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带着寿衣箱子回到一楼，刚一靠近卧室，纸人像是被触发了启动装置一样，脑袋转了180度转到了背后看向他们。

抱着箱子走在最前面的程七脚步一顿，仗着自己在无敌时间，一边嚼着红薯干一边感慨：“古地球人竟然能180度转脑袋吗？厉害是挺厉害的，但怎么感觉这么诡异呢？”

林灿：……不，古地球人不能。

纸人打开箱子看了一眼，似乎是因为没能推销出去寿衣套装而显得有点失落，语气颇为阴阳怪气：“哟，你们准备得还挺全嘛。”

说着掏出了一块疑似手机的纸壳，对着纸壳喂了几声，“人家自己准备了寿衣套装，连配饰都准备了。你只带着灵车来吧，对，那辆灵车。”

纸人把纸壳重新塞回怀里，把寿衣一一从箱子里拿出来，对林灿他们说：“小殓宜早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吧。”

星际玩家们：啊？开始吧？开始了？什么开始了？我要做什么？人都死了还需要做什么？

纸人：“先去打一盆温水。”

林灿反应过来是要给老人擦洗身子，转身去卫生间接了盆温水，还顺手拿了毛巾和木梳。

不知道为什么，林灿感觉纸人在看到她拿来了毛巾和梳子之后好像卡顿了一下。

林灿把盆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站好，和队友们站成一排。

纸人收回落在毛巾和梳子上的眼神，看了一眼林灿，理了理袖子，带着它那奇怪腔调拉长尾音开始念道：“

老亡人你要听真，给你洗脸水尚温。

梳头洗脸净了面，西方大道不脏身。

归魂极乐仙班入，留下真身旺子孙。”

念罢，转向白池：“只留下大女儿和二女儿，其他人去房间外等着。”

其余人给了林灿和张佳一个“你们加油”的眼神，陆续退出了房间。

黄月亮走出房间后，站在门口探头探脑，试图围观，然后房间门无风自动，“嘭”地一声自己关上了。

张佳立刻抓住林灿的手，无端的有些紧张。

房间里的气氛骤然变得有些阴森。

纸人开始指导她们进行小殓仪式。

林灿一边把毛巾浸到温水里打湿拧干，一边三心二意的想着：“不会吧？不会真的要她们把老人脱光擦身子吧？她还开着直播呢！这能播吗？”

显然游戏制作组也考虑了这个问题，给NPC留了内衣内裤。

如果是一个年轻女子这么穿着躺在床上闭眼不醒，也许直播间弹幕早就变味了。

但如果是一个88岁老人，气氛则开始沉重。

【啊，我奶奶退休之后就直接去养老星再然后就去坟星了，我第一次见到老人斑，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虽然学过古地球时期生产条件不行，但原来竟然会留下这么重的痕迹啊。】

林灿握着温热的湿毛巾擦过老人干瘪松弛的肚皮，上面布满了一条一条狰狞的妊娠纹。

和两道缝合过的剖腹产疤痕。

林灿恍然想起户口本上写的。赵秀秀先是连着生了两胎女儿。然后在五年后生了个儿子。在又三年后生了小儿子。

这两道剖腹产留下的疤痕不知道是哪两次的。林灿直觉也许是后两次生儿子时留下的。

玩家们抽到的角色是“大女儿”“二女儿”“大儿子”“小儿子”，为何会把儿女分开排行，而不是直接三儿子，四儿子？

林灿沉默。

“怎么这么冷？”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正在给老人梳头的张佳条件反射地手抖了一下。

“哎呦，我的头发！”赵秀秀刚想骂人，就发现原来是她女儿。

弹幕这次倒是没再尖叫。

给赵秀秀擦洗完的林灿在纸人的指挥下刚刚拿起寿衣套装里的衬衣衬裤，没想到赵秀秀突然喊冷，立刻加快，飞速给赵秀秀套上了衬衣衬裤，开始套棉衣棉裤。

赵秀秀刚开始还嚷嚷两句“慢点慢点，急什么？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急躁，别把我胳膊扭了。”然后说着说着发现不对劲，低头一看，看到了双目紧闭的自己。

赵秀秀猛然看向林灿手里的衣服，认出了是自己多年前被同小区的老姐妹忽悠着一起早早置办的寿衣，恍恍惚惚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死了。

赵秀秀不说话了。

弹幕开始替她说话。

【哎，如果意识还在，但突然发现到自己躯体已经死了，这么想想就觉得好难过啊。】

【说起来真的是这样身体死了灵魂还有意识吗？】

林灿看不到灵魂，听赵秀秀不说话了，还以为真的是把她胳膊扭到了，偷偷瞥了遗体胳膊好几眼。

张佳那边已经梳完了头，也来帮忙给老人穿衣服了。

距离赵秀秀咽气只刚刚过了不到一个小时。手脚虽然已经冰凉僵硬了，但身上还是热乎乎的。

林灿反应过来，这其实是一个限时任务。如果他们前面的任务完成时间太长的话，等到换寿衣时遗体都凉透僵硬了，换起来也会困难很多。纸人当时只说温水没提毛巾估计也是想让他们多跑一趟消耗时间，这个糟纸片子真是坏得很。

