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意外
李棠与裴瑟瑟一道回裴府时,裴钰已经回府了。
樱桃亲自到二门来迎李棠,裴瑟瑟则十分知趣带着桃悦自回了明辉苑。
李棠方才踏入陶然居的门,裴钰放下手中的书便温声道:“今日去了哪里?”李棠解释道:“儿手抄了些经书,二娘与儿一道去玄都观供奉了。”
恰在此时,侍女过来说偏厅的饭已经摆好了,李棠便道:“郎主稍后,容儿去更衣片刻。”裴钰微微颔首,李棠便入了屏风内。
李棠没要二位贴身侍女服侍,屏风上略略显出她的身形,看上去有些伶仃。裴钰知道这几日她操心裴瑟瑟的婚事,清减了些。
待到李棠换好,出了屏风,那是一件青绿常服,李棠平素在家十分喜欢穿这种简单的服侍,坠子也将那掐丝喜鹊红宝石的换成了一对珍珠耳坠。
看着候着的裴钰,李棠微微启唇道:“走罢。”行至花厅,夫妻二人用过了饭,李棠便将崔四娘的事情也说了。
“崔家三郎我倒不太熟识,不过同朝为官总会有机会接触。”裴钰饮完茶对李棠道。李棠含笑望他道:“说得是,日后与崔家见面多得是。”李棠负责接触内宅的人,裴钰负责接触朝中的人。
“那剩下几个打听的如何?”李棠忍不住问道,荔枝则垂眼从银制小罐内匀出香膏,给李棠涂手。
裴钰便道:“我已派阿茗细细打探了一番,有些棘手,其中一位尹家二郎与云家大郎已经订了婚,苏家五郎听说是被家里宠坏了,还未过门便有了通房,人品也不是可堪托付的。”
香膏已经涂完,李棠收回手,荔枝则将银罐收捡好了,退了出去。
李棠方才道:“那便只能希望崔家三郎是个好的了。”与她预料的倒差不多,虽然前世诸多细节李棠也不会一一记住,不过她记得裴瑟瑟这桩婚事到底是不大顺遂的,不过好在之后一切有条不紊。
见她出神,裴钰抚上她的手劝慰道:“这事急不得,崔家还得细细观察。”李棠感受到那手上的老茧,就在虎口处,十分粗糙。
到底还是回握住裴钰的手,轻笑一声道:“是,事关二娘终身,不能轻率了。”那手不似从前微凉,而是微微温润的,李棠能感受到阵阵暖意。
二人又说了些闲话,自从那日过后裴钰的话也多了起来,常常与李棠说些朝中的事情,李棠毕竟养在圣人身边那么多年,十分敏锐,有时不过三两句话便能猜出个大概。
“太子与太子妃感情十分和睦。”裴钰看似十分漫不经心提了这一句,李棠唇边露出一抹浅笑,“那就好。”
王暧的性子对李棠来说十分投缘,她也能猜到太子和圣人为什么会选她做太子妃。不如说,与她前世是一类人,所以李棠并不担心王暧会吃什么亏。
她也知道,李海肯定会喜欢这个小姑娘的,不过听见裴钰这么说,心中还是稍稍轻松了些。
只不过二人闲聊时凑得十分近,李棠看见裴钰那两瓣唇,总会想起那日傍晚的那个吻,其实是极轻的,李棠自己也不是未出阁的小娘子,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回想起总觉得脸颊发烫。
不过她又安慰自己,你跟面前这个人连夫妻之间的事情都做过了,有什么好害羞的,只是那时她心中还没有这种奇妙的感觉。
她记得,那时裴夫人的身体便已经日渐衰败下去了,只是裴夫人到底盼着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那件事是李棠主动提出的,在某个寂静的夜晚。
只是那时她心中并不快乐,带着些只想完成任务的敷衍,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不肯说话,直到结束。
即便是后来,也不过是偶尔的惯例行事,书上讲得鱼水之欢,李棠未曾体验过,所以现在的慌乱她掩饰的极好,她自信裴钰看不出来。
晚间就寝时,二人依旧躺在一张床上,背对背躺着,李棠稍微感到一点安心。只是今夜的她又做了梦。
她梦见自己的孩提时光,阿娘将她放在拔步床上,轻轻摇着,唤她的小名——阿梨。就连圣人都以为,阿娘给她取名棠是因为棠花,其实是阿娘喜欢棠梨,所以总唤她阿梨。
待她稍稍长大一些,能走路时,阿娘便常常带了她去大慈恩寺,那时她还未沉疴难愈,周身也没有病气,她总归是十分温柔的挽着她的手,李棠头上则梳了两个双髻,用红绳绑着,垂下些珠饰。脖颈间是红宝石璎珞,身上是大红织金的襦裙,看着便十分喜庆。
李棠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脸上的泪水,惊动了一旁的裴钰,李棠拿了一旁的绢帕擦拭着眼眶,“没什么,儿幼时便常常梦魇,刚才不过是魇住了。”
“要不要请赵医女来看看?”裴钰问道。李棠盯着床幔上之前挂上的那个花鸟纹银香囊,其实赵旋覆早已给她看过,喝了几副药过后果真不再梦魇,只是过几日便又复返。
赵旋覆说她是心结难消,那时李棠并未做声,似是默认。不过还是低声道:“好。”赵旋覆能出宫的机会不多,李棠正愁没有机会见她。
这样折腾一阵,李棠复又躺回软枕上,不曾梦魇,只是心中始终觉得有些郁郁。
赵旋覆是下午来的裴府,看见廊下活蹦乱跳的雪衣,那活泼的鸟儿立时便噤了声。荔枝奇道:“怎么这鸟儿见了赵医女便安静了?”
