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婀娜旗袍
楚勋回到卧室。他的卧室在主楼三楼,靠近外边马路,拉开窗帘便可望见沿街的两排苍繁梧桐树。
这一带住的都是有钱大户人家,夜里并不吵闹。
刘宅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宝乐园”。主楼对面是个两层的小洋楼,他和他妈从国外随刘昶韫回来后,他爸刘昶韫单独给建的。
楚二夫人故去后,八岁的楚勋就被领到潘氏身边养,住在主楼的三楼。对面小洋房让给了三夫人纪氏和继子刘鼎祥,一直住到现在。
三楼静悄悄的,他房间很宽阔,美式雕花实木大床与深漆的家具,还有几把弓箭、空的金属精湛火/枪等摆件。
整层只有楚勋一个人住,隔壁是个大藏书房,还有空荡的储物室。里面放着淘汰掉的钢琴等杂物,潘氏养了几只猫,半夜猫跳过钢琴键,能发出刺耳急促的键音,连走路都会有回响。
楚勋幼年是在惊惧中度过的,几乎每一个夜晚。不过到现在,他倒觉得这样清寂、无人打扰挺好。猫跃过钢琴,则是一种音符的调剂。
他拂开杂志,伏坐在沙发上整理了一瞬思绪。
这次被关了五天,也是他头一次破天荒被抓进去关起。可见近日是紧迫的,宁可错抓,不可错漏,哪个系统都风声鹤唳。
生意不好做,须得步步为营。
梁笙那王八羔子弄了几个来路模糊的人到他场子,楚勋先被华督查署拘押起来。华督查署与梁笙就他吗是一丘之貉,梁笙跟他爹随富婆来申城捞到第一桶金,他爹随即又仗着皮相好,收了一个守寡的侧室官太,打开了进入上层一面的人际。二十四岁的梁笙再利用风流为饵,勾搭了个洋太太,眼下是把华督查署拿捏稳了。
仲局听说消息后,闻讯而来,不巧被委局抢先一步。楚勋是什么身份,不管他在何处,他的身家就代表有油水。仲局这波被委局一堵,必定憋气。委局把楚勋调查了一轮,中间施老爷子托的人情也不顶用,愣是罚了款拘押五天才放出来。
楚勋一出局子到酒店洗澡醒神,就来找梁笙亲属算账了。被关五天,再禁闭营业十天,有他狗杂/种春风得意的!
楚勋心里想,得去枫帮老爷子那边也疏通疏通。
如此思琢,他便扯开衬衣领子,起身去洗澡。一个人的卧室随意自在,修长手指扣开西裤的皮带,边走边落在地上,劲长的腿走进洗手间。
一会儿从浴室出来,系了条白色的长浴袍。他个子颀隽,看着瘦,实则窄腰长腿,隐隐的窥见腰腹肌腱。
光脚踩着地板,清逸的踝骨线条,汲出些许水渍。
挑起皮夹克正准备唤佣人拿去洗,带起的风却扑面而来幽淡的茉莉花茶香。
记起傍晚那个潮闷湿灼的洗脚房,靠在柱子旁女人栽进怀里的身姿。胸侧与臀侧的柔香软和,仿佛沁骨,看得他某处绷紧的感觉又袭来。
他瞥见衣领上有两根长发,应该是她落下的。比较细,在灯光下颜色偏浅黄,带点儿曲卷。
楚勋把它们缠在手指上绕了绕,而后冷冽地搁下。却没叫佣人拿衣物了,自己沏杯温水喝下,倒床歇息。
在局子里待五天,虽没被怎么苛待,睡的却是硬板小床。出来躺在自己的大床上,四肢百骸舒展。
虽然二公子不常回来住,佣人还是定时更换和晾晒床被的。
睡下去之后,梦中却浮起了吃饭时楼上莺歌袅转的粤曲。帝女花。忽而他变作那里面的公子,阮蓓幻成了花旦,“将柳荫当做芙蓉帐……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
女人穿着解开纽花扣的婀娜旗袍,臀翘若婉蛇般沿着他的窄腰往上,眼眸不似白天看到的冷澈,而却丝丝媚艳。呵气如兰说:“楚勋,你是想我的吧?想我你就直说。”
纤指熟稔地挑开他皮带,却忽然一把手/枪抵上他心口。
他蓦地惊醒来,看到兀自躺在床上,神思便迷离回还。
那姑娘不过一个简单纯粹的女学生,只不过是他心知不该触碰,而衍生出的剧情。
男人沉冷地睨了眼浴袍之下,夜半动静赫然,剔开烟盒燃尽薄烟,踅去了浴室。
阮蓓一路走回到住的黄鹂路。离着广德酒楼不算远,走路用不到一小时。她当时就是挑着学校和找工都方便的距离租下的亭子间。
这条路前面靠近大街处,建了几栋办公和租住型公寓,后面蜿蜒的巷子,则是矮楼棚子出租。
租户有房东郝太太说的阿蝶阿曼职业的女子,黄包车夫,一家几口到申城摆摊卖饭的,也有些为了攒钱而租便宜房子的公司职员。
