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历拂衣反复磋磨手腕的红痕,又试了很多办法,良久,才勉强接受了两人“同生共死”的关系。
他一手轻轻揉动额角,眼睛里的凶狠快要溢出来,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洛疏竹毫不怀疑,这个人现在,到底在心底里如何骂她。
他把手腕上的玄铁铁链“铛”地一下砸在地上,问道:“怎么出去?”
洛疏竹指了指头顶,“三百年前,段双是从塔尖逃走的,塔尖虽然被重新修好,但肯定是整个塔最薄弱的地方。”
“我问的是这个么?”历拂衣把左腕递到洛疏竹眼前,又不耐烦地甩了两下,“这铁链,寻常兵器斩不开。你的清光剑也做不到。”
“况且还有这个塔,没有那么容易。段双当时能逃,一定是有人是做了手脚。”
洛疏竹从容道:“寻常兵器不行,可若是十大兵器之一呢?”
历拂衣眼睛里透出点讶异:“哪一件?”
于是,他看见洛疏竹从怀里摸了摸,掏出个黑色的布包,那虽是块锦布,但上边毛毛糙糙的,像是被反复揉搓过一样。那布包不过一尺的长度,放在她手心,感觉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但这锦布不是寻常的布,它好似一个罩子,将里边的东西牢牢锁住,透不出一丝丝气息。
“什么?”历拂衣在脑子里把十大兵器都想了一遍,愣是没有一个长成这样。
“赤焰斧。”
赤焰斧在在十大兵器中排名第七,战斗时通体燃起红色的火焰,相传一斧可劈开一山。
可是这斧子似乎是“脾气”不好,在它的上一任主人陨落后,有人想要与它结契,但都被它赶走。因此,它便一直被收在天圣的藏宝阁中。
更加不巧的是,天圣族追求潇洒与清雅,最常用的是剑。这柄沉甸甸的斧子有半个人那么高,看起来就……有些不太文雅。久而久之,赤焰斧便被搁置在藏宝阁中,无人问津。
她说:“现在还不能给你看。赤焰斧的杀气太强,若打开布包,整个塔的人能感受到。”
历拂衣对上她真挚的眼神,沉默了一瞬,问道:“……你偷的?”
洛疏竹想起梁钦把斧子塞到她手中的样子,点点头,回答:“也、算是吧。”
“呵。”历拂衣语气不咸不淡:“你准备得倒是充分。”
能让他惊讶的事情不多,可这几日,洛疏竹着实给了他一个又一个的“惊喜”。
“我把赤焰斧给你,你有几成把握出去?”
他想也没想,“十成。”
洛疏竹:“……”
“狂妄。”她感觉左边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道:“就算有赤焰斧,也没人敢说十成。”
“我敢。”他说:“这破塔,迟早给它劈烂。”
在这个瞬间,洛疏竹从心底萌生出一种“就此解散”的感觉。她唇角动动,最后咬了咬牙,岔开话题,“还有一事,那个人,若是他出手拦我们,我没有把握。”
洛疏竹又想到刚入塔见到的白衣男子,仅一剑,便让她受了重伤。
“他不会的,他巴不得……我们给穆家找点事情。”
历拂衣眸中透出一股杀意,“你担心他,还不如担心另一个人,他不会轻易让我走的。”
洛疏竹读懂他心中的意思,点头回答:“庞易明是么?知道了,我来解决他。”
两个人看着彼此的动作。
“那我打开了?”
“洛姑娘,塔外见。”
洛疏竹将锦布一层一层揭开,每打开一点,她就感觉越来越重的杀气直冲面门。
最后一角被揭开,玄黑色的布正中央,静静地躺着一把精巧的斧子。
在同一瞬间,红光暴涨,斧子瞬间变大、变沉。
“哐——”赤焰斧一头砸在地上,地面瞬间土石纷飞,出现一大片龟裂。
洛疏竹双手握住滚烫的斧柄,低声道:“赤焰斧,帮个忙吧。”
她双手用力,调动力量,抬起斧头,朝着历拂衣的手腕处砍去。又是“哐”的两声,铁链尽断。
“什么声音?”
“怎么了、怎么了?!”
“好像是楼上!”
赤焰斧的杀气惊醒了塔内的其他人,他们伸出头来,朝第七层望去。
“历拂衣要跑!”庞易明最先反应过来,他高喊,让每个人都听见,“快去敲鼓!”
洛疏竹在疼痛中发问:“什么鼓?”