赵旋覆微微一笑道:“见着生人了自然就不说话了。”说完便踏入陶然居。李棠依旧是躺在榻上,闭目浅眠。
听见响动,回头一见是赵旋覆复又放松下来。赵旋覆坐在胡凳上,看着榻上慵懒的李棠有些羡慕道:“你倒清闲。”
李棠拿过小几上的团扇轻轻扇着,“怎么?”闻言赵旋覆便有些愁眉苦脸道:“还不是那个许贵妃,如今有了身孕,我从前开罪过她,便日日想着法子折腾我。”
李棠一副了然的神色,从前阿娘在时许贵妃便不大恭敬,她总觉得这后位非他莫属。后来阿娘去了,圣人却始终不曾立新后,这可急坏了许贵妃。
不过李棠更在意另一件事,“你说许贵妃有孕?”只听赵旋覆懒懒道:“是,担心了?”
李棠不言,其实许贵妃此时有孕也没有什么,太子都这么大了,论嫡论长,这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威胁不到他的地位。
不过前世李棠甚少回宫,自然也就不知道这桩事,便细细问赵旋覆道:“何时怀上的?”
赵旋覆便仔细讲了,“上月初三的事情,听说是给她请平安脉的太医诊出来的,如今已经四个月了,那许贵妃求圣人派了我给她安胎,日日折腾。”
说起来,赵旋覆为何会开罪于许贵妃,其中还有一桩事情。赵旋覆那时负责孝仁皇后的病,孝仁皇后身体不适传了赵旋覆去看,谁知道许贵妃也指定要赵旋覆去。
赵旋覆自然偏向孝仁皇后,那时她年轻气盛,心中对许贵妃十分嗤之以鼻,只因许贵妃没什么才干,只凭一张脸与家世做到了贵妃,且十分嚣张跋扈,孝仁皇后不与她计较,反而越发肆无忌惮。
是以赵旋覆没给许贵妃派来的人好脸,叫人灰溜溜回去了,许贵妃便是那时恨上了赵旋覆,觉得赵旋覆落了她的脸面。如今怀有身孕,自然要讨回来。
李棠只觉得蹊跷,许贵妃这么多年膝下都没个一儿半女,如今怎么突然怀上了?只是毕竟她没入宫见许贵妃,这些疑问也只是疑问。
于是此事暂且按下不表,赵旋覆又问道:“对了,荔枝来请我时只说让我治一治你们梦魇,可是又严重了?”
李棠见她如此关切,只好笑了笑道:“老毛病已经习惯了,只是找个借口与你见一面。”
赵旋覆闻言撇了撇嘴,“你这是心病,无药可治。”李棠闻言也不反驳,从前她也这么说过,又见荔枝端来糕点与茶水,赵旋覆忙去拿了一块送入口中。
李棠听赵旋覆说起过,从前在宫外的生活,她是个孤女,吃不饱穿不暖,族中见她孤身一人便将她赶了出去,后来遇见一位好心的大夫教她医术,赵旋覆便在医馆帮忙。
不过也只勉强能糊口,后来赵旋覆出了师,又潜心研究医术数年,这才被宫中遴选医女时选入宫中。
是以李棠并不介意她常常有些失礼的举动,赵旋覆也曾跟她说过,过怕了苦日子,便是如今这样,从前在出云阁时李棠也总会给她送一份糕点去。
见她吃着糕点,李棠也在心中思忖:恐怕自己得入宫见一见许贵妃了,这或许是一个机会,将李鹤云引荐给圣人的机会。
稍稍思考过后,李棠道:“恐怕明日得寻个由头,将李鹤年也召来一趟。”赵旋覆便停下了往嘴里送糕点的手,将手上的碎屑拍尽了,“好,只是他这个人性子执拗,恐怕惹得圣人不喜。”
李棠却微微笑道:“不妨事,圣人气量可比你想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