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说不出的疲惫。
樱拖着僵硬的身子往公寓赶路,风擦过耳尖,仿佛在哀悼。
离开高专前,二年级生们与夜蛾纷纷到达殓房见歌步的最后一眼,樱不知道这般亲友、学生离世的场面是否还会动摇谁的意念。
或许是彩云易散,往往向往的美好比现实更残酷。
夜蛾与她并肩而立望着那些少年们,前者倏然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征求樱的意见般地说:“我好像要离婚了。”[1]
“……”不知所云的樱,“突然跟我说这种事,根本不知道你结过婚。”
“怎么说我也还是你的法定代理人,来通知名义上的家人的这个做法是没问题的。”
这什么率先垂范的谈心方法,有够直的。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心累的樱学起对方,倾诉心事,“纪真说要离开高专。”
夜蛾目不斜视:“我跟你说过。当发现自己不适合这边的世界,越早离开越好,意志不坚定的人不适合成为咒术师。”
樱眉目微皱,反驳道:“纪真不是这样的人。”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现在认输了。”
她被这直白的事实所噎住:“你还真是……至大至刚。”
“我是这些学生的领路人,如果我在遇到状况、事故时,最先表现出退缩,那今后还要如何再说出‘意志不坚定的人不适合成为咒术师’这种话。”
樱低头,视线投向自己的脚尖,小声说:“抱歉,我不是想说你冷血的意思。”
被揉了揉头,上方传来夜蛾的声音:“你比我想象中的坚强,至少我不希望你的信念在这边的世界被摔碎。”
“别小看忍者。”
……也别小看春野樱。
值得慰藉的恐怕只有与甚尔分开时,对方承诺的那句会等她。至少这种尚有人在记忆彼此的感觉,让樱鼓动着自己有余力去兑现诺言。
公寓外可见有微亮的光从中传出,推门的瞬间便被暖洋洋的室温席卷全身,樱感觉僵化的四肢得到了解冻。
有烤苹果的味道。
樱一边轻唤甚尔的名字,一边嗅着香气往厨房举步。
没有回应,人不在,但厨房中开着小灯,而两个已烤熟的红苹果,也都被摆放在厨房烤箱上的烤盘中,沁出的果蜜散发着黄油与果肉混合在一起后的味道。
“樱小姐试试做烤苹果吧,掏空苹果芯后,把混合的砂糖和黄油填充进去,多余的一些混合物可以涂抹到苹果的表面,啊——加上一些肉桂粉会更香的,然后就只要放进烤箱里烤一会儿就好了。不论是刚烤好的,还是冷却的,味道都非常美味。”
这还是那个女孩教她的。
当外出的甚尔回来,就见散着长发的少女单手抱膝坐在地板上,面前小木桌上摆着已吃掉半拉的烤苹果,人抬着翡色的眼睛,曈曈地望过来。
浅浅道:“没想到甚尔也会做烤苹果。”
甚尔走过去委身坐下,紧随其后地说:“那次看你做记下了。”
他等了下又说:“抱歉。”
樱抿着口香甜细腻的果肉,闻言诧异地问道:“为什么要道歉?”
“说好会在公寓等你的。”结果却晚一步才现身。
“诶,这种事……”樱指了指身前红灿灿的烤苹果,“不是已经做到了嘛,我有被好好地遵守约定。”
“白天明明说过不需要我道歉的吧,那我以后也不要甚尔向我道歉。”
好吧。
甚尔妥协地点头。
在有些居高临下的视角观察春野樱,松懈下肩膀的少女仍在抱腿蜷缩,粉色的发梢拐了又拐,或缠在其的颈项间,或坠于地面向四方铺开,不见往日被打理至井井有条的姿态。
这副眼角凝结着萎顿的模样,让甚尔瞬间想到了他们初见时的那夜。那时的春野樱也是如此垂头丧气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再被他有意相撞。
将手揣进裤兜,那里放着两张纸票样的存在,棱角分明的边缘蹭过手指肚。
他尽力在做到面不改色,用平缓的动作将其从隐匿之处摘了出来,赤裸裸地摆到桌面上、摆到樱的面前。
那是两张电影票。
虽然是临时让孔时雨给出的主意,也不知道靠不靠谱,多半是不靠谱的吧,但他实在也想不到其他。他只是不想轻易地、回避地对待樱,更不能忽视樱的任何。
松开环住膝盖的手臂,樱软成了蜿蜒的藤曼般半趴在小桌上,侧身举起两张简洁的票,在顶部吊灯的映照下,好奇地看向票面的汉字,一字一字地念出来:“猫…的报恩[2]?二月十二日,十九点四十分开始放映。嗯……这是?”
“孔时雨推荐的电影。”
“甚尔刚才就是去买这个了啊,那我们是要去电影院看吗?”
“是。”
“好啊,说起来我还没有在电影院看过电影呢。”
说完,樱扬起一个笑脸给予了他。
到底是谁在安抚谁啊。毫无招架的甚尔在心中默默地无奈。
摄取糖分充足的春野樱将剩下的烤苹果放进冰箱保存,途中询问他怎么不吃,而实际上对甜食完全无感的甚尔在说不说实话的选项间,下意识选择了他自认为会博得好感的最优选。
他说那是做给樱的。
也许有被讨好到,少女的笑意再度挂在了稍显憔悴的面容上:“听起来我像喜欢吃独食的小狗。对了,甚尔喜欢动物吗?”
