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真假难辨

第二天,揽玉轩。

楼渟与楼清一直睡到了午膳时分才起,一路风餐露宿,虽然到了邺城后条件好了些,但因为之前赶路用的时间多,后面到了邺城后也只休整了一天就继续赶路。

如今住进这揽玉轩,总算能好好睡一觉。

更别说,这床榻锦被真的是太软,太舒服了!

结果就导致楼渟一行人全部错过了早膳,差点又错过了午膳,一群人还是被揽玉轩伺候的侍从叫醒的。

楼渟和楼清:突然觉得有点丢人。

楼清与楼渟用完午膳,便打算好好逛逛这揽玉轩。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便到了一处凉亭,楼清被揽玉轩的布置很好的愉悦了心情,咬了一大口点心,又喝了一杯茶水,发现是清甜回甘的,还挺好喝。

楼清又吃了两块点心,就趴在凭栏上看着湖里来来去去玩的鱼儿,顺便再喂它们点心吃。

楼渟看着楼清自娱自乐的模样,笑了一声。

楼清玩了一会儿,净了手,就迫不及待地同楼渟说:“阿姐,这里什么都好漂亮啊,阿姐你之前也是待在这吗?”

楼渟摇了摇头,“不是,我可没有某人这么大的面子。”

楼清:?

“我之前两次来的时候住的都是驿站,可没有那个荣幸住这么好的居所。”

准确的说应该是没有使者能住这么好的地方,而楼兰此行能住在这,应该是因为……

“我?”楼清有点懵懂地指着自己。

楼渟点头,“当然是因为你。”

楼清很容易就猜到这可能会是谁做的,“难道是……”

“对,就是你心心念念了五年的心上人给我们安排的。”

楼清顿时炸毛,“什么心心念念!什么心上人!阿姐你说什么呢!!”

楼渟故作惊讶:“哦?我难道说错了?难道某人没有心心念念了五年,没有时时刻刻带着那宝贝玉佩?若不是前两年京都不太平,你刚成年那年就该来这了吧?”

啊啊啊!阿姐讨厌死了!!

楼清捂着脸,把自己团了起来放凭栏上。

只要我谁都看不到,那就是谁都看不到我!

楼渟笑着戳了戳楼清,“不理我?”

楼清没有动。

“真的不理我了?”

楼清依然没有动。

楼渟叹了口气,“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本来还打算给某人讲一讲关于皇朝的事,好让他了解了解,不至于以后有一天嫁进宫里还什么都不知道。”

“唉,可惜呀,可惜。”说着故意摇了摇头,起身欲走。

楼清顿时一把抓住了楼渟,“姐——”

“好好好,我跟你说。”楼渟敲了敲弟弟的头,“当真是男儿外向!”

楼清捂着脑袋,不敢怒也不敢言。

楼渟措辞一二,开口道:“如今的皇帝膝下一共有五位皇女和一位皇子。大皇女与二皇女在五年前因故逝世了,三皇子远嫁,四皇女暴毙,所以便只剩下两位成年的皇女。”

“而你想见的那位便是如今皇朝的六皇女,也是传闻中即将被立为皇太女的人。”

楼清听到阿姐打趣,不敢大声反驳,就嘀嘀咕咕小声道:“我什么时候想见她了?我就是问问……”

楼渟笑了笑,看着弟弟面色羞红却还是想多听几分有关心上人的事。

楼渟不再卖关子,继续说道:“六皇女名顾晚宜,今年二十有一,传闻三岁通诗书,五岁作骈赋,十岁可战阁士大儒。其人可谓温文尔雅,才貌双全,素有贤德之名。”

楼渟看着弟弟听完这些赞美之词,肉眼可见地欢喜了几分,然后便听弟弟有些紧张又有些扭捏地问道:“那,那她……成婚了吗?”

楼渟几不可查地顿了顿,“不曾娶正君。”

楼清松了口气,心下庆幸没有娶亲便好,却没有察觉出楼渟的话外音。

不曾娶正君,只能说明那人没有聘娶正君,不代表没有小侍良则。而据楼渟所知,六皇女已有一位庶君,三位常侍,好像还有一位青梅竹马,可能会成为六皇女的侧君。

楼渟想要开口,终还是咽了下去。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楼兰王与王后一般,彼此钟情,一生一世一双人。六皇女如果成为太女,就是未来的帝王,而帝王三宫六院七十二君都是寻常事。楼清知道能如何呢?除了给他自己添堵,什么都无法改变。而楼清若是因为这种事跟六皇女生分的话,最后吃亏的一定是楼清。

六皇女不论因为什么纳了人,都无伤大雅,她对楼清好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

六皇女能为了阿清做到如今这份地步,为何又会纳其他人呢?难道真的是帝王多权势,何处不为难吗?

