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文渊阁内
随师父回到悉云峰之后,叶若风收到几本小册子,封面上一个字也没有。
如此神神秘秘,莫非是阿隐师兄看的那种仙法修炼手册?她心中一番欣喜,翻开册子一看,居然是几本家常菜食谱。
“掌门,我是来修仙的,不是来做饭的——”叶若风哪里会做饭?从前在人间,有叶砚做饭。后来叶砚走了,给她留了一笔盘缠。再后来与裴隐一同来修仙,路上的吃穿问题全靠他解决。
没想到如今到了修仙界第一大门派,却连饭都吃不上一口。
“那你是要为师做饭吗?”应松玄淡淡地问,语气越是波澜不惊,越教人感到紧张。并且他还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眼睛上那根白色丝带。
“不敢,弟子怎么敢让掌门动手?我自己去吧。”叶若风赶紧表明立场,在听到回答之前灰溜溜地跑开了。
她没想到悉云峰竟然真有厨房,难道以前也有人做过饭?或者这间厨房是临时变出来的?既然厨房可以变出来,为什么不能把餐食一起变出来?
她想起烦人的贺师叔说的那句话,他说“不能让你抱大腿走捷径”。师父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他们真是师出同门,一样麻烦。
每日做饭花去许多时间,隔山差五跑去玉阙峰又花去许多时间,叶若风拜师已有月余,仙法是一点没学到,连个基本介绍都没听着。
她数次想请师父指点门路,可是很奇怪,他在悉云峰竟像是来无影去无踪。
叶若风很少见到他,大多数时候寒殊殿没人,长长的走廊上没人,几个空房间里也没人,后山松林也没人。这悉云峰上一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地方。
十二月的一天,叶若风刚吃完午饭,正好远远瞧见应松玄从寒殊殿出来。她立马小跑过去跟上他,一脸好奇地问:“掌门去哪?”
应松玄停下脚步:“找为师何事?”
叶若风害怕他像往常一样说不见就不见,抓紧机会开门见山:“掌门打算什么时候教我仙法?”
应松玄好像从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突然被问到,他得想想怎么回答。
叶若风不给他思量的时间,紧接着问:“掌门若无意教我仙法,那收我为徒当真是需要人端茶送水吗?”
看来拜师大会上的玩笑话给她留下了阴影,以至于她总是动不动就想起来,像一块不大不小的疤痕。
“不是。”应松玄言简意赅。
“那又是为何?”她大概是憋闷太久,才问出这一连串问题,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以下犯上的意味。
但应松玄不与她动气,他无法告诉她收徒的原因,说自己因为不辞而别而感到亏欠?说是因为可怜她而收留她?
不论哪一种解释都会让她伤心,他不想这样做,再次回避了这个问题,只是说:“修仙的事以后再说,你先来帮帮忙。”
“帮忙端茶送水吗?”她也不知道今日是哪来的勇气,屡屡咄咄逼人。
“若不想帮忙,为师便先走了。”应松玄依旧很淡定,淡定之中又让人感到压迫。
在他离开之前,叶若风跟了上去。
应松玄带她来的是文渊阁,一座两层高的四角阁楼。
文渊阁外观看上去朴素简单,平平无奇,与凡间那些雕栏画栋的复杂建筑不能相提并论,进门一看,其中竟有无数书架林立,重重书卷浩如烟海,一眼望去居然看不到边。
不会是又要读书吧?叶若风心里“咯噔”一下,惶恐地问:“掌门要我帮什么忙?”