阮蓓住的房子两层半,一楼房东和大儿子、大儿媳妇一家几口人自住。楼上出租,三楼那半层还可以晾晒衣服。
她到门口十点多钟,比平时上晚班回来还要早些。房东郝太太正靠在躺椅上打鼾,亚美收音机里放着模糊的低音广播。阮蓓以为她睡着了,轻手轻脚上去。手上提着今晚打包的菜肴,避免被闻到味道,埋汰自己有钱吃大餐而没钱交租。
但房东太太还是睁开来眼缝,叫了句:“站住,房租呢。”
“今天第四天了,要换别人,早把东西丢出去另租。看妹妹你是个学生,我才给你晚几天,可也不能一拖再拖。”
她有抽卷烟的习惯,嗓子略显低沉。
阮蓓忙站住解释道,今天本想问店里支工资的,老板娘不在,明天一定拿来,太太再宽限一下。
房东自然又是那句“学学阿蝶阿曼识时务,活下去才当要紧”的话。
忽而又上下睇一眼阮蓓,她今晚从广德酒楼出来,肤色一直泛着粉,白皙如美玉。一路上走得微喘,郝太太看她身段和屁股,说道:“不然嫁给我家二小子好了,他在公司里做账房,看你是学生,本分姑娘,两边都不必麻烦,我把房间清一清,摆设摆设,直接搬下来住省事了。”
阮蓓没见过房东二儿子,她来申城可不是为嫁人。若只为嫁人大可不必老远迢迢来求学,广东小富小庶的也很多。
她便推拒了,说:“再宽限几日,我很快就能交上。这个月缴了学校的费用,一下周转不过来,后面我再多打一份临时工。”
房东不痛快,剜起的眼神便刻薄:“还挑剔上咯,外地姑娘到吾们申城,能嫁给本地郞谢天谢地,坐着白收租金多痛快。”
但瞅着阮蓓,眼前姑娘虽穿得素朴,却韵雅身姿,肤白手嫩,尤其腕上一对细银镯子的做工,瞧着也似有讲究,并不好被说动。
郝太太还是想把房子租给阮蓓的,两个小娃平时做作业,遇到疑难了还可以问一问,白得一个家庭小教。
郝太太便又宽限了三天,说最迟四天,再慢得搬走。
然后告诉阮蓓,学校同学傍晚给她打电话过来,让她明天下午务必去学校一趟,有通知,还要领材料。
阮蓓暂松口气,谢过房东上了楼。
她住在二楼到三楼拐角的楼梯间里,窄得摆下一张1.1米的小床,就只够转身走路。但好在有个沿街的窗户,能晒到太阳,独住在楼梯拐角隔音清静,外面就有个水龙头,接水也方便。
打开门,正对着便是床,三十厘米宽的小衣柜,还有一个脸盆架。阮蓓平时做功课就蹲在床沿做。
她把旗袍脱下,换上居家服,广东那边流行的到膝盖的白筒连衣裙,洗漱了一下休息。
隔天一样上早班,特地提早去了洗脚房。老板娘早上爱吃街角的福建鱼丸,那家福建鱼丸是正宗的霞浦海鲜,一角钱买两个,汤的味道尤其鲜香,撒上点葱花和白胡椒粉,生意出奇好。老板娘吃了心情舒适,支钱也好说话。
然而一路过去,正要拐进过道口,却看见永安盛细点铺的蔡老板冲她直挥手:“别去了,快别去了。”
阮蓓狐疑地停住,走过去问:“怎么了?”
老蔡咋叹:“关了,昨晚上抓去。听说里面有人搞动作,顺了些东西,半夜仲局过来把夫妻俩都带走。还有个消费快二十元钱的,说不清楚谁,你是收银的吧,我去的时候看见过你,别去了!”
阮蓓眼前浮起昨天那个隽逸的楚先生,突然想起找的零还没还他呢。昨晚过街回头一看,楚勋已经不在,她就揣了钱回来。但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他,若是,小魏会说清楚。若不是,反还冤枉了他。
她便谢过老蔡,偷偷去楼道望了一眼,果然贴上封条她就离开。
心里支钱的打算落空,想到房租不由着急起来。
阮蓓沿街看,每家店的门上有没贴招工的广告。看到有个大招牌的女装店,抱着试试看的心,遂便顿了顿足走进去。
老板听她会说英语,而且打扮得体端芳,委婉拒绝道:“虽然很知道你们学生需要打份零工谋生,但我们这招待的多是富贵小姐和太太,更青睐长相清秀的男营业。若你有男同学在找工,可以叫过来试试。”
竟然只收男工,阮蓓失望地出来……
中午买了个馒头,只能直接先去学校那边。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谢谢宝贝们的灌溉,爱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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