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预知结局?
夜风徐徐,远处宫阙灯火辉煌,人影幢幢。
景阳忍不住驻足,又看了两眼宫宴中的新科状元郎,他似觉察到她的目光,唇间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触及心底的柔软,她雀跃道:“秋芜,他在对我笑。”
不过一瞬,她又歪着头,杏眼迷离,“咦?怎么有两个杨将军?不,是三个。”
娇柔的身躯摇摇晃晃,几乎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侍女秋芜的身上,好在她体轻娇弱,秋芜并不觉得费力。
秋芜朝宫宴看了一眼,那状元郎分明与三驸马聊得正欢,连三公主也被吸引了过去,哪里顾得上看景阳公主。
“那是新科状元郎,不是什么将军。”秋芜解释道,“公主吃多了酒,奴婢送殿下回宫吧,莫要受了风!”
景阳捋了捋耳边的碎发,露出酡红双颊,迷离杏眼,熏醉的姿态带了几分娇媚,喃喃道:“不对,他就是杨将军。”
她站在原地,一瞬不瞬的看着宫灯下出尘绝俗的人影,似是在仔细辨认,又似是在欣赏绝美的景色。
秋芜暗暗叹声气,她承认状元郎有些姿色,却不曾想公主只饮一口酒就这样失态,宫宴之上,一口一个杨将军,情意绵绵,毫不掩饰。
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关键她口中的杨将军又是谁呢?
这位新科状元姓杨名清,字清墨,日后只会是文官,实在与武将不挨边。
“殿下说得对,他就是杨将军…”
秋芜没有什么头绪,公主又不听劝,只能先哄着她回上清宫。
上清宫,初夏的风裹挟着雨后潮湿的热气侵入,景阳盖着衾被,却觉得周身寒凉,又乏又困,似有黄沙砸在身上阵阵刺痛。
她艰难的开口,想唤身边的侍女倒杯温水,却猝不及防的被灌入满口黄沙,越发的口干舌燥。
她明明刚从宫宴上回来,怎么会在满是黄沙的贫瘠之地?
须臾,她便意识到,她又做那个梦了!
粗糙沙砾摩擦肌肤的感觉仿佛身临其境,狂风肆虐,她睁不开眼,柔弱的身躯一个踉跄扑在地上,便再也起不来了。
她一手伏在沙地上,一手遮挡脸部的风沙,呼唤道:“杨将军,杨将军…”
“我在。”
不多时,高大的身躯蹲在她的面前,替她挡去大半的风沙,她明显感觉到风沙小了,扬起沙尘也遮挡不住的昳丽容颜,柔声道:“不必管我了,你且逃命去吧!”
眼前披坚执锐的将军唤作杨清,模样清秀,气质出尘,身上的血污与其格格不入,宛若蒙难的谪仙落入世间。
他定定看着风沙中娇俏的人,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半晌,景阳忽的抬起头,厉声道:
“本公主命你逃命去!”
杨清仍旧未动,“穿过前面的沙坡就到了宜抚郡境内,郡内一定有援兵…公主?”
耳边狂风带着话音呼啸而过,景阳蜷曲着身体,寒颤阵阵,蜷曲的指尖微微泛白,没有一丝温度。
她非是不想活,实是精疲力竭,再这样下去只会拖累他。
当今圣上是她的皇兄,永寿宫的太后是她的母后,她本该过着众星捧月般的奢靡生活,却不知为何成了被皇室抛弃的和亲公主,而身后还有穷追不舍的杀手。
这一路逃来,随行两侧的护卫死的死伤的伤,却迟迟不见援军,最后只剩下他们二人,为了躲避杀手,躲进了满是黄沙的戈壁滩。
心底的凄凉、恐惧、透骨酸心…在艰苦的环境下迅速生根蔓延,顷刻便吞没了“生”的意识。
杨清迟迟未得到回应,犹豫了片刻,抬眼打量着高贵又窘困的公主,随即娇柔的身躯映入满是风尘的漆眸,坚毅的神色有些许溃散,他不知她听没听到,但他似下定了决心,猛地扯下身后的血红披风。
“得罪了!”
血红披风于风中翻飞,须臾间把景阳包裹得严严实实,结实的手臂穿过膝弯处,随后将她打横抱起。
景阳一惊,瞳孔猛地放大,与他四目相对时,紧绷的身躯又瞬间柔软,靠着温热的胸膛蜷缩着。
“杨将军,你定亲了吗?”
“嗯,我允诺她,这趟差事一了,便回去娶她,此生绝不负她。”
景阳缩回圈在他颈间的手臂,垂下头来,周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可他炙热的胸膛、忐忑的心跳、满目情丝分明是动了情。
原来相遇有早晚,感情有先后,迟一步,便输了一切!
杨清年少从军,驻守邑化关,凭一己之力斩杀敌军名将,而后又屡立战功,为幽州刺史翻案,名声大噪。
然,上京城中最为盛传的却不是他的赫赫战功,而是其“沉冤昭雪为红颜”的佳话。
“邑化关的杨将军当真是了不起,幽州前刺史刺杀惠帝这般谋逆之事也能翻案,手段当真了得,想当年惠帝在幽州遇刺,自此病痛缠身,常年卧榻,而当今圣上最重孝道,此事亦成了心病,谁提此事那便是拿刀戳圣上的心窝子,这杨将军莫非与前刺史沾亲带故?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冒死翻案!”
