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今日好似心绪不佳啊，刚刚没吃多少东西吧。”晚饭后，温颜给贾敏诊着脉说道。

“只是有些没胃口，让母亲担心了。”贾敏垂眸，她心情不好原因无他，只因她母亲送来的那两个女子。

温颜收了手，去旁边写了张方子让雪珠拿去厨房，说道：“既然不喜欢，直接拒绝就好了，何必委屈了自己。”

贾敏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温颜说的是那两个女子，想到雪珠之前去她那儿看了个正着，温颜也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可那毕竟是我母亲送来的。”贾敏声音低沉，当中满是无奈。

温颜却是一声轻笑，她回来之后仔细观察过林家上下里外，不管是府内还是外面铺子田庄，贾敏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可见她是个有本事有能力的人。

可即便是这样一个能干的人，在面对亲人之事上也还是不免当局者迷。

“你母亲是好心，但她不知林家细情，于是便按照寻常人家的情况来处理了，好心办了坏事儿，你与她说开了也就没有隔阂了，说不开此事便永远横亘在你们母女之间。”

温颜缓缓开口说道，声音轻柔却冷静，仿佛有一种让人安定下来的魔力，贾敏脑袋瞬间精明了许多，当即对她满心的崇拜感谢。

“多谢母亲教诲，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为了此事她晚饭都没有吃好，若是因此腹中孩子有个好歹，那才是因小失大了。

“不用谢我，我不过说几句话而已，主要是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好。”温颜摆摆手无所谓道。

她也是没想到，贾母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剧情中并没有这一段，看来这是因为她到来而引发的蝴蝶效应。

不过此事也给温颜提了个醒儿，林家除了这几位正经的主子，还有两位姨娘呢，王姨娘比林如海还要大一岁，孟姨娘今年也年过三十了，根据府内下人的说法，她们二人在府内犹如透明人，林如海也多年不去她们院子了。

温颜回来后她们两个来请过安，但因为那时她正研究着药方呢没有见，之后也就再也没有来过。

与其让她们继续在内宅苦熬，倒不如给笔银子放出去，回娘家也好，去庄子上自立门户也好，总归是有了别的出路，当然这也得看她们自己的意愿。

温颜将想法给林如海说了一下，林如海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从前我便想过将她们放出去，只是如此一来敏儿难免便有了善妒的名声，眼下母亲做主，想来那些人也就不会说什么了。”林如海在美色一事上并不看重，他妻子便已经是少有的绝代佳人了，他很是满足，没有其他的那些心思。

温颜点点头，当晚便将两位姨娘叫到自己院子里，和她们说了想法。

王姨娘和孟姨娘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没搞懂是什么个情况。

“你们回去仔细想想，若是不想离去，我可以派人将你们送到别院住，日子还和在林府内一样不会差的。”

她们知道别的深宅大院内各种污秽不堪之事层出不穷，平心而论，林家事情算是少的，这些年在府内过的也还算安稳。

但这时候有机会换一种活法儿，她们还是很动心的。

孟姨娘也是出自读书之家的，父亲还是个秀才，只因父亲去世后继母不慈，恰逢林家买良妾她就来了，现在林家愿意出钱出力的帮她立女户，她自然是千般万般满意的。

王姨娘兄妹原本都是林家的家生子，父母去世后林家开恩，放了兄长一家出去，多年来联系并不密切，只听说侄子准备考科举，眼下出去回到兄嫂跟前也是讨嫌。

好在她早就摆脱了贱籍，与孟姨娘一样立个女户，找个住所，靠着林家给的钱和多年积攒下来的体己，也够她养老了，去外面自己过活，心境上就比在深宅大院当中苦熬好许多。

二人有了决断，温颜将她们的意思转达给林如海，他的动作也很快，不到半月事情便全部妥当了。

贾敏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心中倏地开阔许多。

之前这两位姨娘也不曾来她跟前惹是生非，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此时她们走了，她才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身心通畅。