应松玄指了指眼睛上的白丝带,语气不紧不慢:“来藏书室,自然是要读书。”
照他的意思,他看不见,徒弟有义务来做书童,而且是念书给他听的那种书童。
听叶若风没有回答,他又补充道:“为师需要找一些资料,但近来行动不便,所以请你帮忙。文渊阁内的书你可以随意翻阅,唯有一点要谨记在心,阁中书目一律不能带出。”
叶若风默默思量,师父说的是“请帮忙”,并且不是端茶送水的那种帮忙,前些日子看阿隐师兄也在读书,那么读书应该属于“正常”修仙活动。如此看来,眼下师父虽然没有教她法术,但也算给了她合理的弟子待遇。
她答应帮忙,只是不知从何处下手,也不知要读多久。
应松玄略施仙术隔空抽取了一本书,其封面陈旧而残破,蒙了厚厚一成灰,看来是很久没有人动过了。他轻轻拂去灰尘,将书本递到叶若风手上,淡淡地说:“就从它开始吧。”
叶若风便站在书架之间开始念书,她发出的虽是男孩子的声音,但音调稍微高一点儿,也更清脆。
在拜师大会上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应松玄总觉得不适应,后来慢慢听得多了,也渐渐顺耳起来。
他很少会打断那个念书的声音,只是站在一侧凝神细听,间或有些疑问,也只在心中默默思索。
倒是叶若风偶尔会停下来,她读到新奇的片段,便会惊讶“真的是这样吗”,诸如“一人能乘云步虚,越海凌波,出入无间,呼吸千里[1]”这种描述,她会仰着头问他:“神仙真的这么神通广大?”
“嗯。”他的回答云淡风轻,却让她连日以来的苦闷烦躁都吹散了。
自拜师以来,叶若风总觉得师父身上有一种浓浓的距离感,他很冷淡,又很神秘,对她没有苛求的要求,几乎算是置之不理。他身上好像有一层冰,寒冷而坚硬,旁人无法靠近。
但今日在文渊阁内,这种距离感似乎在一层一层瓦解。
师父需要有人帮忙,她正好能帮上忙,这感觉挺好的。
她平时经常找不着他,现在他就站在同一个书架旁,每当她不经意间抬头,就看见那张俊美绝尘的脸,有时候看入神了,念书声便停下来。
“怎么不念了?”应松玄问。
“这本书念完了。”她编了一个理由。
“不对,这本书才念到一半。”他很肯定。
“掌门,你不是看不见吗,怎么知道还有一半?”叶若风老觉得师父眼盲是装的,他分明什么都一清二楚。
“以前看过,略有印象。”以前不知道是多久以前,那本书上积了那么厚的灰尘。
“看过怎么还要念?”
“温故而知新[2]。”
叶若风说不过他,只得埋头继续念起来。翻页时手肘不小心碰到书架,几本书差点掉下来,被他用仙术托住,又放回了原位。
应松玄察觉到一缕审视的目光,淡定地说:“目不能视,耳尚能闻。你是不是累了?”
叶若风点点头,以为今天的任务到此为止,没想到地上突然多了个蒲团,师父叫她坐下再念。
她没想到师父如此求知如渴,鬼使神差地,拉了他一同坐下来。
念完这本,换了一本更复杂的,有些章节佶屈聱牙,生涩难懂,以至于她念起来断断续续,十分费劲。
“其下无地,其上无天。视焉无见,听焉无闻。其外有沃沃之——之——[3]”念书声卡住了。
“怎么了?”他问。
“掌门,这个字我不认识。”
“什么字?”
