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林云峰呼吸困难起来,他紧紧攥着林臻的手,艰难地一字一句交代着他生命最后的话语:“吾儿仁孝……今日起……为父将玥儿与初儿……一并——”
“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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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濉并未当天就离开教坊司,而是一连待了三日,日日与林臻在榻上厮缠。
这日夜里,林臻躺在榻上面色如雪久叫不应,季濉才终于出门让石竹唤来了上回的郎中。
季濉一身亵衣外罩着墨色广袍站在一旁,眉峰紧拧地盯着榻旁诊脉的郎中。
“姑娘脉象虚怯,想是受过暑热,阳气散发于外,致使内里虚空,待小人开一剂药来,煎服下去,便可好转……”
郎中拢起衣袖,侧眸瞟了一眼榻上的女子,又怯怯地望了一眼身穿亵衣的季濉。这里不是寻常地方,乃是男人取乐的教坊司,他自然知晓眼下是个什么景况,他虽被季濉的气势所压,医者仁心,却还是撞着胆子将剩下的话补充完整。
“除此之外,这两日……还应好生歇息着……”
说罢,郎中便取出纸笔,在窗旁的书案上写下药方,呈于季濉身前。
季濉薄唇微抿,到底没说什么,只接过他手中的药方,塞进石竹怀里,“去,抓药。”
石竹皱眉往林臻的方向觑看了一眼,面色不虞地出去了。
明月高挂,林臻从一身湿热中醒来,窗子大开着,一个墨色身影临窗而立,她缓缓扶榻起身,稍一动作,那如松般高挺的身影便转过身来,两步行至榻前,睨着林臻。
季濉突然的靠近,使得林臻下意识攥住了领口。
对于林臻的反应,他很是不满,却到底是忍着没发作,只拂袖向窗前的案上取来了药。
他大喇喇地坐在了榻沿,将浓黑的药汁子举在林臻眼前,语气僵直道:“喝了。”
扑面而来的腥苦味道让林臻立时蹙起了长眉,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偏过了头。
看着林臻抗拒的模样,季濉忽而冷笑了一声。
他怎的忘了,这个女人最是厌恶喝药。
在林府时,林臻曾生过咳疾,咳了整整半月,用了数贴汤药也不见好。
府上的嬷嬷只以为是郎中医术不精,开的药方无济于事。
但季濉却撞见平日里冷面示人的林家大姑娘,竟趁着夜深人静时将一碗碗汤药悄然倒进了后园子里。
那时,为了更接近林臻以探听到林云峰的消息,他曾有意出言相激:“林臻,你该不会是……怕苦吧?”
话落,他便亲眼瞧着一身素裙的少女,端起手边的汤药,一口气饮了下去,而后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走过。
后来给林臻送药的下人,成了府上的林初。
出奇地,林臻的病症渐渐好转起来。
机敏的少年,只要他愿意花费心思,便没有做不成的事。
不过,现在的季濉,已经没有必要再去讨好眼前的人了。
他凝睇着林臻紧蹙的眉尖,出言讥讽道:“怎么,还当自己是林家大小姐,等着我来哄你么?”
他的话语果然刺中了林臻,她蓦然抬起头来,脸色难看极了。
三年前,从她发觉林初的不对劲起,便对那个少年的一举一动起了疑,兰若寺后山那一夜,更是证实,他从初一入府,便是冲着父亲去的。
而他从前所做的种种,只是为了接近她,便于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
这一点,她三年前便知晓了,但当这一番话被□□裸地从男人口中说出时,却仍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林臻脸上。
她缄默不语,亵衣下的指尖不觉发颤,面色更是雪白如宣。
半晌后,季濉到底是没了耐性,他毫不怜惜地将林臻的下颌捏了起来,举起药碗猛喝了一口,俯身噙住林臻的唇,强势地渡进去。
苦到发酸的药汁伴随着男人攻城略地的唇舌侵入林臻齿间,她欲抗拒却抗拒不得。
季濉的唇甫一离开,林臻便捂着胸口连连呛咳。
“不肯喝,便让本将军帮你。”
清冷的凤眸被逼呛的红了眼尾,林臻羞恼至极,她一把夺过了季濉手中的药碗,须臾,便将苦涩药汁饮尽了。
呵,到底是嫌恶他到如斯地步,为了不教他碰她,竟是将那样苦的药,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喝下去了。
目的分明已达成,他心内却还是腾升了一股无名之火,正欲发作,门外倏然传来了阵阵叩门声。
他瞥了一眼坐在榻上的林臻,拂袖走去门前,一把扯开了门,向呆在门外的石竹冷声道:“你最好是有要事回禀。”
石竹似乎真的回禀了什么要事,很快,季濉便进屋换好了衣裳,他步伐轻快地往外走,忽而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日后,留个人看着这里。”
石竹垂眸瞧着季濉手上缠着的纱布,心里堵得慌,半晌没吭气。
“聋了?”季濉瞥了他一眼,随手将纱布扯下丢去一旁。
石竹咬了咬牙,终是点头应道:“是。”
季濉离去后,林臻便在屋内的浴桶中清洗黏腻的身子,门外又传来一阵叩门声,她迅速将搭在桶沿的衣袍披在身上,问道:“是谁!”