天底下就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分享出自己的丈夫，那些为丈夫找通房纳小妾的，不过是权衡利弊后所做出的无奈选择而已。

“老太太还是疼惜太太的，知道太太有孕，肃清府内不让太太心烦。”琴嬷嬷见贾敏面露笑容说道。

“母亲心慈，她此举也是给那两位姨娘一条新的出路。”贾敏笑着说道，“你等会儿出去吩咐庄子和铺子上的人，往后遇到了对她们多加照拂一二，但也不要做的太明显，省的给她们惹来麻烦，徒添烦恼。”

“太太也是心慈之人，老天爷定会保佑太太万事顺遂的。”琴嬷嬷说道。

贾敏却摇摇头，她这么做只是因为同为女子，她知道女子处世立足不易，看在相识一场，又同在屋檐下住了多年能帮则帮，不是为了做给老天爷看的。

有意的向上天表善心来求福报，老天爷是能看出来的，抱有目地的善心，也算不得真正的善心。

婆母做主将两位姨娘送走，免了外面对她善妒的议论，贾敏也领了温颜的这份心意，只是不免的又想起自己母亲送来的那两个人。

虽是好心，但到底也是真的伤了她的心。

这又过了半个月，想来她派去的人应该已经到了京中吧，也不知道母亲看到她又把人送回去之后是何感想？

是生气是愤怒？

还是看过她的信，知道了她并没有困境后欣慰？

贾敏无从得知，事实上她所猜到的情绪贾母兼而有之。

先是生气愤怒，认为贾敏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再看过贾敏情真意切的亲笔信后，心中有满是欣慰，还好女儿慧敏，没有藏着掖着，特意来信与她解释清楚，没有让母女之间横亘着隔阂。

“是我不知道林家内情，给老祖宗出了个蠢主意，险些让敏儿误会了老祖宗，真是罪该万死。”王氏在一旁看着，在贾母怪罪她之前连忙主动请罪。

“这也怪不得你，你也是为了敏儿着想。”贾母开口说道，只是心中还是有些怪王氏的，但因为她素来在身边听话，也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便也没有再过多苛责于她。

只是王氏这话倒是提醒她了，林家内情为什么与别人家不同？

本家子孙不丰，还不注重延绵后嗣，就不怕将来成了绝户吗？

作为林如海的母亲怎么可能不在乎儿子没有后代传承这件事情？

这个中缘由到底是因为林家独树一帜，真的与别家不同？还是这不过都是那位林家老夫人的障眼法，用无所谓的姿态迷惑了她那女儿？

王氏见贾母陷入沉思，知道她是成功的转移了注意力，这回应该不会计较她出错主意的事情了。

不过没有能够成功的在贾敏身边安排她的人，还真是有些可惜。

温颜不知道荣国府内已经对她的所作所为展开一波阴谋论了。

夏日姑苏风光正好，黛玉身子差不多全好了，贾敏也不用日日用药了，祖孙婆媳三人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外出踏青。