“不认识的字说也说不清……”叶若风陷入了死局,希望师父不要再为难她了,今天的任务就到此结束吧。
没想到应松玄侧过身对她伸出了手,摊开手心说:“写写。”
这只手略显苍白,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宽大的手心宛如一尘不染的空白纸面,正静静等人落笔。
叶若风微微有点迟疑,面对一贯高高在上的师父,她不敢轻举妄动,触碰他仿佛是一种亵渎。
他的指尖朝上轻轻扣了两下,似在催促。
她只好对照着书页上那个陌生的字,以食指指尖在他的手心一笔一笔描绘字的形状。她小心翼翼,不敢用力,像一支羽毛轻轻扫过一块冰。没错,他的手太冷了,像一块冰。
“太轻了,认不出来。”应松玄的声音也变得很轻。
以至于叶若风想回答“太轻了,听不清楚”,但她忍住了没说,只伸出左手托住他冰块一样的手背,右手用力把那个字重写了一遍。
“这个字念‘汜’,音同‘一二三四’的‘四’。‘沃沃之汜’,意指流水。”他认出那个字了,顺道给她解释。
叶若风突然感到有趣,念书也好像不是一件苦差事。加上这本书生僻字多,她每每停下来,便是在等着师父摊开手心。
“这字念啥”“这个也不认识”“这个呢”“还有这个”她问个没完没了,好像不是在帮忙,反而是在捣乱。
是以在她又写完一个字以后,应松玄忍不住问:“这么简单的字也不认识?”他突然怀疑她曾经在学堂里可能一节课也没认真听。
叶若风却恳切地回答:“请掌门恕弟子愚钝,这字确实不认识。”
应松玄感觉自己失策了,他分明是叫她来当书童的,怎么自己反倒变成教书先生了?早知如此,今日不该念这本书。他给她念了那个字的读音,并提醒她下不为例,正事要紧。
叶若风答应得像模像样,但没过多久,念书声又停下了。
“又不认识了?”应松玄按捺住心头隐隐冒起的火气,略带严肃地问她,“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
“掌门,是真不认识。”叶若风察觉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不敢再玩闹,她的确不认识。
他姑且再容忍这一次,伸出手等她。
她在他掌心写了好多笔画,然后等他揭晓答案。奈何这个字太复杂了,他没认出来。
叶若风于是放慢速度,重新又写一遍,他却仍然摇头。
“你是不是写错了?”他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自己不认识的字,久违地较起劲来。
“掌门,我仔细看了,没写错。”叶若风难得看见师父出差错,就好像在美玉之上发现了一处瑕疵。
他不要太完美,才显得更真实。
“你过来。”应松玄把对面的叶若风拉到了胸前,让她转身和自己同向,“再写写。”
他将左手掌心摊开伸在她面前,感觉到她没有动作,又以右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衣袖。他正在和那个复杂的字较劲,也和自己较劲,完全没有意识到叶若风呆呆立在他的怀中。
叶若风虽着男装,但仍然是女儿心思。平时看师父高高在上,只觉得不可亲近,此刻离得近了,突然感到莫名紧张。于是匆匆写完了那个字,笔迹十分潦草。
“写慢点,没看清。”应松玄还没认出这个字来,他对自己已经很不满意了。
叶若风不敢敷衍,只得放慢速度,一笔一笔再写一遍。时间随之变得缓慢,空气异常安静。她分明是在触摸一块冰,却感觉自己好像是一团火,说不清是哪里不对。
“这字是‘襳’,音同‘神仙’的‘仙’,是衣服上的装饰。”应松玄终于认出这个字了。仿佛是为了挽回颜面,他又补充道:“顺便说一句,你的字写得也太丑了。”
这句话就在她耳边轻响,她甚至感受到了一缕浅浅的气息。
她不敢反驳,见他收回了手,便赶紧坐回旁边那一块蒲团上,低声说:“掌门教训的是,弟子应当勤加练习。”
应松玄满意地点点头,嘴角似乎有一抹欣慰的浅笑,他突然想到了严析,他们同样优秀,势均力敌,又互相追赶,互相较劲。严析走了,没有人再与他作伴,没有人再与他争胜负。
对于知己之死,他除了愧疚,还感到更漫长的孤独。
今日,他不知怎地偏要认出那个复杂生僻的字,在这久违的胜负心面前,孤独露出了一丝破绽。
他愣了一阵方才回神,回到正题:“这本书念完了吗?”
叶若风感赶紧合上书说念完了,站起身来准备听他宣布今日任务结束。
没想到他稳坐如山,又从远处书架上隔空调了一本书过来。
怎么回事,这读书的任务是没完没了了吗?
