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NPC的桃花煞
这是一条游戏中从未出现的隐线,死于景元十五年谋逆案的燕惊春,与文名满天下的白山青,他们竟然是同一个人的学生。
章之瑜不常收徒,但他是德高望重的士林泰斗,为官几十年来,亦主持过许多场春闱,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心怀报国之志的年轻士人们,十之五六在心中将他敬为恩师。
因此,景元一朝以来,虽章之瑜很早就请辞宰执之位,被封了几个荣宠加身的闲职,可一股无形而庞大的清流力量始终隐隐围绕在他身边。
景元帝对此尤为忌惮,虽封太子太保,但严防死守,即使是在那些淑妃母子极受圣宠的世界观里,也从未让章之瑜成为二皇子的老师。
他不想让这样的人,成为自己任何一个儿子的老师。
难怪,楚矜言亲自给老师倒了茶,一边在心中想:难怪所谓“时间线”中的燕惊春案,每一次都牵连到那样骇人的地步。
那不是普通的案狱,而隐藏着许多股势力的血腥交锋。
章之瑜和蔼地看着楚矜言:“这一次,你做得很不错。”
“老师,”楚矜言有些局促,“其实我……”
章之瑜抬起手,打断了他:“虽然鹤川很忠诚地对我也试图保守你们的小秘密,但你知道,他不是个特别精于此道的人。”
楚矜言:“……”
燕惊春:“……”
楚矜言暗自捏了一下拳头:“您、您不怪我吗?”
章之瑜摇摇头:“你没做错什么,卿臣,你只是给每条路都准备了应对的手段,而真正要怎么走,是楚知行自己选择的。”
“私仇不及公,好不废过,恶不去善[1]。这是我教导你的,我也相信你一直在做。”
楚矜言突然感觉到一点温热的酸楚,他眨眨眼睛,低下头去,手指摩挲着触感温润的茶壶。
章之瑜说:“之前,你数次去藏经阁找我,我却始终不肯相见,卿臣,心里是不是有些怨怪老师了?”
楚矜言连忙摇头:“不……我知道,知道您是在保护我。”
他当然知道,老师是在保护他,而不是像白山青以为的那样,怕被卷入党争而避嫌自保。
章之瑜微笑说:“你一向聪慧,可从前总是有些消极避世,我不愿强迫你,只想着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让你尽量远离朝政,独善其身便是。”
楚矜言愧道:“是我有负老师的教诲。”
章之瑜摆手笑道:“人各有志,何可思量[2],这世上大道万千,即使是我,也不敢说自己选择的永远是正确的路——前事休提,我虽不知你究竟是缘何突然转性,但既然已经踏出第一步,今后,怕就回不了头了。”
楚矜言执弟子礼,深深一揖。
“我既已选择,便绝不回头。”
“好。”章之瑜抚须大笑,“不愧是我章太安的学生,既如此,为师便助你一臂之力。”
楚矜言惊喜得眼睛发亮:“老师,您、您肯认我这个学生了?”
楚矜言从幼时在藏书阁偶遇章之瑜,便随这位老者学习诗书礼义、治世经略,早已把对方当做恩师看待。
可章之瑜始终不肯松口让他正式拜师,作为清流之首,世人都只知章之瑜有一个学生,便是镇北将军之子白山青。
章之瑜道:“从为你启蒙,到为你取字……卿臣,你虽是皇子,可为师逾越,就只差亲自为你行冠礼……你一直,都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他微笑着伸出手,拍拍楚矜言的手臂:“不必做如此小儿女之态——今日早朝,宋鲤上报‘鸿青会逆党’一案调查结果,已彻查京师,证明并无逆党留存,圣上大怒,责令大皇子暂免差事,闭门思过,非诏不得离宫。”
楚矜言苦笑了一下,他和章之瑜都知道,这已经是如今能做到的最好结果了。
多么讽刺,闹出这样大的事,若是他自己,恐怕都留不得命在,而作为皇帝眼下最得宠的儿子,楚知行受到的惩罚也就仅此而已。
前路尚远啊。
章之瑜继续道:“群臣虽有微词,可一来,朝中大皇子一党已成规模,并不可贸然打压,二来,此事败露得及时,算是未酿成大祸,因此究竟如何处置,仍是在陛下的一念之间罢了。”
楚矜言点点头。
“但不同的是,你在这件事中很是出了风头,再加上皇后一事,如今在士林之中,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二皇子,风评甚是贤良啊。”
大周以仁孝治国,楚矜言被传出去的这两件事,一为以身相救嫡母之孝,一为舍生救护忠良之仁,不论是他的主观意愿,还是形势所迫,都足以为他挣得几分美名了。
楚矜言嘴角微扬,却叹了口气:“这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章之瑜点点头:“正是如此,借此机会,陛下似乎很有先将你推到台前之意,但……虽不该妄言天家事,但你们父子的关系,你我都清楚,当年淑妃一案,我也一直在关注,只是经年日久,始终没有查出什么端倪。”
楚矜言道:“这其中渊源颇深,老师,弟子已有些眉目,定会将之查到水落石出!”