黛玉自打有记忆以来就鲜少出府，此番出来看什么都是稀奇的，坐船游湖，河岸两边风景如画，一双眼睛都不够看了。

“母亲快看，那里有一头鹿。”黛玉指着岸边，十分惊奇，梅花鹿她只在书上看到过，这还是第一次看呢。

贾敏看过去，的确有个人牵着梅花鹿在卖，四周围观的人不少，但却还没有人出钱去买。

梅花鹿并不好卖，鹿血鹿肉鹿茸都是大补之物，但价格昂贵，除了进补梅花鹿就只剩下观赏价值了，寻常人家买不起这种高昂的观赏物。

“玉儿若是喜欢，等会儿让人买回来，养在园子里日日看着可好？”温颜见黛玉双眸放光问道。

“可以吗？我可以养它？”听到这话，黛玉眼睛愈发亮了。

“当然可以了，等会儿靠岸了我们就去买下来。”温颜笑着说道。

贾敏有心想要阻拦，小孩子也不能看着喜欢就买下来啊，如此下去该养成骄奢的恶习了，可又看着黛玉十分喜欢的模样，到底是没有狠的下心来。

想着也不过一头梅花鹿罢了，有下人伺候饲养着，黛玉也只是在园子里观赏而已。

可让贾敏没想到的是，等船靠岸之后，他们一行人眼看着就要走到卖鹿之人面前了，那头梅花鹿却被另一个人买走了。

一瞬间黛玉双眸黯淡下去，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贾敏刚刚还想着不能太娇惯孩子了，可此时见女儿失望，又忍不住心疼了，“姑苏城这么大，肯定还有别人卖鹿，等会儿派人出去找找，再从别处买一只回来给玉儿养着可好？”

“不用了母亲，我不过也是一时兴起。”黛玉笑了笑说道，但还是不由看向那个将鹿牵走的妇人。

看她身形佝偻，衣衫也是灰扑扑的，但却肯花大价钱买了一头梅花鹿回去，想来应该是用其进补救命用的，她买回去也只是观赏而已，让那妇人买回去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哎呀，她摔倒了。”

倏地，那妇人一个踉跄，直直摔了下去，绳子脱手而出，梅花鹿挣脱了束缚快速往前奔跑。

“快，去帮忙把鹿追回来。”

温颜连忙让下人去帮忙追梅花鹿，贾敏也让丫鬟去扶起妇人。

“鹿，我的鹿。”妇人被扶起来，眼见梅花鹿越跑越远神色慌张，那是买回来补身子用的，这就跑了银子岂不是白花了。

贾敏听着妇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上前仔细观瞧不由一惊，此人她认得，从前在知府家的宴席上见过，这才两三年的光景，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封夫人？”贾敏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许久不曾有人这般称呼过她了，封氏回眸，入目的便是贾敏秀眉微蹙，满面疑惑的容颜，仔细去看认出是从前见过的，兰台寺大夫林如海的太太。

“贾夫人。”

官宦家的太太和乡绅家的太太虽能同时出现在一家宴席上，但到底身份不在同一个阶层，现下她遭遇劫难生活愈发困苦了，封氏也倒不怕见过去认识的人。

这时下人追回了梅花鹿，封氏连声道谢。

“封夫人不必客气，你一人牵着鹿只怕不方便，我让人送你回家中去吧。”贾敏提议道。

“不用不用，多谢夫人好意，我自己可以。”封氏不想麻烦他人，即便是过去，她也贾敏也只是点头之交罢了，她现如今的状况，已经是无法偿还任何人的人情了。

贾敏见封氏坚持不需要帮忙，也不想让她有负担，便让她一人牵着梅花鹿离去。

“母亲认得那位夫人吗？”黛玉眨着眼睛，好奇问道。

“从前在宴席上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这几年我病的严重不曾再出去赴宴过，也不知道她家中是遭了什么难？竟落得如此困苦境地。”贾敏悠悠叹息一声，不由感叹世事无常。

温颜注视着封氏离开的背影，直到看不见这才收回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那封氏身上有一股郁气，和刚回到林家，在林家人身上的感觉有些相像。

“我记得封夫人夫家好像是姓甄的，她女儿生来额间便有一抹胭脂记，长得玉雪可爱，现在应该有六七岁了吧，想必出落的愈发标志了。”

温颜刚回过神来便听到贾敏这话，终于知道从封氏身上看到那郁气的缘由了，原来她也是剧情中的苦命人啊。

毗邻而居的葫芦庙着火，牵连到自己家宅尽毁，屋漏偏逢连夜雨，女儿还在元宵夜里被拐子给拐走了，去庄子上住却因为收成不佳而让家产再次缩水，无奈夫妻俩只能搬回娘家去住。

没过几年丈夫又跟着和尚道士离家走了，独自一人期盼着丈夫和女儿能够回来，在这种情况下孤独终老直到离开人世，身上自然而然的也就围绕着一层驱之不散的郁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