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剑气上下翻飞,刺眼的银芒遽然暴涨,寒风撩起玄衣少年绣上暗纹的衣袂,于清冷中挟了一丝年少轻狂的飒气。

少年身前是一块被冰封的顽石,透过莹澈的碎冰可见,十几道纵横交错的剑痕被深深刻在石体之上。一剑又一剑,寒冰之气与顽石碰撞,发出“嘭嘭”的闷声。见顽石颤动,少年咬紧下唇,催动全部灵力凝聚于剑身。

寒冰之气越聚越多,晶蓝色的光芒将整块顽石照得透亮。顽石终是不堪其重,迸裂而出的碎石四处横飞,惊得枝间的鸟鸣声戛然消失,仅余有略带惊慌的扑腾。

陆冷惟气喘吁吁,本打算用衣袖随手擦去额间的细汗,见曲稚言看向他的方向,他半点沉不住气,迎着暖阳熹微冲曲稚言跨步走来。

“师姐,今天好热。”陆冷惟俯下半身,满是期待地与曲稚言的双眸水平对视。

冷风几乎要把身边的树给掀翻。曲稚言没有拆穿他,她熟练地用绣上银蝶的帕子轻拍了拍少年的额角,笑得温润:“师弟今天也有好好按时完成布置的任务,好乖。”

陆冷惟倒是很容易满足,给一点夸夸就会开心很久。

他一向很珍惜学习剑法的机会。在曲稚言眼中,他天赋优秀,谦逊,且刻苦。若不是提前看过原著,曲稚言可以说完全找不到他作为反派的任何证据。

他半眯着眼,任由携有雪松气息的帕子在他额头轻抚,留下干干爽爽的一片舒适。

拍卖会过后的第二天,他们师姐弟二人便重新回到清虚门。

路上曲稚言发现了陆冷惟的情绪闷闷不乐,摸索试探了半天也没问出个结果。

陆冷惟哪里敢和她说,毕竟他现在这个身份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真实原因说出去或许连待在她身边的机会都要被剥夺。

那还能怎么办呢,他也就只能吞着委屈强行自己哄自己。

细谨地帮陆冷惟擦掉额间晶莹剔透的汗珠,力度轻柔的像是在对待某种稀世珍宝,曲稚言冲疲累的少年眨了眨眼睛,“师弟,帮我个忙如何?”

“好。”陆冷惟垂着眸,有些舍不得地望着曲稚言收回的手,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情。”曲稚言眉眼处挂着笑意,在她的不懈努力下,陆冷惟的幸福值已刷到四十二,但对于曲稚言想回到原世界的这个目标还远远不够。

她投机取巧般从系统口中撬出陆冷惟过往的只言片语,意图为他打造出一个惊喜。

“我埋在院子后的桃花树下埋了一壶酒,你去帮我取一下吧。”

“好的,我这就去。”陆冷惟没多犹豫,师姐的吩咐他向来听话便是。

心事重重走向桃花树,陆冷惟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发散开来。

拍卖会那天他确实有些得意忘形,好在曲稚言并未多问,不然他确实无从解释为何他能次次不落将竞拍价格卡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嗯......当然也可能她根本没看出来。

前些时日,他修炼剑法,曲稚言夸他和陈子铉一样的天资禀赋。陆冷惟莫名其妙有些不爽。虽说他刚来天缘峰那天就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替身,但还是会莫名贪恋她对自己的温暖。

他察觉到,自己对曲稚言的依赖正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朝着他无从控制的方向疾行。陆冷惟多次在心中告诫自己,别总是自作多情,师姐的好又不是对你的,而你对她的感情也不过是情花蛊在暗中作祟。

待在曲稚言身边,陆冷惟总能感觉到一股从心灵深处涌起的舒适,如同在冬日里被暖煦煦的阳光拥吻。但有时总是隐隐察觉到稍瞬即逝的,仿佛转过身,眼前人就会消失的不安。

大概是错觉吧。

挖出师姐交代的埋在桃花树下的沉重酒坛,忽闻草丛传来沙沙声,陆冷惟拔剑侧身,眼睛一凝。

“喵~”