章之瑜称了声善:“陛下心存控制你为己用的意思,我们倒不妨先发制人,以形势顺水推舟,让你以自己的力量走上朝堂。”
楚矜言一愣:“这……如何做到?如今我虽小有善名,但并不足以参政啊。”
章之瑜抚抚自己长长的白胡子:“那若是,再叫清流一脉知道,叫天下人知道,你是我的弟子呢?”
楚矜言不禁站起了身。
“那、那……”
章之瑜笑了:“卿臣,你不总是一定要孤身奋战。你已经为自己生生撬出了一条路,明日早朝,由我为首,三省六部将有许多臣子,一并上书,举荐你入朝。”
“我们并不结党,可大周朝堂之中,仍有许多慧眼识炬,愿为天下谋取未来之臣;亦有许多不愿同流合污,在大皇子一党的打压下愿奋起反抗之人。他们都会是你的后盾。”
楚矜言眼前又炸起了一朵朵烟花,他透过那些色彩绚丽的特效去看他的老师,老人冲他温和地微笑,捏起了一块金黄色的桂花糕。
楚知行这次大败,最大的错处,不止于自以为手握剧本,对楚矜言掉以轻心,更重要的是,他始终将这里当成一把游戏,他轻视了所有这些在他眼中由“数据”构成的NPC。
但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所有人都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思想和性格,将他们当做被既定路线操控的提线木偶,是要付出代价的。
同理,这一次,楚知行还懵着就被稀里糊涂痛打了一顿,他付出了一次代价,今后亦会成长,会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也更不好对付。
但是没关系,楚矜言想,我们这些“原住民”,也都不是在孤军奋战。
师徒俩又细细交流了一番,共同商定之后要行的步骤,没有打通这根筋的燕惊春坐在一边,配着麻姑茶,一个人吃完了整袋桂花糕。
然而,外面突然一阵嘈杂,楚矜言面色一紧,便立即准备藏匿起来,谁知那声音猛然就到了门前,“砰”的一声,门被踢开了。
老管家远远落在后面的大叫连呼带喘:“大人,大人我拦不住她……”
燕惊春呆呆地站起来,突然间眼泪汪汪:“月娘……”
紫月看见楚矜言,又啪地一声关上门,敷衍地撸了一把情郎的头,神情有些凝重。
“公子,我们的人传回的消息,前次兵败,陈国同意议和,令两国暂且休养生息,却提出要求,要与周国和亲。”
楚矜言顿了一下,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荒谬……可他们若提出这要求,难道不知,我大周并无适龄的公主。”
紫月看着他:“他们要求周国出使质子,入汝阳公主府。”
在场的三个男人都愣了一下。
燕惊春面色发青:“就是那个……那个汝阳公主?”
紫月点点头:“就是那个面首三千,传闻中还曾闹出人命的汝阳公主。”
“南省来报,求亲的使臣已过边境,行至雍州了。”
作者有话要说:[1]引自《左转》
[2]化用自《宴柳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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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柔嘉:作为正经女主,还没正式以女装出场一次,挖墙脚的就这么蹬鼻子上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