叶若风眼巴巴地看了一眼窗外,夕阳西下,夜幕即将降临。
[1][3]出自葛洪《神仙传》。[2]出自《论语·为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打工人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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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收1《他的剑美丽却无情》
【没心没肺诡计多端的失忆剑灵X嗜剑如命自我攻略的堕魔剑尊】
仙魔大战后,澜光剑被插在万魔窟镇压魔族余孽。剑灵赵梨攸修成人形,溜出澜光剑游玩,灵力将尽时返回万魔窟想要重归剑体,却发现澜光剑不见了。
赵梨攸四处寻觅澜光剑,感应到它在药泉之中,钻进水下摸索,不料“轻薄”了杀人不眨眼的堕魔仙尊越寒霄。
离了澜光剑不能活,赵梨攸隐藏剑灵身份缠上越寒霄。偏偏那人嗜剑如命,时刻要把剑揣在身上。为求保命,赵梨攸千方百计与他亲密接触:
端茶送水洒了水,要帮他擦擦。
练剑太累站不稳,要让他扶一把。
比试得了美酒,要和他共饮。
冬夜风雪不止,赵梨攸自荐枕席,理由是冻得睡不着。
越寒霄对着澜光剑吐露心事,不知剑灵能听到。爱怜地摸摸剑鞘,不知剑灵能感觉到。
直到有一天,他拨弄着澜光剑念叨:“她总想占我便宜,一定是觊觎我的美色吧?”
又抽出澜光剑对着剑刃欣赏自己的绝世美貌,右手搭在剑刃上意欲轻抚。
面红心跳的剑灵几欲破门而入,内心嚎叫:“住手,不准碰!谁敢觊觎你的美色?我只想贴贴你的剑啊!”
想法设法重归剑体之后,赵梨攸为养精蓄锐消失了许久。
再次出现时,她好像性情大变,茶水不端了,柔弱不装了,酒也不一起喝了,下雪也不怕冷了。
越寒霄对着澜光剑诉苦:“怎会如此,她是个没有感情的坏女人。”
赵梨攸很想洗脱罪名:“谁说我没有感情?我喜欢你的剑啊,我喜欢我自己啊!”
预收2《且凝眸》
【前世:不受宠爱的异瞳公主X身负仇恨的清冷天师】
【今生:惨遭灭族的孤女异瞳师妹X白切黑偏执赌徒师兄】
日食时分出生,冷宫中长大,奚华公主天生眼盲,最不受宠。听闻神坛之上的天师宁天微毕生使命是找到异瞳少女,除之以保天下太平,奚华系紧面纱,对他避而远之。
不期而遇,冷宫相伴,公主难免对天师动了心,只换得意料之中的拒绝。
被定为和亲公主那夜,落魄公主沾染了一尘不染的天师。彼此最亲近时,她凝视着枕边人呢喃软语:“若天师任我这样去和亲,我会死的,天师当真舍得?”只得他闭眼冷冷回应:“公主此等手段,不该找我,该去找别人。”
临行那日,大殿之上,等到最后一刻,天师仍未出面帮她。公主摘下面纱,自证异瞳身份,拔下发簪刺破纤纤玉颈。鲜血飞溅之时,一双异瞳淡漠地望向殿外那人,目光中只剩一句:“天师何必惊讶?奚华不过成全你罢了。”
宁天微“死”后归位,才知自己是天族太子,那凡间公主只是他的一世情劫。
忘不了她的眼眸,宁天微强行重来,以真爱为赌约,以性命做筹码,要与她再续前缘。寻寻觅觅,与她在宗门重逢。
一开始他无比坚信:她会重新爱上我。
日复一日,他渐渐怀疑:我真的会输吗?
小剧场
宁天微去找奚华练剑时,她正欲出门。
奚华:“今天可以请个假么?”
宁天微:“师妹急匆匆去哪?”
奚华:“有人约我出游,师兄看我妆容好看吗?”
“不好看。”宁天微蹙眉,“我帮你改改。”
拉她进屋,为她重画,轻轻点唇,细细描眉,直到她与别人约好的时辰都过了。
奚华抬眸:“师兄还没画好?”
宁天微指尖抚过她的眼尾:“奚华这双眼睛,不可以只看着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