林灿心里吐槽归吐槽，倒是依旧老老实实按纸人说的做，毕竟这些配饰她是真的不懂。什么垫背钱，什么口玲，长得都差不多分不出来什么是什么，但有的要塞进老人手心里，有的则是塞进老人嘴巴里。

最后盖上盖脸布时，一道叹息声幽幽传来。

屋外突然开始刮起大风。大风争先恐后地挤着窗户边沿没密封好的缝隙，发出呜呜的鬼哭狼嚎声。

纸人又念了一遍方才的咒语。

小殓仪式结束，房间门突然打开了。刚刚趴在房间门上试图偷听的其他八人一下子没站稳纷纷狼狈扑进房间。

飘在空中看着的赵秀秀：……我都生了些什么？

纸人等他们站稳，然后跟他们说：“司仪，也就是我，接下来也将全程指引你们完成葬礼。我的服务费五万冥币，除此之外，灵车接运服务费用十万冥币，整理遗容费用十万冥币，就先记在你们账上了，等最后再一起结。另外你们看看选哪个殡葬套餐。”说着又掏出了它那纸壳手机，不知道怎么的拽出来了一张纸。

林灿：怎么感觉嗅到了一点奸商的味道？

纸人越过离它站得更近的程七，直接把传单递给了白池。

程七：啊？

林灿顿时看纸人更不怎么顺眼了，她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白池刚接过传单，听到她在咳，立刻动作丝滑地伸手就递给了林灿：“姐，你看看。”

纸人的眼珠子也随着看向了林灿，表情若有所思。

林灿接过传单，虽然这是张全黑白的传单，但写得十分花里胡哨。

林灿剔除掉那些形容词和画饼词，简单总结了一下：“殡葬一条龙简朴套餐参考价格39.9万冥币，温馨套餐59.9万，尊贵套餐99.9万，但这里小字还写了一行‘家属可以根据实际需求添加殡仪服务项目，添加的服务项目价格另算’，我怀疑——”林灿瞥了一眼纸人，压低声音：“我觉得到时候肯定一堆需要另算的项目。”

其他几人也都压低声音，讨论了起来，甚至准备着随时开始嚼红薯干。“那要不就简朴套餐？”“不知道冥币好不好赚，应该会给我们赚钱任务吧？”“我觉得要买就买最贵的套餐吧？它上面说得有道理啊，死都死了，人生最后一程体面啊！”

林灿：……哥们，你小心被消费主义洗脑。

林灿把这张传单又翻看了几遍，觉得不对劲。除了套餐之外应该还有单项服务的价格才对吧？去吃自助炸鸡，店家都还要把单独点餐的价格标上呢，这样才能让顾客直观的感觉套餐到底省不省钱啊！这殡仪馆的传单总感觉还有另外一张。

林灿抬眼看向纸人。

纸人不情不愿的又拽出来一张传单。递给了林灿。

这张传单就没那么花里胡哨了。整个殡葬流程需要付费的部分被分为了遗体接运费、遗体搬运费、遗体冷藏费、遗体火化费、骨灰安放服务费等几大类。林灿一眼在遗体接运费里看到纸人刚才说的十万冥币是高级灵车往返里程超20公里的最高档位的价格。

林灿：这纸片子果然是奸商！

赵秀秀许是从自己已经离世的事实中缓过来了，这会儿也飘到了林灿身后，一边跟着看传单一边絮絮叨叨：“哎，差不多得了，买便宜的就行，咱节俭了一辈子了，没必要都死了又开始追求仪式感。闺女啊，你听得到不？差不多得了。”

林灿立刻拉着黄月亮开始算各个部分都选便宜的大概要多少钱，比最便宜的套餐贵还是更便宜。

纸人发现它的绩效眼见要没，开始卖力推销起来。

“普通灵车防御力不行的，在路上万一碰到来袭击的野鬼都没办法的，高级灵车虽然贵了点，但真的好很多，你们也不想让老人走得不安心吧！而且我已经跟我同事说了，人家都带着高级灵车来了。来都来了，你们说是吧！

哎……咱们这个尊贵套餐虽然贵了点，但是赠送你们一套花篮啊！新鲜菊花的花篮呢！摆在灵堂前面多气派！不比那电子花篮好？还有咱们这个烧纸套餐，老人被带到地府哪能不带点钱傍身啊你们说是吧？咱这个烧纸套餐包含大量的金银元宝呢！”

林灿还没说什么，赵秀秀的声音就又响起：“哎呦，听着还挺好。哇，这个祭品套餐里有烤鸡！闺女！闺女你听得到吗？妈想要这个贵的！喂？闺女？儿子？听得到吗？选这个贵的！”

林灿：……好像知道赵秀秀为什么会早早就准备好寿衣了，真不是也被忽悠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注：文中小殓时的洗脸咒非原创，源自丧葬文化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