简陋的茶棚中,两人正讨论着着上京城最近的传闻。
旁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忙吐了口中掺了黄沙的茶,“沾什么亲带什么故啊?当年惠帝遇刺后,前刺史一家就下了狱,被诛了九族,哪还有什么亲!眼下他有幸沉冤得雪,可那又有什么用?整个林氏都死绝了,连与他定了娃娃亲的友人都遭了灭顶之灾。”
“不过我听闻,与他幺儿定了娃娃亲的女娃侥幸躲过一劫,这些年隐姓埋名活了下来,据说她便是未来的将军夫人,杨将军就是为了她不惜触犯圣怒,冒死翻案,博取美人一笑,更是为了她余生不必再躲躲藏藏,可以堂堂正正的嫁他为妻。”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杨将军年少气盛,意气风发,迷醉在美人的石榴裙下也不奇怪,只是青梅竹马另择佳偶,不知黄泉地下的林氏幺儿作何感想…”
没想到上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都传到了边关,而当事人就在身侧。
此时景阳与茶客口中的“杨将军”早已乔装成普通人的装扮,她暗暗觑了一眼杨清,神色云淡风轻,仿佛那杨将军并不是他。
周遭嘈杂的话语不绝于耳,茶客又谈论起他在边关的丰功伟绩,这一路逃亡,景阳早已见识过他的英勇和谋略,恍惚间,耳边的声音逐渐飘远,只剩下适才沉冤昭雪为红颜的佳话久久不散。
人人都同情那红颜命途多舛,只有景阳羡慕她,羡慕她以后能时刻陪伴在他身边。
杨清匆匆填饱肚子,见景阳正出神,低声唤了声“公主”,而后一前一后离开了茶棚。
不远处便是宜抚郡,此处临近边关,郡内有驻军守城,倒也太平。
见到城墙上“宜抚郡”三个大字时,景阳彻底松了一口气,这到底是他皇兄的江山,总不至于有人谋害公主的性命,想来身后的追兵定会知难而退。
但杨清并没有放下戒备,身后杀手追得一向很紧,偏偏来宜抚郡的路上未曾现身,实在蹊跷。他在远处观察了半日,才乔装混进了城中,而后又在郡守的府邸四周徘徊多日。
景阳懵懵懂懂的跟在他的身侧,第四日时,杨清突然交给她一把匕首,神色严肃道:“我先进去看一看,如若半刻钟没有出来,你即刻去邑化关寻一位叫卫晋的副将,他看到这把匕首会护你周全。”
话音一落,杨清转身欲离开,景阳心底一沉,一把拽住他的衣袖,“那你呢?”
“我若没有出来,便是此地危险,不可多留,你快逃。”
衣袖皱成一团,杨清觉察到她不肯放手,又笑着安抚道,“我先进去探探情况,未必会有危险,就算遇到危险,我一人也可脱身去寻公主,可若是公主在身侧,我怕…护不住公主。”
“护不住公主”几个字似戳中杨清的要害,眼底遮挡不住的恐慌,而景阳的心底似有暖流淌过,手上的力道一弱,衣袖从手中滑落,杨清猛地想起上京城的未婚妻,心底的愧疚迅速蔓延,吞没了恐慌,而后毫不犹豫的进了郡守的府邸。
景阳怔怔的在原地等了许久,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心也越发不安,直到冰冷的剑锋逼上喉咙,整个人如坠冰窟,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落了地。
府邸大门忽然大开,血色尸画映入眼底,景阳顶着肩上的剑在血泊中留下一行脚印,步入内院,刀剑搏杀的激烈声音极其刺耳,熟悉的身影落入眼底。
“杨清,你看我抓了谁?若再不束手就擒,我就一剑杀了她。”
杨清闻声去看,只见景阳泪眼婆娑站在不远处,鲜血湿了鞋面,溅了裙摆…
她一向喜爱整洁,即使一路逃亡,鞋面也始终洁净如白雪,前日,他还亲自为她清洗了鞋子。
而就这一眼,杨清慌了神,锋利的刀刃直直逼上颈部,刚触碰到肌肤,便鲜血汩汩,他猛地反身一击,颈部的刀身“啪”的一声砸在地上。
“你不想她活了吗?”
杨清像被扼制住了喉咙,身上的伤痛同时袭来,筋疲力竭,发丝凌乱的垂下。
他救不了她,他不知道此刻搏杀的意义在何处,整个人颓然跪地。
刹那间,两道寒光落下,双臂坠地,巨痛侵袭全身。
“杨将军…”
景阳不顾颈部的剑锋扑到他的面前,拉住他的手,两人第一次肌肤相触。
可是,他的双手已经没有知觉,感知不到她的温度。
“对不起公主,我无法再保护你了…”
…
景阳猛地惊醒,枕边湿了一片。
两年前第一次做这个梦时,她只是觉得惊奇,可接二连三做同样的梦,这种爱而不得和失去的痛苦就如亲身经历般,一次比一次痛,梦境也愈加真实。
她开始怕了。
三岁那年,她忽然开始胡言乱语,彼时惠王以为她六识不全,天生傻的,于是命人将其囚于后院看管并封锁消息,随着时间推移,这些胡言乱语竟都成了真。
七岁那年,她窥见神龙失势,帝运已尽,而穿上龙袍的人正是惠王,果不其然,两年之后,惠王稳坐龙椅…
虽然随着她的长大,这种梦愈来愈少,但从无例外,它们都成为了现实。
她怕,怕会被皇室抛弃,送去和亲,怕亲眼看见心爱之人为她而死。
空旷的上清宫中,景阳无声哭泣,又在酒力的作用下昏昏沉沉睡去,悄然不知身旁竟多了一个人…
殊不知,芙蓉帐中,睡在身侧之人竟然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结局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