“没想过。”或者说他会更喜欢动物的内脏。
借由媒介而引申出的喜好问答,这种问题听起来像是试探,察觉到蛛丝马迹的甚尔顺着说下去:“想养动物?”
结果那个总是将猫猫狗狗挂在嘴边的樱,意外地否定得非常快。
“完全不想。在小时候有被老师的汪汪队教训过,所以不管是猫还是狗,或者是乌鸦,我觉得都是很难搞的生物。”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乌鸦混在里面。
没给他发散疑惑的机会,春樱野又说:“而且公寓里可挤不下第二只了。”
又在说他是猫。
甚尔觉得难以理解,把他比作猫的这个设定到底起源于何处,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迎来终点?成为这间公寓的看家猫尽管不会让他困扰,但或许他应该知道为什么偏偏是猫。
正当他嘴唇翳动,欲要询问该事时,不知是谁的手机,恰好叮叮响起。
他们俩的手机都是同款的出厂默认铃声。
自认没人会在这时候来找他的甚尔保持姿势没动,手掌撑着侧颚,靠目光追逐着樱,看其急遽站起身后快步走向玄关,将放在储物柜上的手机接通并放于耳旁。
只见樱转身对着甚尔拾起了自己的食指,比在唇前,做出嘘的动作。
“纪真?”
她的声音因来电方而显得微悦,如此直观的变化让甚尔感到不爽,干脆地扭过头只用耳朵听着春野樱讲话。
“你要搬家?去哪里?还在东京吗?”又变得关切和匆促。
“真的吗?!”
“……好,那就见面后再说。”心情显而易见地变好了,在笑,“怎么会,来东京后纪真你帮过我很多啊,一点也不麻烦……好,到时候我会和実日子一起去的。”
“嗯,回见。”
那个和他似乎都出自禅院的女人像变了场魔术,甚尔想自己明明绞尽脑汁地忙活半晌,效果却远远比不过这通过分简单的、甚至不足五分钟的电话。
甚尔视线下移看向他臂肘旁的两张电影票,静静的。
但与平和背道而驰的心中却在想:还有去看这场电影的必要吗?
“甚尔。”
是将他搅动至如此紊乱的少女在说话。
就算上一秒还在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质疑,可当听到从樱口中喊出自己的名字时,甚尔的身体还是不自觉中就已飞快给出反应,早早地看了过去。
绽露出不会枯萎的笑容的樱说:“看样子是事情出现转机了,这下可以心无旁骛地和甚尔去看电影了。”
他还是不能笃定。
所以问道:“……是在期待吗?”
“当然,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去看电影吧!”
《猫的报恩》是个剧情洁明、画面鲜明的故事,孔时雨的描述是当下深受推崇的卖座作品,讲述了主人公小春在救下猫之国的王子后所经历的冒险故事。
没有欣赏细胞的甚尔在暗淡的影院中看得昏昏欲睡,注意力在一个接一个的哈气中,缓步攀爬到了坐在他右侧的樱的身上,与这场电影主人公年纪相仿的少女正看得津津有味、目不斜视。
结果可想而知,在这一晃即过的七十分钟里,他都在似有似无地侧目关注春野樱的每个神态,至于电影讲了什么,甚尔不在乎。
直至落幕,影院内耀眼的灯光亮起,在瞬间将黑暗穿破。
因温热而卸下围巾的樱微扬颈项,在甚尔的视线里划出一道弧线,宛如没有尽头与曲折,而掌管其的少女直视而来又轻启唇齿,与他复述起他未知的电影桥段。
“我并没有做错,我救了猫咪,我的彷徨与无助,这些都是找回自我的重要过程。”[3]
樱背诵着这段台词,将抱在怀中的围巾悠悠包住了那看似羸弱的脖颈。
她站了起来,眼眸深邃地与甚尔说:“我也不会把自己丢掉的。”
回程的路上,行人连连。
“甚尔是早就知道电影讲的是什么故事的吗?”
甚尔摇头:“只是听说人气很高。”
少女笑嘻嘻地回道:“那怎么不专心看,反而总是在看我呀。”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两日后。
春野樱乘坐着犬山実日子的车,按约定一同从高专出发再抵达纪真的住所。
表示来过这里几次的犬山走在前面为樱带路。
而随从纪真一起来开门的,竟然还有三条活泼好动的善狐式神。
“咦?”
被扑了个正着而脚下不稳连连后退的犬山惊呼,她努力抱住怀中的善狐,同时向前打量着面色红润,毫无因咒力消耗而变得虚弱模样的纪真。
问道:“你怎么回事?”
“先进屋吧。”纪真撸过狐头,先一步把自己的式神们往房间里领。
都倍感困惑的樱和犬山两人在相视过后,只好一前一后跟着纪真走进其的公寓。
里面的家具、物品大多都已经被装进了封条好的纸箱里,大大小小罗列在墙角,仅剩些大型家具还被保留在外。看样子是与樱的公寓相差不大的面积,因此变得十分空旷。
“我去给你们找东西喝。”
等茶水就位,见来客都已经落座,纪真这才跟着坐下。
她正色道:“先说最要紧的。”
“歌步和京都的那位有马同学,确实都已经死了。但是啊,因为我机缘巧合地遇到了一件……嗯,特别奇幻的事情,他们俩现在就都变成我的神器了。”
敏感地捕捉到这句话中出现的陌生名词。
樱与犬山异口同声地重复:“神器?”
作者有话要说:[1]夜蛾离过婚这事取自公式书
[2][3]《猫的报恩》
关于私设:
甚尔原著是绿眼睛,本文当作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