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天地间,一片寂静。

所有人目瞪口呆,又不敢乱说话。

机灵的人,已经把头埋下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剩下几个,还在盯着长孙雪中心那圈头皮猛瞧!

被注视者哪受得了这等委屈,哭喊了一声:“师父!”

嗓音如被凄风苦雨来回抽打的小白花,颤巍巍的,下一秒就要撅过去。

谢成欢这才回过神来,扫了圈周围,眼神并不很严厉,却很有威严:“今天这事,我并不希望传出去。”

剩下几个憨批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收回视线,低下头:

“浮霄长老请放心,我等绝不多言。”

浮霄长老不置可否,示意一旁呆站着的二弟子赶紧把这群人带走:

他谢成欢丢不起这个脸!

这都什么跟什么!

小弟子和大弟子比试时,不慎被削了发髻,以至于年纪轻轻就秃顶?

尤其这样的结果,还是在自己出手以后……

外人或许会嘲笑长孙雪技不如人,但一定会更觉得自己这个当师父的无能!连两个低阶弟子的比试都把控不住场面!

谢成欢都能想到,消息传出去以后,本门掌门会怎么笑得一口白牙来“安慰”自己!

想想就叫人生气!

谢成欢一甩袖子,转身回到原本位置,坐下。

此时,二弟子齐知礼已经把一众无干人等带走,现场只剩下他和两名女弟子。

长孙雪泪流满面。

先前有外人在时,还不敢随便开口。

眼下,谢成欢刚坐定,她就“噗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抱住他支起的一条腿,嚎啕大哭:“师父!你要为小雪儿做主啊!师姐她一定是故意的!”

谢成欢没看她,而是越过她,看向柳棉:“小柳儿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柳棉一脸严肃:“师父。”

“嗯?”

“你一会儿小柳儿,一会儿小雪儿,真的不会咬到舌头吗?”

“……”

谢成欢面无表情。

过了好久,他才在长孙雪渐哭渐小的背景音下,挤出一句:“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那倒也不是。”柳棉捂脸,声音闷闷地,“师妹真的误会我了。我没有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也没想到……怎会如此呢!师妹秃了,我这个师姐也痛心疾首好难过好伤心的!”

谢成欢:“……”

你还不如不说。

听上去完全没诚意。

原本长孙雪抽泣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了,听到柳棉这么说,又开始大放悲歌。

她的眼泪都把谢成欢的袍脚浸湿,在膝盖上留下湿漉漉的一小块深痕。

谢成欢捏捏眉心,正要开口,送走一众真传弟子的齐知礼恰在此时返回。

显然,他也听见了柳棉那番“解释”,直接一撩袍脚,单膝跪在谢成欢面前:“师父,师姐口口声声说她并非有意,可在此之前,我们都不知道师姐的剑法这么高明。这真的很奇怪,不是么。如果我和师妹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师父您老人家也不知道……不知师姐如此藏拙,为的是什么!”

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柳棉立刻从自己手心抬起脸:“虽然但是,师父知道啊!”

“嘎?!”

齐知礼猛地回头,从嗓子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柳棉认真又茫然地看着他:“我之前剑法是很差,今天这遭也是突发奇想灵光一闪。但师父早就料到,我能创造今天这样的奇迹!对吧!师父!”

谢成欢不会不知道情魄是天生的无为剑骨。

倒不如说,就因为这身剑骨,情魄这个小倒霉蛋才会被谢成欢选中,成为他精心培养的炉鼎。

而无为剑骨最广为人知的一点,便是拥有者俱是剑法奇才。

剑修好苗子,剑法天授的那种奇才。

也就是情魄倒霉催地被谢成欢一眼相中,很小时候就被带回了合欢宗。

要是放在外面自然成长,是会被一干剑宗名门,哭着喊着求收徒的!

柳棉前世就是如此!

既然拥有无为剑骨,那她在比试中灵机一动、临时领悟,使出之前从未用过的剑招,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吧!

谢成欢果然没说什么。

齐知礼气得暗暗咬牙,不禁觉得师父实在太偏袒大师姐了!

师妹她,可是失去了一大把头发啊!

余光扫见长孙雪梨花带雨的小脸,齐知礼鼓起勇气,再次开口:“纵使如此,师姐伤到师妹仍是事实!同门内比,何需如此,更何况,还当着那么多师兄师姐们的面!这让小师妹以后在宗门内,如何抬得起头。”

柳棉“哎呀”一声,瞪大眼,像只受惊的猫:“师父不是已经让他们不要外传了吗?师弟这样说,难道是在质疑师父的威严?”

齐知礼:“……”

谢成欢:“……”

柳棉:“对不起!师弟,我知道你为了师妹一时心急,没想那么多,可师父听了该多伤心啊!下次别这样说了。”

齐知礼:“……”

长孙雪:“……”

齐知礼:“师、师父,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行了!”

谢成欢打断他,闭上眼,再次揉了揉眉心。再次睁眼时,面上已恢复平静:“这次是小柳儿技高一筹。小雪还需勤加练习,多多提升实力才是。”

齐知礼瞪大眼,一脸不服气,但在谢成欢的目光扫过他后,又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而长孙雪就直接多了。

她抱着谢成欢的腿,呜咽一声:“师父!”