回应她的是一副天生的妩媚嗓音:“是我。”
林臻蹙起的眉尖稍稍舒展,将自己整理好后,淡淡道:“进来吧。”
杜三娘推门而入,确认屋内没有别的人,才朝门外挥了挥手,“丫头,快进来。”
红叶早就回了教坊司,但知晓季濉在这处,便只得去找了杜三娘,二人时不时过来觑看,直至瞧见那人离开了,才敢上门来。
红叶红着眼眶跑进屋来,看见林臻好端端地站在房中,却还是忍不住地奔上前去,紧紧将她抱住。
杜三娘在旁瞧着主仆二人,眼中有一丝晶莹闪过,她清了清嗓子,笑斥道:“你们两个竟是不嫌热,这样的天儿也要抱在一处!”
林臻略为尴尬的咳了一声,将红叶扶开了,“林玥如何了?”
林臻问这话时,并没有再回避杜三娘了,红叶犹豫着瞥了一眼三娘,如实回道:“世子找来的马车就在停在酒楼外,我已将二姑娘安置妥当了,就是……世子……有些不大好。”
任谁经受了那样一场,怕都难安然如故。
林臻沉默了片刻,红叶又继续问道:“姑娘呢?姑娘没事吧?”
季濉带走林臻时的动静,红叶躲在衣柜中也听到了,这样明知故问的话语,甫一出口,红叶便又红了眼眶。
杜三娘用广袖扇着风,插了一句:“你瞧瞧她那白纸一样的脸,能是没事么?快把她扶去榻上。”
说着,杜三娘也从木凳上起身,走上前去搀扶林臻。
将林臻搀扶上榻后,她复对红叶说道:“你再去煮一壶姜汁来。”
红叶忙应是,拎起屋内的茶壶便出去了。
杜三娘寂然无声地替林臻整理靠枕,须臾,竟是林臻先开口道:“你的身子……可还好?”
闻言,杜三娘神色微怔,她虽与林臻相识已久,但除了初次见面时,林臻焦急果决地将她救下,并耐着性子抚慰,其余时候,林臻对她总是淡淡的,甚至是冷冷的。
似乎是不愿与她有什么牵扯,初始,她以为是这位落魄的千金小姐厌恶她这般卑贱之人,不愿与她深交。
后来她才发觉,比起教坊司里那些面上善气迎人,私下却勾缠争斗的娘子们,这个面若冰霜的姑娘,有着一颗更为温柔炙热的心。
林臻难得的主动开口,倒令杜三娘颇有些受宠若惊,忙笑道:“原本是想救你的,反倒又累你来救我,这救命之恩不但没还,还添了一条,我是再也别想还清了。”
看着林臻欲言又止的模样,杜三娘继续道:“我是真没事!到底是几个贵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将老娘的衣裳剥干净了,自己却怕着跑了!”
杜三娘像是经历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掩口笑得合不拢嘴。
诚然,那日实际的情形,绝非杜三娘口中描述的那样轻松,那几个男人,是被她一身的伤疤吓走的。
他们觉得很是晦气,费了半天功夫却得了这样一个腌臜的玩意儿,在离开时,将三娘打了一顿,又将其弃于山间水沟中。
她的腿受了伤,若非林臻当时及时赶到,将她背出了林子,只怕她现下已是山中虎狼的盘中餐。
杜三娘身上的伤疤,林臻也曾见过,沉默几许,她淡淡道:“日后,勿再替我强出头,我亦不会感激于你。”
杜三娘抿唇笑看了林臻一眼,她微偏着头,并未直视自己,秀颈低垂,那口是心非的模样,瞧在三娘眼里,竟是莫名有几分可爱。
“好好好。”杜三娘声音婉转地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