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闻声四人齐齐转头，只见温老师站在宿舍门口。

寒假放了，本来温老师是要回镇上的，他在镇上长租了一套房子，这几年和房东相处得也很融洽。

但就是太融洽了，房东大妈见他每年都是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过年，觉得他好好一个年轻小伙，虽说只是个农村小学老师，但长得这么俊也不愁找不到对象啊。

于是今年房东大妈见温老师回来，从寒假第一天开始就张罗给温老师相亲。

面对大妈的热情，温老师完全推拒不过，在连续半个月无缝衔接的相亲日程后，他终于受不了了，找借口艰难脱身。

不过他也没有说谎，今年确实有点事回了一趟家。

昨晚半夜偷摸着回村了，今天就是除夕，大家都要过团圆年，温老师不想惊动村里人。

晚上回来得晚了，他刚刚还在补觉，结果被一声巨响惊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小孩的欢呼雀跃声。

他疑惑起身，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小孩来学校？

温老师披着衣服走出门，朝四人走去。

眼见温老师越走越近，发财慌张地看向他哥，红红则看向古玥，两人都指望着古玥或者富贵出头说话。

可惜古玥此时正被富贵手上的鱼吸引住了视线，压根没注意到几人私下的眼波交流。

富贵见古玥没有开口的迹象，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前回答温老师的问题：“温老师，您怎么在这？我们没干啥，就是过来捉了条鱼，您看，还挺大。”说完举起手里的鱼往温老师的方向一递，心里多少带着点炫耀的意味。

温老师看着眼前的鱼，莫名觉得似曾相识。

古玥此时也终于看清了这鱼的样子，金色的脊背，渐变至尾而透明的大尾巴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被富贵抓在手里。

她眼角一抽，这鱼怎么着看着也不像是野生的样子。

温老师以手扶额，按住额角鼓动的青筋：“你们是从哪里抓的鱼？”虚弱的语气还抱着一丝希望。

“就这个池塘啊，温老师，这鱼看着还挺大，就送您了，不用客气！”富贵大气挥手，把鱼往温老师手里一塞。

富贵知道温老师现在是卷卷的老师，反正这鱼他们四个也不够分，不如送给温老师，那什么，喂鱼抽猫？提前跟人打好交道。

一旦温老师收下这条鱼，以后他们三人去温老师手下读书可不得手下留情？自己就是小队里的智多星啊，嘿嘿！

温老师小心翼翼捧着手上眼珠都开始有些泛白的鱼，心中一痛，没有错，这就是“金玉”！

古玥见温老师僵在原地，心里一个咯噔，这该不会是温老师养的金鱼吧？

“温老师，我跟您说，这鱼红烧最好吃了，清炖考验功夫，我妈就没一次炖好吃了的……”

“温老师，我看这鱼好像还没死，您要不把它放水里试试？”古玥赶忙打断富贵的火上浇油。

温老师听到这话，顾不上多说什么，三步并两步赶忙捧着鱼到房间放在盆里并往里放水。

富贵瞠目结舌地看着温老师抱着鱼跑得飞快：“卷卷，温老师干嘛跑这么快，这鱼多活一会儿也新鲜不了很多啊。”

古玥：“……”快别说话了，但凡以后想在温老师手下好混点，就祈祷那条鱼没事吧，不然，温老师可看着不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

见红红和发财也一脸懵然看着自己，古玥无奈解释：“这个鱼应该是温老师养的。”

“轰——”的一下，富贵感觉自己的脑海炸出了花：“啊，啊这，金鱼，温老师……”

富贵语无伦次，他是不是要完了？难受，想哭。

温老师端着盆出来，放在地上，四人也连忙围上去看这鱼还有没有得救。

一个大脑袋并四个小脑袋挤在一起死死盯着盆里艰难呼吸的鱼……

五双眼睛炯炯凝视着大金鱼的鱼鳃在水中虚弱地一张一合，艰难求生，但不一会儿，它最终还是停止了呼吸。

！！！

四人震惊！心虚！害怕！齐刷刷抬头看向温老师。

温老师眼眶通红，站起身，仰头，食指和拇指捏住鼻梁，一滴清泪滑落，恰好落入水中，溅起一滴水花。

温老师哭了？！四人瞳孔地震，事情大条了！

富贵现在内疚极了，他摊开双手举过头顶，恨不得给温老师磕头谢罪：“温老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

看在他主动认错的份上，能不能打轻点，不告家长。

“温老师对不起我也有错。”

“温老师对不起。”

红红和发财也一脸愧疚地道歉。

古玥没吭声，她觉得有点不对劲。虽说她不是特别了解温老师，但就这段时间打交道的经验来看，温老师完全不像是会为了一条鱼而哭泣的人。

本来她也挺内疚的，还想着为了赔礼道歉，温老师有什么要求她能做到的都答应。

但这滴眼泪一出，古玥瞬间清醒了，嘴角一抽，戏过了啊温老师。

温老师确实没有那么伤心。

今年他妈终于打听到了他在哪里，年前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他，要他今年回去过年。

