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市公交公司建立于1920年，由当时本地最大的资本家出资，因不差钱，所以给工人的宿舍不仅建得大，也很漂亮。

不管来多少次，还是觉得它漂亮，范清芸看着眼前完全西式风格的成片建筑群，忍不住想起年轻时，曾带她走遍J市的高恺，轻轻叹了口气。

“小范，是小范吗？”熟悉的声音响起，范清芸回头，就看到了穿着蓝色工服，印着公交公司四个大字的秦红芬。

她一看范清芸转头，就加快了脚步，脸上还露出笑容：“我还以为看错了，你说你，咋穿成了个男人呢？”

范清芸抿嘴，秦红芬上上下下打量范清芸：“看这白色衬衫，绿色裤子，黑色鞋子，再把头发扎进解放帽，从背影还真看不出来是你。”

当然要看不出来，否则怎么打探消息？范清芸拉了拉袖子：“秦婶，上次听您说女儿要处对象，我又按照之前的尺寸，给您女儿做了两套衣服，需要吗？”

“真的？”难怪她能压倒公家的裁缝店，成为众人私下口口相传的好裁缝，秦红芬心下感叹：“好，好，好，你不来我也想去找你呢，上回你做的衣服，我家那个可喜欢了，只要去看电影，约会就得穿，平时连让人摸一下都不肯。”

看她这么喜欢，秦红芬对范清芸的印象更好了，所以这次她突然过来送衣服，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这人会来事，挺聪明的。

“喜欢就好，以后有机会，可以再来找我。”范清芸含蓄笑了笑，将两套新衣服递给了她。

秦红芬连连答应，但是头也不抬，“这衣服料子好，我家老二穿完，还能给老三穿。”说完，她心底有点可惜，若是做大点，说不得她也可以穿穿呢。

就是知道他们并不在乎尺寸，所以范清芸才敢提前做好衣服，然后送来，就算这次推销不出去，她还有下次，总会有人喜欢的，对自己手艺的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这两套多少钱，我拿给你。”感慨一番后，秦红芬问道。

“加布料，一共五块。”范清芸轻轻道。

五块，有点贵了，秦红芬又摸了摸衣服，确实丝滑。

范清芸见她不说话，知道她是心疼，解释道：“这两块布，是当初在华侨商店买的，虽然贵，但质量很好，您应该能感受得到。”

华侨商店？她都没去过，范清芸居然去过？秦红芬突然想起，之前有人说过，眼前人的丈夫好像在出事前已经是团长了，所以她有这些是正常的。

“五块就五块，对了，跟我进去喝杯水吧，这马上就中午了，太阳有点热。”秦红芬笑呵呵道，拉着她的手就要进去。

范清芸拒绝：“秦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待会儿还有其它事，得赶时间，等下次，下次有机会，我再来你家喝杯水。”

秦红芬本来就是听说她去过华侨商店，才开这个口的，但说完她就后悔了，就算范清芸去过华侨商店，那也是多年前了，现在的她可没有这资格，所以人拒绝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她也没客气，回去拿了五块给范清芸，范清芸将钱收下，不经意道：“对了，我听说上罐头厂买罐头要便宜些，有人介绍了个徐同志我，您认识他吗？”

秦红芬皱眉：“徐同志，是徐华吗？”

范清芸：“对，就是他，他人怎么样？买东西没问题吧？”

秦红芬头脑风暴：“人只见过一两次，不太了解，但我听孩子她大姑说，这人好像脾气有点大，经常会动手，娶了两个媳妇都跟他关系不好。”

这个范清芸倒是知道：“那两个媳妇都不在了？是病死的吗？”

秦红芬点头，又摇头：“这个不太清楚，据说”，说到这，她顿了顿，看向周围，见没人，才凑到范清芸耳边道：“有人说是被徐华打死的。”范清芸心跳了跳，声音干涩：“确定吗？”

“这哪能确定？还有人说她们是自杀的，还有人说生孩子死的，反正都是传言。”秦红芬摆手，干笑：“不过，你买罐头，找他还是没问题的，他们场厂子经常有做废的罐头或者临期的发给工人，会比百货大楼的便宜不少，还不要票。”

范清芸虽脸色苍白，但还是同她道谢，七拐八拐的去了罐头厂。

罐头厂是建国后创立的，所以外墙都还很新，红砖，白墙，灰瓦，再加上三米一颗，树龄超过十年的梧桐，别有一番味道。

范清芸怕被徐华认出来，一路都是低着头，“砰。”没注意，被个小女孩给撞上了，她踉跄一秒，但稳住了身子，小女孩年纪小，直接倒下了。

“同志，同志？”范清芸吓了一跳，赶紧蹲下身子去扶她，谁知被她一手推开，然后一瘸一拐的跑了。

腿受伤了？范清芸讶然，连忙去追她，谁知，这女孩看着瘦弱，脚程却快，不过一分钟，就在她面前消失。

这上哪去找？范清芸迷茫了，在周围转圈，转了十来分钟，她都没见到人，难道只能去罐头厂找？

她咬了咬牙，想起这女孩双眼中的麻木冷漠，还是转身往那边走，谁知没走两步，就听到前面闹哄哄的。

“又打孩子，又打孩子，这徐主任一天不练铁砂掌不舒服是不是？”

“谁说不是，这下手也忒狠了，若不是他媳妇怀孕时，我都在一旁看着，还以为这是野种。”

“徐家那大女儿的腿就是被他打坏的吧，都这样了，今儿咋还对她动手？”

“老子打孩子，需要什么理由，总不过不听话。”

老子？孩子？瘸腿？徐主任？不会那么巧吧？范清芸拉了拉帽檐，往人群里挤。

不一会儿就到了前排，“说，你哪来的钱买头绳？是不是偷了老子的？”

“老子说呢，我的烟怎么越来越少，是不是你偷去卖了？”

说着，一个拳头落在地上的女孩身上，范清芸打了个冷战，太阳穴突突的疼，这人，还真是徐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