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丫伸出屋檐。

居家宅子里仍是一片寂静，红瓦红柱红墙，门前的小厮见到居琨瑶，连忙打开大门。

居琨瑶顿住脚步，望向紧紧跟着她的萧迟，察觉到这道视线，萧迟抬起眼眸，嗓音喑哑：“要跟我分开了吗？”

居琨瑶点头，摆手让他走：“你跑远点，不然去镇子外待会儿也行……”

旁人察觉不出，她却对宅子内多出的那道凌厉的剑意敏感，楚算已经来了，再不跑，你就等死吧。

楚算可没她这么圣母心。

萧迟垂下眸子，声音没什么起伏，眼底却一片凉意：“知道了。”

送走萧迟，居琨瑶总算松了口气，虽然仙界的人没几个见过萧迟，但楚算这种人……她真的不敢放萧迟进去。

自己的样貌同前世有些出入，况且有障眼法在，就算是楚算，也绝不可能窥探半分。

“青莲身”的传闻，也都是因为她做得一手好氛围啊。

这便是她前世身为佛子，从本能里透出来的装。

林不凡已经站在厅前等候多时了。

怀着紧张崇敬的心情，第一次见到自己最敬仰的师兄，手心冒汗，兴奋的身子都有些颤抖。

“师兄，那个…”

楚算却只是淡淡瞥了眼：“同我说一下这里的情况吧。”

他随意坐在一张木椅上，清白的袍子垂落在地，手指修长，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身前的剑。

长发随意挽起，面上一片清冷。

林不凡不敢违背，连忙将目前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包括他们去赵府看见的东西。

“这只鬼应当就是一个月前的那个新娘。”良久，楚算下了定论。

林不凡两人知道的东西有限，楚算仅从这场大婚和受害人中便推断出结果。

这种脑子，偏偏就长在了闇云山。

居琨瑶偷偷溜进来，遗憾地听着。

“其中必有隐情，你们去赵府打听打听，花些时力，应当不难找出。”楚算接着道，“我去赵恒处看看。”

“是，师兄。”宋玉的紧张一点也不比林不凡少，他虽然对楚算没多少崇敬之心，但面对这种优秀的天之骄子，却本能想要服从。

“嗯，去吧。”楚算说完，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房间里多出来的人，径直就要走。

居琨瑶在心底凉笑一声，往前走了一步，抬头，期期艾艾：“这位仙长……”

楚算脚步顿了半响，随后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嗓音毫无变化：“是居小姐吧。”

“是我，”居琨瑶装的像：“我认识赵伯伯，不如就我带你去赵家吧。”

“……好。”

楚算修的无心道，对潜意识里的东西，脑子转的极快，但面对身旁的事物却或多或少都有些迟钝。

甚至，偶尔会吓一跳。

居琨瑶面上不显，心底狂笑。

捉鬼摊上我，你就偷着倒霉吧。

她借口尿遁，让楚算先坐着等会儿，憋屈了一天的心情瞬间舒畅。

打开天书，无视昨晚连夜爬上天灵峰顶却什么都没等到的那些疯狂咒骂，扫了几个贴。

自从楚算介入，天书上关于武阳镇的讨论就多了起来。

[楚师兄下山的第一天，好想他！]

都是弟弟：“你的楚师兄现在应该满脑子都是我吧。”

毕竟刚吓了他一跳。

“？别做梦。”

[据说这次武阳镇闹鬼跟百年前那个大魔头有关系，就连楚算都下山了。]

都是弟弟：“没错，我就是萧迟，百年前我被善瑶重伤，在鬼泣渊谷底修炼百年，出来后却因没有车马费而被困在小小的武阳镇，送我5000灵石带你统治世界。”

“又是你，你小子说好的来天灵峰呢？！”

“你别说，弟兄这出关时间还真跟大魔头对上了。”

[昨晚梦到楚师兄了，闲云野鹤岁月静好，却终究是黄粱一梦……]

都是弟弟：“好可怕，楚算这人怎么随地乱拉，我说说他。”

爽了。

居琨瑶满意地关上天书，掐着时间回去。

刚迈进门槛，楚算便看了过来，想必是方才吓得不清。

“走吧仙长，我带你去赵府。”居琨瑶神清气爽，丝毫没有在天书背地说人坏话的心虚感，走在前头，也没管楚算有没有跟上来。

良久，楚算忽然喊了她一声：“居小姐。”

“怎么了？”居琨瑶茫然地看过去。

楚算犹豫半响：“我略懂些医术，可以提你看一看。”

他面无表情，但她一眼就看出他在报复：“你去了这么久，想必便秘有一段时间了吧。”

居琨瑶：“？”

