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林臻被两个丫鬟引进季濉营帐时,他正在单手支颐在书案上看兵法竹简,一旁熏着淡淡的沉香。

林臻进入帐子后,他便挥手将其他侍从屏退了。

丫鬟伺候着林臻将头上的帷帽取下,放在一旁。

季濉的视线在林臻脸上扫了一眼,收起了手中的竹简,点了点书案,问道:“用过饭了么?”

林臻垂眸不答,也未坐在他示意的地方,而是远远在帐子的另一角矮几前端正地跪坐下来。

须臾,两个丫鬟从外头拿了饭盒进来,一一布在林臻跟前的矮几上,是几样清淡的素菜。

“吃过了也再陪我用些。”

季濉起身走过来,大马金刀地在林臻对面坐下,拾起一副筷子塞进了林臻手里。

他随意的吃了几口,却见林臻仍不动筷,他睨了一眼林臻纤细的手腕,促狭道:“让你吃你便吃,本将军可不想要一副硌人的身子。”

林臻个子高挑,却并不瘦弱,反而玲珑有致,长腿紧实,月匈臀丰腴,这也是让季濉每回都会在榻上失控的缘由之一。

他清楚林臻的身子,但瞧见她纤细的腕子时,还是不由得想让她多吃些。

闻言,林臻清冷白净的面皮登时泛起殷红,她咬住贝齿,沉着脸拎起几上的木箸。

季濉看着她只面无表情一口一口地吃着面前那碟香芹,脸色跟着阴沉下来。

他知那是林臻最讨厌的菜,在林府,她的房里从来不会有这道菜。

事实上,大将军府的厨子也几乎不会做这道菜,只是今日来了行宫,便送来了宫膳。

“不想吃就别吃了。”一股烦躁之气涌上季濉心头,他冷冷地说了一句。

林臻面色未有丝毫的变化,仍垂眸专注地吃着眼前那盘菜。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火气,季濉倏然挥手将那碟子香芹扫落在地。

瓷碟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守在门外的侍卫,连忙拔刀冲进来,却又被季濉的一声怒喝斥退出去。

林臻尚不知她是何处惹恼了季濉,只定定地瞧着面前阴晴不定的男人。

季濉腾然起身,拂袖出了营帐。

当夜,雁荡山的众人便都知晓,大将军与新婚夫人闹不睦了。

大周朝规定,只有官职在身且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前往天坛祭祀。

祭祀这日,太常寺的礼官将未去参加祭祀大典的官员命妇安置在行宫西侧的康泰大殿,设宴同庆。

宴席还未开始,几个姑娘们聚在一处用帕子掩面轻笑谈论着,忽而,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英国公嫡女姜玉嫦到了。

即便她没能嫁给大将军季濉,但今日替皇帝主持大典的人可是她的表兄三皇子,姜玉嫦在贵女中的地位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听说她来了,眼尖的几人立即移步朝她走过去。

她们走得很急,都争着想第一个在姜玉嫦跟前露脸,曲茹芸便被一阵风似的几个人险些掠倒在地。

她下意识向后扶了一把,胳膊被人扶住,那人似乎也有意帮她。

她回眸正要道谢时,发觉自己此时正抓着一女子的肩膀,不仅如此,她甚至将那女子头上原本带着的白纱帷帽掀起了一角。

露出一张有些熟悉的侧脸。

半晌,曲茹芸方反应过来,这是季濉新迎的侧夫人林家二姑娘林玥。

“冒犯了林夫人,茹芸知罪。”

因着宁士禄的缘由,曲茹芸难免对林家姐妹无甚好感,但无论如何,如今林玥是大将军府的人,是她一个侍郎之女不能得罪的人。

昨日姜玉嫦要揭林臻面纱时,曲茹芸就在不远处。

她曾亲眼看见,这面纱连姜玉嫦都碰不得,想必定是这夫人的忌讳,如今倒教她给碰了,心下不由得忐忑起来,忙垂眸请罪。

出乎曲茹芸意料,林玥并未动气,反而直接将面纱揭开了,轻笑道:“不碍事不碍事的,姑娘也非有意。”

林玥柔和的态度让曲茹芸怔了半晌,直至殿内传来太监尖利的声音,她方回过神来,稍稍退后半步,道:“夫人先请。”

林玥并不适应这个称呼,蹙了蹙眉,这才先一步进去了。

母亲去的早,她和阿姐甚少来参加这样的宴席,这其中并无她熟悉之人,是以,林玥便一直同方才误撞到她的曲茹芸待在一处。

给仇人为妾,实在让人不耻,林玥打入殿门,众人便都避着她,宴席间,倒也有只恋权势的,撞着胆子上前与她攀谈,“见过林夫人。”

林玥本无心理会,却也不愿给她冷脸,便敷衍着应了一声。

那人以为攀上了干系,心内欢喜,便滔滔不绝起来,加之席上用了些酒,一时得意忘形,竟打趣起眼前的二人来。

“说起来林夫人与曲姑娘也算亲人了,宁曲两家已交换了庚帖,不日,林夫人怕是还要唤曲姑娘一声表嫂呢。”

曲茹芸虽未想到这女子竟如此口无遮拦地将此事在林玥面前说出来,不过,能通过林玥让林臻知晓此事,也好。

林玥听罢,沉默良久,将视线徐徐移到曲茹芸脸上,“她说的,是真的么?”