又听了许多关于六皇女的事后,楼清有些疑惑的问楼渟,“阿姐,你好像没有说五皇女……”

楼清还没说完,楼渟就立刻出言制止,“阿清,收声。”

楼清略有些懵懂地看着阿姐突然严肃的表情,不知道哪里说错了。

楼渟压低了音,说道:“阿清,五殿下地位特殊,不可轻易妄论。”

楼清同样回以小声,“地位特殊?她不是皇帝的第五位皇女吗?”为什么地位特殊?

楼渟敛了神情,严肃道:“这位五皇女,与其说是皇女不如说是摄政王,她本人自称为‘殿下’,京都皆称其为五殿下。”

“传闻五殿下五年前为夺太女位,设局坑杀大皇女与二皇女,诬陷两位皇女勾连谋反,当时皇帝震怒,凡与两位皇女有牵连的人或斩首或流放,便是凤后都自尽于未央宫中!踩着姐姐亲朋的尸骨上位后,五皇女就去了军营,结果将在外不受军令,连抗七道调令!班师回朝后,更是血洗王都上下!昔日与她为敌的,三皇子远嫁,四皇女无故暴毙,便是皇帝都被囚于南内,如今的陛下不过名存实亡罢了!”

“虽然五皇女不曾称帝,却是实打实的大权在握!”

楼清听完这些,不可置信地问道:“那就无人去反抗她吗?”

“我的傻弟弟!”楼渟语气无奈:“谁能和手握西北四十万大军,执掌京畿禁军的五殿下硬碰硬?”

“即使是六皇女也只能退避三舍!”

楼清听完后略有些郁郁地坐着,没有说话。

楼渟见状安抚起他,“阿清,形式比人强,六皇女虽然是天之骄女,但根基不深,多有局限,一时的低头是为了以后的打算,并不是英雄气短。”

谁不希望未来的妻主英雄豪气,何况那人还是皇室帝姬?可现实便是现实,如今的六皇女若是敢同五皇女叫板,怕是连今夜的月亮都见不到。

“阿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觉得如果真的是你说的那样,那她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定很辛苦。”楼清轻轻地说着,眉目中含有心疼之意。

同为一母姊妹,那人却残害姐妹忠良,逼迫亲生母亲,而为了自己与从属只能暂时蛰伏,不得不对如此之人俯首称臣。她那样骄傲肆意的人,该怎样咬着牙倔着骨,又忍下了多少屈辱与不堪,才能一点一点爬到现在的位置。

“的确是挺为难她的,若不是……”楼渟叹息道:“若不是五殿下身体有恙无法生育,六皇女真不一定能活到今天。”

“无法生育?”楼清小声地问着。

“对,也不知是不是报应不爽,传闻五殿下曾被小人谋害,伤了根本,以至无法生育。而如今皇帝膝下只剩下六皇女一位帝姬,为防后继无人,六皇女才得以存活下来。”

那还真是报应不爽,楼清在心里默默接了句。

楼渟又向楼清讲了一些宫廷规矩,便叮嘱道:“过几日便是大朝会了,你到时便跟在我身后,不要轻易出声,一切有姐姐在。”

楼清乖乖应了,楼渟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阿清性子单纯,有时又有些意气用事,希望大朝会上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

四月初一,大朝会至。

大朝会是大汉皇朝一年一度的盛会,诗词歌赋,骑射礼御,宴请四方,既是展示汉朝的强盛,也是震慑。

楼渟和楼清一行人来得比较早,被侍女引至座位时,楼渟出言问道:“稍等,这确定是我们的席位吗?”

侍女行礼后,恭敬地回道:“回禀楼兰王女殿下,这的确是您与楼兰小殿下的座位。”

楼渟回了一句谢。

侍女谦卑道:“殿下客气了。”

待侍女退下后,楼清轻声问着姐姐,“阿姐,这座位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这问题可就大了。大汉皇朝座次以靠近上首为尊,右座为优。凡右者无不是皇室宗亲,以示地位尊崇。当然世事无绝对,有些帝王不喜无用宗族,右位者便是肱股之臣。但无论哪种,都不适用于楼兰这种小国。可现在,楼渟与楼清却坐在右侧位近上处!

这可真是——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楼渟暗地里咬了咬牙,却又不好对楼清明说,毕竟自家弟弟已经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倾向了,再给他如此解释一番,怕是见到人就跟着跑了!

楼渟没有细说,只说和之前座次不一样,所以才询问一番。

楼清没有细究,加上殿中渐渐有人落座,看见楼兰两位的坐席也没有多加惊讶,只客气地寒暄两句,便各自入座。楼清便觉得应不是大事,就没有放在心上。

与之相比的是楼渟心里震惊到已经略有些麻木,原本还有些担心朝堂重臣会不会颇有微词,如今一看就是有人提前跟朝臣打好招呼了,不然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有惊讶之色?

有只猪准备,不对,应该是已经在拱我家白菜了,而我竟然无法阻拦?!