赵家很快就到了，毕竟只隔了一条街，赵家的大门镶金嵌玉，门口却连个守卫都没有，也不怕被人扣走什么部件。

居琨瑶笑吟吟地敲了敲门：“赵伯伯在吗？我是小瑶啊！”

门里鸦雀无声。

居琨瑶不管不顾，敲得更大声了：“赵伯伯，听说你撞鬼了！驱鬼的仙长我带来了，你开开门啊！”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后的赵恒先是瞥了居琨瑶一眼，便看向她身后俊逸不凡，一看就很深奥的楚算，瞬间笑成一朵花：“小瑶啊！快进来快进来！”

“仙长贵姓啊？”

“姓楚。”楚算也跟着进去。

“楚仙长，里面请，我给你沏茶，您稍等……”

显然江关念是真的把他吓到了，赵恒忙前忙后，最后气喘吁吁地坐下，露出那朵皱巴巴的笑脸花：“我确实撞鬼了，可惜这鬼罪大恶极，早在昨日就魂飞魄散了，仙长恐怕是晚来了一步。”

“不如看看我那个不争气的侄子？他一直很向往仙人……”

楚算却冷不丁插嘴：“没死。”

“啊？”赵恒愣了愣。

“那只鬼没死，”顿了顿，他又补充，仍是面无表情，指着赵恒胸口：“就在你身体里。”

赵恒面色瞬间苍白，冷汗忽地冒出，捂着胸口后退几步，面上狰狞且恐惧，死死盯着楚算：“仙长，你在开玩笑吧……”

但看着楚算越发冷冽的表情，他跌跌撞撞倒在地上，面上的肥肉都在颤抖，黏腻的冷汗顺着后背流下，仿若被掐住脖颈，一句话也说不出。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赵恒的表情看不出是哭是笑，良久他才似是疯癫地低喊：“江关念！出来！出来…你死就算了，别拉着我！”

“我…我不想死……求求你，我还不想死啊！！”

“仙长，你救救我，她想要我的命！”赵恒猛地看向楚算，像是捉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哭的撕心裂肺。

楚算并不言语，中途还接了张纸鹤传书。居琨瑶瞥了眼，认出那是闇云山独有的传信方式。

想来，是林不凡那边打听出了什么。

这件事在赵府里并不算什么秘密，稍微花点钱就能了解的事无巨细，还能顺便得知几个小八卦。

比如赵恒有脚气，一到夏日能熏三里地……什么的。

楚算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点，凉声道：“凡间的因果不可违，此为天道。”

“什么意思？”

“我帮不了你。”楚算道。

赵恒愣了愣，表情更加狰狞：“仙长说什么呢，你不就是来帮我的吗？”

“不是。”楚算答道：“我是来超度怨魂的。”

居琨瑶已经念了一遍往生咒了，这只鬼一旦心愿了却，便会直接被送往地狱等待她的审判，楚算这笔功德怕是捞不着咯。

她忍不住幸灾乐祸，楚算大老远跑一趟，什么都没弄到。

一想就笑。

“仙长，那我们是……”居琨瑶试探着问。

还不走，等着赵恒连你一块骂吗。

“这壶茶不错。”楚算答非所问，“再待会儿吧，我还要超度怨魂。”

居琨瑶：“。”

你是真不要脸啊。

赵恒已然听不进去他们在说什么，对江关念的恐惧侵蚀着他的神经，嘴里不断咒骂：“疯婆子，死了活该……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仙长，你今日若是救我一命，整个赵府上下，你想要什么就拿什么！！”赵恒尚有自知之明，自己一个凡人，无论是对楚算还是对鬼怪都毫无还手之力，若是过去今晚……他就真的要死了！

楚算却拧了拧眉：“怎么有一股味道。”

“……”居琨瑶瞥向赵恒身下。

楚算猛地意识到什么，瞬间站起身子，脸色难看了几个度，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房间。

居琨瑶反应没那么迟钝，被熏得也有些受不了，捏着鼻子跟着离开。

闇云山一心向正，楚算的脑子灵光，对如今这个事也有自己的判断，于是居琨瑶一出来，便发现赵恒的屋子被施了一层结界。

让其自生自灭，残忍又悲悯。

居琨瑶歇了跟萧迟一起看好戏的心思，站在长廊中，与楚算一起等待天黑。

天色本就不早，如今更是被埋上一层黑雾，浓郁地遮住月光，乌鸦扑翅而起，惊起一片阴。

夜凉如水，整个赵府一片安逸，空气中透露着一丝死寂。

“嘻嘻嘻…！”黑雾盖下，一道尖锐的女声打破了寂静。

居琨瑶百无聊赖地站着，听到声音后微微一顿。

瞥向赵恒所在的屋子，那里的烛火忽明忽灭，透露着一股不安的阴凉。

那双殷红的绣花鞋，正对着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