草丛爬出一只笨头笨脑的小猫崽,奶里奶气地冲陆冷惟叫了一声,它看起来还不足月,像是没过断奶期。

不,它的耳朵微钝,即便还处于幼年时期也不难看出它膨胀的大尾巴长得离奇,准确来说它不是白猫的幼崽,而是一只小雪豹。

陆冷惟冷淡地扫了一眼,转身就想走,没有理会它。小雪豹闻到了一丝令它感到心安的气息,瞪着一双湖蓝色的猫瞳,喵喵叫着,倔强着冲陆冷惟爬过来。

“嗷呜!”小雪豹笨手笨脚地试图跟上,但它才出生不久,想跟上身高约为一米八四的玄衣少年的步伐还是太过吃力了。

即便陆冷惟怀里还抱着一个半人高的酒坛。

见陆冷惟的背影离它越来越远,它撕心裂肺的嚎叫出声,试图以此引起陆冷惟的注意。

“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我自己也是寄人篱下,我养不了你。”

小雪豹筋疲力尽,沮丧地将头埋在地面上,一双难掩奢贵的鹿皮玄靴重新回到它的视野。

陆冷惟单腿蹲跪在小雪豹面前,与那双不谙世事的湖蓝色眼瞳对视,它突然叫的很大声,暗含数不尽的委屈。

红褐色的酒坛被搁置在身侧,陆冷惟恍惚回到了那个极寒的冬天。

“所以呢,系统,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曲稚言轻轻擦拭着稚情剑,修长的剑身微微晃动,与稚情剑灵心意相通的曲稚言感受到它愉悦的心情。

也不知道系统在搞什么幺蛾子,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从系统嘴里弄到点原著中未写过的关于陆冷惟的人物背景。好歹都是同一个阵营,目的都是相同的,结果系统一整个装起了谜语人,非要曲稚言做完任务才告诉她原因。

“你看别人家的系统都可以用积分兑换物品什么的,为什么到你这里连传个记忆碎片都要缓冲这么久,你会不会有点太菜了。”

「……少挑三拣四的,能给你送回去就行。」

只听叮的一声响起在脑海,周围的一切瞬间迟缓起来,下一瞬,视野猛地天旋地转,曲稚言眼前是一片悚人的漆黑,剧烈的晃动感让她的胃感到不适,几乎呕吐晕厥。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曲稚言恨恨地想。

从晕眩中再度恢复知觉,一个杂草丛生的小院撞入曲稚言的眼前。

曲稚言茫然地将手抚上院落中央的古树上,那是一颗苍老的树,指尖搁着树皮能触摸到它逝去的生命力。

树枝上的雪“啪”的一声掉落在地面,曲稚言像是被猛地惊醒,脑海深处传来一片剧痛,混沌的思绪片片浮现,最终整合一体。

踏过厚重的积雪,曲稚言三步并两步飞速越过狼藉不堪的院落。

门没关,曲稚言加快脚步,径直走进房间,屋内的景况随即落入眼底。

屋里连张床都没有,潮湿的稻草被潦草地垫在地板上。屋子的南角,这是屋内最能远离漏风的窗户的地方,打满补丁的棉被乱糟糟的被堆成一团,肉眼已经无法让人看出它原本的颜色。

微弱的呼吸声浅浅传来,曲稚言走近才发现,脏兮兮的棉被里睡着一个孩子,小孩睡得静谧,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小毛团,他们彼此相依为命,像是抓住了整个世界。

稻草沾上大片殷红的血迹,曲稚言面容一滞,随即,她找到了血迹的来源,被割裂过无数条刀痕的手腕。旧的伤痕已结痂,新的伤痕又一道道层层覆盖其上,在陆冷惟那比婴幼儿还白皙的皮肤上甚是醒目。

他看上去才七、八岁大,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龄,他的眉头却皱成一团。曲稚言走上前,想去触碰他,手却穿过了他的眉心。

曲稚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突然意识到陆冷惟并不只是书中那个随意便能轻描淡写过去的人物,他也有自己的经历与过去。

这是理所当然的。像是没被吃完栗子糕被搁置在石桌上,日常且熟悉。却有一瞬间,惯以为常之事好似被捕捞收上的渔网般从潜意识中被打捞起,陌生感侵入大脑,曲稚言恍然失措。

她从不敢细想,甚至曲稚言自己也不能确定,在他真真正正地把陆冷惟当成一个“人”来看待,任务完成后,她是否能毫不介怀地抽身而去。

但至少在此时,曲稚言只想去拥抱他,跨过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