记得了，赢得生前身后名的‘身’和‘生’写反了。”

南陵这边前后鼻音都有点不分，沈知微将刚刚女生给她的信夹进书里，“你就这么记，先出生才能有身体，这个顺序。”

宁嘉佑一边朝着她比了个大拇指，一边看着她的动作，有点好奇地问：“那什么啊？”

沈知微刚刚一直把那封信放在口袋里面，小心护着，边缘一点褶皱都没有。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宁嘉佑也没多问，不知道从哪抽出个皱皱巴巴的完形填空的卷子，一边转笔一边看题目。

沈知微看着后面两个座位都没有人，先是看了一会三千五百词，然后才状似无意地问宁嘉佑：“……蔚游呢？”

“谁？”

宁嘉佑没有听清，停下笔看她。

“蔚游。”

“哦。他啊。”宁嘉佑没有多想，“可能去超市买水了吧，我也没注意。”

沈知微手指摩挲了一下夹在书里的信，上面还有一个很精美的火漆印，是一个天使翅膀的形状，粗粝的纸张能摸出来纹路。

她点了点头，没有回答，刚准备继续看词典的时候，余光看到门口走进来了一个人。

她往前看去，日暮时候的余晖还没散去，窗外的云都被光晕带着一点暖黄的色泽。

身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蔚游在笑。

他的瞳仁寻常的时候都很黑，现在被光晕照在眼睛里，很像是琥珀，又像是清晨的露珠。

清澈到，很明显能看出来他的情绪。

宁嘉佑显然也看到蔚游回来了，朝着他招了招手，“游啊，回来了？”

“沈知微找你呢。”

班上还有点吵闹，宁嘉佑声音并不大，淹没在嘈杂的声音里面，应该也就附近的几个人听见了。

沈知微几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骤停，繁冗的声音一瞬间埋没了她的感知，从尾椎骨顺游而上的紧张让她无意识收紧了手指，然后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反应。

她不安又惶恐，却在与他视线交接的刹那听不到周围的任何声响。

被照得显出淡色的瞳仁中，能看到一个缩小的她。

或许也该庆幸的，宁嘉佑刚才的那一句。

能够让她私有一秒。

蔚游走过来，稍稍低眼看她，“找我？”

他眼睑垂着，变回漆黑的瞳仁，“有什么事吗？”

“刚刚五班有一个女生，有东西想给你。”沈知微小声解释，“她是我之前的同学，所以让我转交给你。”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除了面前的蔚游，其他人都听不到。

好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一样，只是这个秘密，无关于她。

她只是一个转述的局外人。

蔚游视线在她的桌上转了一下，看到了一下书中边缘的粉色信封一角。

他了然，“麻烦你还给她吧。谢谢。”

他的话在这里顿了顿，尾音有点淡漠：“如果以后还有类似的情况，直接帮我回绝掉就好。”

上完晚自习回到家已经将近十点半，沈知微轻手轻脚放下书包换鞋的时候，主卧的灯也亮起来了，赵女士端着碗从卧室里出来，随手接过沈知微的书包。

“微微回来了？今天学得累不累？”

她把碗放到餐桌上，“喏，刚切好的苹果。”

“不累。今天考试，没什么作业。”

沈知微换了鞋，“妈妈你还没睡吗？怎么不开灯。”

“夏天电费多高啊，又是开空调的，就关了会儿灯，你爸也才下班呢。”

赵女士觑着沈知微的脸，“今天考试是不是考得不错啊，我看你心情挺好。”

“有吗？”沈知微下意识摸摸脸，确认自己没有在笑以后，“……没有吧。”

“你是我生的我能不知道？”

赵女士也没太在意，打了个哈欠，拖鞋趿拉着回了卧室，临走了还不忘关照，“这次考得好也不要骄傲，好好保持啊。”

走廊里面的感应灯都熄灭了，客厅里面只开了一盏小灯。

光把人的轮廓照出一层朦胧的边缘。

沈知微关上门，吃了一口刚刚切好的苹果。

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