楼清心里又忧愁又高兴,忧愁这只猪竟然如此心机,又高兴那人能如此看重弟弟,这样弟弟真的嫁过去定不会被慢待。

陆陆续续宗亲朝臣们便落满了座次,楼清听着侍女传叫的声音,始终不见六皇女出席,心下难免有些着急。

楼清悄悄扯了扯楼渟的衣袖,小声问着:“阿姐,为什么不见有帝姬出席?”

楼渟温声解释道:“六皇女身份贵重,需等使者和朝臣坐满才会出席。”

至于五殿下……

这个太厉害了,姐弟俩很有默契地选择略过她。

在等待的过程中,楼渟忍不住再次提醒了楼清一遍,“阿清,京都不比楼兰,你切记谨言慎行。”

楼清乖顺点头,“阿姐,我知道的,我毕竟是楼兰皇子,不会不知进退的。”

楼渟摸了摸楼清的头,心下略感安慰,希望如此吧。

***

“六皇女殿下到!”只听传来一声通报,楼清顿时打起了精神,然后他便注意到大殿中的男子或多或少都理了理衣衫,或翘首以盼,或紧张期待。

楼清心中哼了一声,还挺受欢迎!

待六皇女踏进殿来,众人起身齐声道:“拜见六皇女殿下。”

只见来人一袭白锦绣袍,六尾鸾凤腾飞其上,腰佩青鸾玉,头戴珠钗宝饰。面若桃李,款款温柔,给人春风拂面之感,果真当得起温文尔雅四字。

六皇女一步一步走至中央,温言道:“诸卿平身。”

看着众人起身,六皇女笑容深了几分,接着说道:“今日母皇身体不适,命本宫代为宴请诸位,希望各位尽欢而散。”

说着就走到左首位拿了杯酒,“请。”

所有人举杯敬酒后,六皇女归于左席,抬手道:“诸位坐。”

众人这才落座,而后便是侍女们传席上菜。

楼渟看了看自己和弟弟桌子上的膳食,不得不感叹,六皇女当真是对阿清十分上心。

两人面前的膳食一半是两人偏爱的西域菜色,一半是宫廷菜色。照顾两人喜好的同时,又能让两人品尝宫廷美食。

之前楼渟两次来的时候可没有这般细致的待遇,还真是爱屋及乌啊。

笙歌乐舞,宴会渐渐热闹起来,楼清却有些闷闷不乐地坐着,饭菜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楼渟见状,近身低头问道:“阿清,怎么了?”

“阿姐,这位六皇女真的是给我玉佩的人吗?”楼清颇有些纠结地问道。

“皇室适龄的女子中只有六皇女去过西域,怎么了?你觉得她不是?”

“我觉得,不太像。”不太像我记忆中的那个人。

楼清又看了六皇女一眼,那人当初不耐暑热,晒伤了脸,以至面覆青纱。虽然他暗地里偷偷看过几眼,但毕竟容貌有损,又过了五年之久。所以她的样貌,他的确是记不清了。

当年他们相处时间的确很短,可她的张扬肆意,他至今都不会忘!怎么可能变成如今,如今这般内敛谦逊的性子?

楼渟微叹了口气,“阿清,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岁月和环境是会改变一个人的。六皇女本该是天之骄女,却在五年前遭遇姊妹祸墙,险些牵连己身。然后又在大半年前,遭遇逼宫一事。阿清,如果六皇女她不改变的话,你今日未必能见得到她。”

楼渟与楼清一父同胞,楼清又心思单纯,楼渟很容易就能明白楼清在想什么。

楼清听到阿姐这么说,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毕竟五年的时间不短,六皇女又身处漩涡中心,有所改变也是正常的。

楼清更正了心态,明显神色就缓和了许多,也就有空胡思乱想了。

“阿姐,六皇女好受欢迎啊。”

楼清注意到给六皇女敬酒寒暄的人几乎络绎不绝,不止有朝臣使者,还有世家公子。

楼渟笑了笑,“才貌双全的皇女殿下,未来太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会不受欢迎?”

哼,这点倒是和五年前一样,风流浪子!花蝴蝶!

这边楼清看着六皇女那边推杯换盏欢欢笑笑的,几位朝臣说笑了几句,然后一位俊秀的公子就站了起来,场上歌舞暂时停了,一面琵琶被摆了上来。

那位公子抱着乐器,只听六皇女开口:“这是寿王家的公子,琵琶一绝,想在这里为各位献上一曲,还望各位不吝赐教。”

小公子屈膝行了一礼,就抱着琵琶,轻抚了起来。

珠落玉声脆,玉盘真珠滑,轻拢慢捻挑,奏此琵琶声。

琵琶声如珍珠落盘,玉石相击,弹奏者技艺娴熟,使得这一曲琵琶更加引人入胜。

众人来不及喝彩,便听一声“五殿下到!”

顿时所有声音消弭于耳,所有人立即起身行礼,齐声拜道:“参见殿下!”

这一声参见,若不是清清楚楚是“殿下”二字,怕是没有人会怀疑这是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