考虑到确实几年没回去了，虽然看不上自家老头，但老妈还是好的，加上房东大妈的热情实在让他不堪其扰，果断拎包走人。

结果刚回到家没多久，温老师又跟家里老头子吵了起来，气得他当天就要走人，温妈妈两边救火，可惜没人听劝。

温老师离家之前，越想越气。

走之前看到老头子心爱的鱼缸，顿时恶从胆边生，捞走鱼缸里他爸最喜欢的“金玉”，一路拎着到村里。

大半夜的他也懒得找东西装，直接把鱼往池塘里一扔。

现在鱼死了，温老师也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好消息是，他家老头子肯定会气死。

坏消息是，这条鱼万一他爸要他赔，他赔不起。

不过不管了，反正现在天高皇帝远，他爸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拿他怎么样。

但这几个小孩大冬天的跑这边来玩鞭炮，也该长点教训：“你们知道错了？错哪了？”

“温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炸了您的鱼。”这是富贵。

“我不该来池塘炸鱼。”这是红红。

“我，我……”发财支支吾吾，不知道编什么理由，他觉得他们也就是寸，刚好炸到温老师的鱼，其他的也没什么问题啊。

古玥也老实认错：“温老师对不起，请问我们能做什么弥补吗？”

把人家的鱼弄死了这点确实是他们的错，该认罚认罚。

温老师皱眉长叹，装作忧伤地感叹：“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念在你们是无心之失，且不知者无罪，罢了罢了，且将它好好安葬了便是。”

说完他看也不看盆里的鱼，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往回走，然后利落把门一关，得嘞，补觉去了。

古玥看着紧闭的房门，没忍住打了个寒战，就放了个寒假，温老师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那什么，卷卷，温老师说的什么意思呀？”红红表示温老师的话好像是电视的大少爷说的哦，她没听懂。

“我也没听懂。”发财老实承认。

富贵不说话，他懂，懂一点点也是懂，就是不知道要做什么。

古玥叹气：“就是说让我们把这鱼给好好埋了。”

就知道温老师不会放过他们，有仇当场就报，让四个小屁孩去挖坑埋鱼，他当是黛玉葬花吗，大冬天的他知道那个土有多难挖吗？

不，或许就是知道才故意要他们葬鱼的。

古玥端起盆放在隐蔽处，又拿东西盖好，然后让富贵他们先回家吃饭，下午偷偷把锄头拿过来，大家一起把鱼葬到竹山上去。

下午，古玥提前带着鱼上了竹山，打算去探探路，找个好点的地方等他们过来。

要不是冬天，她也不敢一个人直接上山，夏天山上草丛茂密，虫蛇多得很，她是不敢进去的。

走了几个地方，左踩踩，右踩踩，终于找到一小块稍微松软点的土地。

富贵和发财每人拿着一个小锄头上来了，红红带了个扁长的木板。

“你带这个干什么？这也不好挖啊。”古玥以为红红没找到锄头才拿了个木板上来。

“这是用来给小鱼做牌牌的啊，我在厨房找了好久才终于找着一块合适的板子呢，我还拿了一块木炭，用这个写字不容易掉色。”

红红昂头，她知道山上的墓碑都有牌牌，虽然她没办法给小鱼搞到石头牌牌，但木头的应该也是一样的。

古玥：“……”考虑得还真周到啊。

既然只有两个锄头，那刚好两两分组。

冬天，山上的土都冻得梆硬，分组轮着来，中间歇一下才不会那么累……

“卷卷，你这，找的，什么地方啊，这土，挖不，动啊。”富贵咬着牙，挖了一会儿，手就被反震得通红。

“我也，觉得，挖不动。”发财吭哧吭哧跟着挖，也小手通红。

两人忙活一阵出了一身汗，累得不行，但这个坑也才挖出浅浅一层。

“这已经是我找到的最容易挖的地方了，你们俩先休息一下，我和红红来。”古玥接过兄弟俩手中的锄头，和红红继续深挖。

为了不让别的小动物把鱼掘出来吃掉，这坑一定要挖深点。

竹林里，咔嚓，咔嚓声不断……四人轮换着挖了几组，终于整出个半米深的坑。

“终，终于，终于挖好了啊。”红红小脸累得通红，富贵和发财也累到不想说话，撑着锄头在旁边大喘气。

古玥在坑底下垫了一层落叶，把盆里的金鱼放进去，然后又往上边铺了一层落叶，等看不见一点鱼影子了，大手一挥，开埋。

又是一番锄头挥舞，四人最后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古玥撑着最后一口气接过木板，拿着木炭，右手微颤，重重写下几个字——“温老师爱鱼之墓”！

好了，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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