谢成欢眸光淡淡:“待会儿为师替你去找碧瑶长老讨服丹药,你的头发很快就能长出来。”

一听到“碧瑶长老”,长孙雪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再听说谢成欢要为她去找碧瑶长老,更是失声尖叫道:“不要!”

谢成欢微微蹙眉。

长孙雪两眼通红,连连摇头:“我不要师父为我去找碧瑶长老!”

谢成欢面无表情,良久,才开口,声音很轻:“为何?”

柳棉注意到长孙雪的身体瑟缩了一下,但她还是坚持道:“就是不要!”

谢成欢的蹙眉变成了皱眉。

齐知礼忙道:“小师妹可能是怕,碧瑶长老会问起原因。”

“碧瑶不是多话的人。”谢成欢拧起的眉头并未松开,注视长孙雪缓缓问,“还是小雪不相信为师?”

在他逐渐幽深的目光中,长孙雪渐渐发起抖来。

她身体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咬紧的牙关带动脸颊上的肌肉突出。

可就算是这样,她仍不肯松口。

齐知礼都急得连连给她使眼色了,她还是倔强着不肯答应。

这么异常的态度,不禁引起柳棉的好奇心。

直到看见齐知礼偷瞄谢成欢的眼神,柳棉才恍然想起,那位碧瑶长老貌似跟他们这位师尊之间,似乎很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本来这事在合欢宗内倒也常见。

况且两人同为宗门长老,身份地位实力都很适宜。

只是问题在于,长孙雪好像跟谢成欢也有类似的关系。

嘶——

这就是合欢宗吗。

爱了爱了。

每天都能奔赴在吃瓜第一线。

可比无趣剑修们好玩多了!

柳棉看看谢成欢,再看看长孙雪,再看看谢成欢,嘿嘿直乐。

眼见长孙雪摇摇欲坠,快要挺不住了,柳棉又生了一丝恻隐之心。

小师妹真是太可怜了啊!

哪个妙龄少女能受得了,心上人为了自己去求助情敌呢。

为的还是生发这么难以启齿的理由。

是。

碧瑶长老确实可能不会乱说。

但她肯定会在心里嘲笑长孙雪啊!

对长孙雪这样的人来说,怎么能接受得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比起让谢成欢去找碧瑶长老,她估计情愿这样秃着。

唉。

小师妹真不容易啊。

贪上个谢成欢这么一个名字里就透出寻欢作乐、花花公子作风的师尊,飞醋哪里吃得过来。

“师父。”柳棉决定从今天起,做个好人,与人为善,助人为乐,“师妹不想你去找碧瑶长老是有原因的。”

另外三人齐刷刷扭头朝她看来,柳棉露齿一笑:“毕竟谁也不想被人揣测,年纪轻轻就有脱发问题呀。”

“……”

“…………”

这到底都是谁的错!

谢成欢无语。

齐知礼翻白眼。

长孙雪再次嚎啕大哭,这次边哭边栽进了谢成欢怀里。后者一开始抬手,像是打算摸头,只是手抬到一半,想起什么,最终还是缓缓落在长孙雪的背部,轻拍安抚。

察觉到他的动作,长孙雪哭得更大声了。

柳棉被谢成欢找到时,刚挖好洞。

她找遍合欢宗山头,最后挑中这处有花有草的山崖。

崖口正对着东方,云海缭绕,眼下正值黄昏,夕阳血红,照得云气也化为一片红海。

加上视野开阔,云浪翻涌,大气磅礴,是个绝佳的剑冢地点。

柳棉正往削好的木板上刻字,忽听到身后脚步声,回头便见到如血红衣。

谢成欢琥珀色的瞳孔似乎也被染上了血色。

如有实质的视线落在柳棉手上:“这是?”

柳棉重新低下头,在上面刻好最后两划。

“剑冢。”谢成欢自问自答,人也站到柳棉身边,看着她将木板放到一边,将收集好的碎剑剑刃倒进挖好的洞穴中。

直到柳棉将土掩埋好,他才重新开口:“你不必如此。”

柳棉仰头,与他四目相对,就听他缓声道:“知道你爱剑。为师会继续留意各类灵剑。”

“不必了。”

你送的都是垃圾诶。

她可不是垃圾桶!

柳棉眼睫轻颤了一下,犹如一只落在花瓣上的蝴蝶。

夕阳将她一侧脸照亮,勾出绯色弧线。

原本如冰雪般通透白皙的肌肤,多了几分暖色,让她原本冷淡疏离的眉眼,都变得柔媚。

不。

这份变化并非是由今天的夕照造成。

谢成欢很清楚。

自己的大弟子突然从木头美人,变成了活色生香的绝代佳人,是由于她本身。

想起今天白天时的种种,以及眼下正躺在自己储物袋中的药剂瓶,谢成欢笑了一下:“怎么?小柳儿这是怨了为师了?”

作者有话要说:柳棉日记:

【第一天】决定了!从今天起要热爱生活,当个好人,与人为善!很愉快,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笑死,秃头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