看着林玥难看下去的脸色,女子这才恍然,林家大姑娘也曾是永安侯世子的未婚妻。她见自己说错了话,登时酒也醒了大半,忙寻个由头离开了。

曲茹芸脸色微僵了僵,却也如实道:“是。”

林玥放在几上的手渐渐攥紧,忿然道:“阿姐还在侯府中,你们便敢这么对她,也罢,我要听表哥亲口说来。”

林玥作势起身,曲茹芸跟着站了起来,抓住她的胳膊,“你不必去问他,是我强要嫁给世子,如今……”

说着,曲茹芸缓缓松开林玥,“已成定局,还望林夫人,能够祝福我们。”

“祝福?那我唯有祝你们——不得善终。”

林玥说罢,便将站在身前的曲茹芸狠狠推开,走出大殿。

“姑娘,您没事罢?”守在一旁的丫鬟匆忙上前扶住曲茹芸,她趔趄着险些摔倒在地,狼狈的模样引来了周遭不少目光。

被这般当众下了面子,心里五味杂陈,又思及世子对她的态度,这婚事是宁母绝食而来的,就连今日进宫,他都不愿意随她同行。

曲茹芸忽而自嘲地笑了一声,是她一直不愿承认,世子心里……从未将林臻放下过。

丫鬟见自家姑娘笑得怪异,忙将她扶坐下来。

方才争执间,曲茹芸不曾去细想林玥说的话,这会子静下来,她倏然回味过来。

这阵子,她日日都会往永安侯府去,自然知晓林臻不在府上。

她今日所见的林玥,与她昨日瞧见的,实在太过不同……

曲茹芸陡然抓住了丫鬟的手腕,向她道:“去给父亲手下的小陈大人传个信,让他派人去教坊司瞧一瞧,林臻可在?”

祭祀典礼罢,众臣散去。

几个副将笑眯眯地追上季濉,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问道:“将军,听说您和嫂子闹不和了?”

“什么嫂子,没大没小!那是夫人,将军夫人!”

陡然被打断一句,小将军懒得理会那人,自顾自地继续道:“我娘说了,女人最是好哄了,有时候摘几朵花,就能让她们高兴呢!将军您看,我都给您摘好了。”

不顾季濉的一张冷脸,便已将不知从何处掏出的一束野花塞进了季濉怀中。

“嘿,你这小子,当着我们的面儿就敢向将军献媚!”几人立时追着那小将军打去了。

入夜,季濉回了林玥所住的院子里,但却并未往她的屋子去,而是顺着回廊走向最角落的偏屋。

窗前烛光闪动,映出屋内淡淡的人影。

季濉驻足阶下,垂眸看着手里的一捧野雏菊,他蓦然反应过来,分明是林臻惹怒了他,何以他来哄着林臻?

况且。

男人鼻间溢出一声哼笑,他给的东西,岂会入她的眼。

季濉拧起眉头,不耐地将手中的小玩意儿丢进一旁的花坛里,推门而入。

林臻穿着薄薄的纱衫,支颐闭目倚靠在外间榻上,头上的银步摇随着她的姿势而斜斜地搭在鬓发上,另一手轻轻放在身前,即便是浅眠,她也一向规矩如斯。

听见动静,林臻才缓缓睁开眼,季濉已行至贵妃榻前,一双清冷凤目正撞入他眼中。

“现下还不睡,是在等本将军宠幸?”他故意道。

林臻并未出口反驳,昏黄烛火的映衬下,她只静静地看着他。

所有的路引和地图,都在教坊司,她若想要拿到,便要想办法让红叶来她身边。

她的确在等他。

即便知道林臻绝不会盼着他幸她,但那细微的反应,还是取悦了季濉,唇角微勾,他俯身将林臻从贵妃榻上抱起,走向里间。

“去榻上。”

林臻被他放在柔软的锦被间,冰凉的手自裙.下探/入,她知晓眼下或许不是最好的时机,但在这个恨她入骨的男人面前,她又何来良机?

林臻忽而按住他的肩膀,微一抿唇:“红叶还在教坊司里。”

季濉手肘半撑在床柱上,俯视着她,哂笑道:“真以为你是来当夫人的么?还要丫头伺候着。”

听着季濉的讥讽,林臻知晓此事无望了,羽扇般的长睫轻垂,她低下了头。

片刻,裙.底的手退了出去,下巴被人勾起,季濉黑沉沉的眸子瞧着她:“那要看你表现如何。”

林臻定定地看着他,几息后,她将身子撑起,与季濉相隔不过咫尺,在后者还未反应得及时,便在他冰凉的薄唇上贴了下去。

一触即离。

之后,便迅速与他拉开了距离。

林臻不再看他,将头偏了过去,胸前微微起伏,似乎在等季濉的答复。

男人又笑了一声,但声音已比方才喑哑了许多。

“就这样?”

林臻蹙眉,回望向他,那一双漆黑的眸子中此刻像是盛着汪洋大海,只一阵不经意的微风,便足以让它掀起滔天巨浪。

未待林臻有所准备,就已被那巨浪裹挟。

后颈被一只大手钳制着,她根本后退不得半步,只能去承受着眼前的腥风血雨。

似乎是被这样的情绪感染,屋外风声四起,不时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世子,落雨了,回去罢。”

不远处的阁楼上,两个身影并肩而立,女子柔情脉脉地看着身旁的男子,而男人则死死地盯着那一间还亮着灯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