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初相识(十九)

烟萝发觉面前之人的面孔看起来似乎更加可怕了!除了狰狞与凶恶之外,还多了阴沉与不耐,看自己的眼神活像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样。

烟萝何曾被人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在天界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九重天的一众神仙们就没有不喜爱她的,更别提受到一丝一毫的冷待或委屈了。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又害怕又难过。烟萝也知道此刻不该哭的,在敌人面前哭这种事太有损自己的气势了,可是眼泪不听她的话,终是滑过脸畔。

这场哭泣无声无息,只零星的泪珠偶而滚落,烟萝死死抿着唇,紧握着刀的手始终不曾松一分。

伴着铮铮刀鸣,激擦起的星星火花倏明倏灭。

两人目光相触,如两线闪电狭路相逢,互不避让,径直相撞,溅起激烈的火花。

烟萝颊上泪痕未干,眼眶与鼻尖还泛着红,头脑中正刮起了一阵风暴,她满脸严肃地在风暴中拼命翻找自己所学过所见过的那些刀法,管它有用无用,通通先依葫芦画瓢地砸在对方身上再说。

不想结果竟然真的有奇效,对方一时近不得她身。

双方胶着中,烟萝拿刀的手被震得不住发麻,哪怕觉得下一瞬要脱力了,也死死咬紧牙关顽强□□,全凭一股信念撑到现在,撑过一瞬又一瞬。

她要带移舟回家的,她不可以倒在这里!

忽而烟萝的神情变了,她张了张口,所有的坚强呈土崩瓦解之兆,瞪大的双眼中盛满了惊恐。

她甚至都感觉不到有泪落下,满脑子被眼前这恐怖的一幕所充斥:这人右侧脸颊上的那张安详入睡的面孔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这张脸的表情既不狰狞也不凶恶,它在笑。

两侧嘴角翘得很高很高,似乎极为开心的模样,但那双眼却毫无笑意,目无焦距,黑不见底。若挡上口鼻,余下部分实则比那狰狞的主脸还要瘆人得很。

笑得烟萝毛骨悚然,寒意从心底窜出,直冲脑门,长刀跟着她颤抖的手一齐嗡鸣。

移舟见此手上愈发使力,刀刃一点一点朝烟萝压近。

这回饶是用上了全力,也挡不住刀锋逼近,烟萝焦急又心慌,泪珠“吧嗒吧嗒”滴在自己胸前横放的刀身上。

移舟一怔,垂眸盯着她刀身上的水迹,无端想起了印象中似是爱哭的她。

他抬起眼正视身前这个相貌奇特之人,她正盯着他的刀,没在看他。

无端地,他眼前浮现出另一张明媚娇美的容颜。

移舟冷冽的目光在这刹那间软了下来,嘴角无声地向旁侧微微偏了一偏。

一息稍纵之后,他抛却杂念,嘴角回位,眼中凉寒重聚。

移舟忽地卸了手上力道。

烟萝只觉得承受的千斤重压骤然减轻,旋即手上又一重,他的刀尖顶上她的刀身。

长刀脱手而出,划出一道弧线,掉落在地,“哐当”一声,重重砸在烟萝心上。

她一时脑中百转千回。

想放出天火烧他,但又想起移舟的话,莫要轻易放火。

转而想使用法器,又想起那道男女莫辨之声的警告,它说只能用手中的这把刀攻击对方,否则将再也见不到所爱之人。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烟萝总觉得暗中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是抓了他们的那个人吗?那她放了火又会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如移舟所言那般引得暗中这个鬼怪觊觎自己的神力,从而使得她与移舟的处境变得更加糟糕。

而且,无论是用天火,还是用法器,都违反了规定。

烟萝不敢赌。已体验过一次见不到移舟是何感受,她再经不起第二次了。

啊,真想移舟啊。烟萝扁了扁嘴,无意识地叫了声“移舟”,别无选择地哭着扑向那把掉落在一旁的刀。

移舟握刀的手一颤,方才……他似乎看到她叫了自己的名字。

他不确定地再次回想,一遍一遍默默模仿刚刚看到的那个口型,终于确定她的口中发出的是“移舟”这两个音。

烟萝摸到刀,五指用力,一把抓住握进手心,她抬头往移舟那里瞥了一眼,见他似在发愣,连忙翻身而起。

移舟首次仔仔细细从下到上端详面前这个女人,她身上衣衫宽大,瞧不出身形,身长瞧着似与烟萝差不多。

狰狞凶恶的脸上挂着泪,怎么看怎么违和。

右侧脸颊上的另一张脸表露出明显的不满与嫌弃。

鬼使神差地,移舟不由生出了一个荒诞而不可思议的念头。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烟萝?

这个念头一经生出,之前若隐若现的熟悉感变得越来越强烈。

他决定试她一试。

他一刀挥过来,烟萝忙抬臂抵挡,无暇留心到他是用刀背砍过来的,他的刀刃正朝向他自己。

马上又一刀从另一侧挥来,他招式多变,出招越来越快,烟萝招架不住。

眼见一刀朝她的心脏刺过来,烟萝抖着唇,阖眼大喊了一句:“移舟!”

与此同时,眼见一簇小小的火苗从她心口窜出,有渐渐增大之势。

然而,这簇火苗还未窜高变大便被另一具高大的身躯给压灭了。

烟萝没等来疼痛,等来了一个有些微凉的怀抱。

她先是怔愣,身体上的熟悉令她双臂下意识地虚环住他的腰,后立即惊恐地瞪圆了眼睛,头顶几根毛发倒竖,倒吸了一口凉气,挣扎起来。这这这……鬼东西抱住我了!

同时又感到困惑不已,上一刻还挥刀要砍我呢,怎么下一刻就抱上我了?

游走于体内多时的焦躁与不安在抱住她的这一瞬间得到了缓解,温暖的怀抱适时给他补充继续走下去的能量。

面容可以被遮蔽矫饰,怀中令人安然到舍不得放手的温暖不会。

挣扎间,感到这个怀抱很熟悉,烟萝挣扎的动作缓了缓。

片刻后,移舟松开烟萝,拉过她的手,在她挣扎之前快速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写下:我是移舟。

写到移舟的“移”字第二笔时,他指尖略一停顿,发觉自己还未告诉过她,他的名字具体是哪两个字。

又不禁去想,不知她口中唤的那人名字具体又是哪两个字。

“移舟”两个字,他写得很慢,似担心她认不出。

短短四字,烟萝看完激动得浑身一震,微凉指尖在掌心游走激出的痒意慢半拍地抵至心头。她忽觉好不真实,迅速收拢了这只手掌。

写完最后一笔,他的指尖尚停留在她掌心,被一把捉住。

烟萝喜悦地抬头望向他,在看到他面庞的那一刻脑子立时被吓清醒了一半,心中的激动冷却,转为狐疑。

若不是他刚刚的话,她绝对不会把面前这人与移舟联系到一起。

之前房里那个化作移舟的形貌,骗自己相信他是移舟;而眼下这个,顶着一张与移舟八竿子打不着的脸,又说自己是移舟。

等等,莫不是新的骗术?烟萝警觉起来。

“你要如何证明你是移舟?”

移舟努力辨认她的话,烟萝拉过他的手,学着他方才,在他手心写道:如何证明你是移舟。

看见自己的名字经她的指尖写出,有一种很特别的感受,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指如削葱根,在他的手掌心划出的那股痒痒麻麻顺着这条手臂蜿蜒而上。不知怎的,他脑中掠过年少时曾驻足俯身观看一只蝴蝶落在花间吸食花蜜的一幕。

这是他的名字。

不是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