赤焰斧的斧柄灼热,已经沾到她的皮肉上,她咬咬牙,一狠心,猛地将手扯下,带下一片血肉,她将斧子递出去,便听见历拂衣说:“那个鼓,敲了,值守者便会听到。”
自从段双逃走,值守者便想了个新的主意,他们在第四层的中央放了个巨大的灵鼓。敲响它,鼓声可以传到塔外。
是威慑,也是警告。
塔中人心各异,有些人逃不出去,自然也不想别人逃走。这个鼓,在无形之中,使塔内达到一种制衡。
洛疏竹眉头紧皱:“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了不还是一样。”历拂衣掂了掂手里的斧子,把手腕拧得“咔咔”响,他说:“交给你了。不用太久,只需要替我争取一点时间。”
他在心底想,一点,便够了。
历拂衣转身而去,洛疏竹认命地提着清光剑从楼梯处跳下去。
还好,除了庞易明几位,剩下的人皆在观望,没多少人冲向那个鼓。黑暗里掩藏了太多蠢蠢欲动,人心难测,不到最后,谁也说不清是敌是友。
洛疏竹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她一脚踏在庞易明的左肩,直踹得他后退了几步。庞易明踉跄着后退几步,站定,才看清面前的是谁。
庞易明面露讥讽:“好啊,又是你!我早猜你们两个有一腿,原来都是真的。”
“你嘴巴这么不干净,是该好好教训一下。”清光剑一闪,洛疏竹扬起下巴,“想敲鼓,先过我这一关。”
“好啊,”庞易明朝着左右的人使了个眼色,“动手!”
手中的灼烧之感越来越强。这是赤焰斧对随意用它之人的惩罚。
痛苦一波一波,让历拂衣更加清醒,他盯着斧子上雕刻的火焰图腾,忽得笑了出来。
他在蓄力——
“通雷塔、天雷。”他眼中的苍色又深了几分,“也轮到我反击了!”
他一脚踏在地面,朝空中飞去,于此同时,掌心凝起灵力,奋力朝塔尖劈去。
“砰——”第一下,尘土飞扬,地动山摇。
通雷塔发出轻微的喀嚓声,裂出一道几不可见的纹路。
斧子上传来的反力让他感到气血上涌,胸口处猛地一痛,像是被狠狠地砸了一拳。
历拂衣没有后退,他又一次蓄力,仿佛要把三百年的怒气都发泄出去。
“砰——”第二下,梁柱折断,碎石落地。
与此同时,斧身“腾”地燃起红色的火焰,火光冲天,仿佛要把他的魂魄燃烧。
——是赤焰斧在反抗。
它拒绝这个毫无礼貌的年轻人对它的使用。
掌心“刺啦”一声,散发出一股焦味,历拂衣再也握不住斧子,猛然松了手。
在如雨般落下的碎石中,他抬头望向塔顶。
还差一点。
唯有如此——
塔中传来一声龙吟,其声悠远,带着远古而又天然的威压,将一部分人禁锢在原地,不能再动弹分毫。
在第七层的地方,赫然闪现出一道青色的光,接着,一条巨龙出现了。
他还在舒展,龙身不断变大,猛烈地砸在塔身之上,仿佛要将整个塔都撑开。龙尾扫过之处,一片狼藉。
洛疏竹抬头,她在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单单用那玄铁锁住他。
塔内一片混乱。
通雷塔似乎终于感受到了内部的振动,塔尖凝出一道深紫色的雷,想要惩罚这条无法无天的青龙。
青龙一躲不躲,反而迎着天雷上前。
他笑,“又是雷,三百年了,就没有点别的招式么!”
紫色和青色在半空中相撞,然后,那光波扩散,一层一层,水波一般,向四周而去。
洛疏竹划开庞易明的一剑,眯眼朝那光芒最盛处看去。然后她看见,巨大的龙头突破紫光,狠狠地撞在塔顶。
“砰——”第三下,屋顶坍塌,重见天日。
青龙在半空喊她:“洛疏竹,走了!”
她跟着龙尾,一脚踏了上去,龙身带着她腾空而起,身后是乱七八糟的哀嚎声。
一丝阳光照在她的侧颜。
拳头大的龙鳞在阳光下泛着光。
她抬头望天,畅快不已,轻轻拍拍身下的青龙,好似在赞赏。
只是,手感不太对——
洛疏竹低下头,在这一刻终于看清他斑驳的龙身,“你怎么弄成这样?”
历拂衣这一身龙鳞,隔三差五便缺了一片,剩下的鳞片上,还有些带着焦黑的裂痕。
这幅样子,有些骇人。
洛疏竹问:“是因为雷罚么?”
“不知道。”龙头不耐烦地扭扭,“有的是,有的不是。以后再说。”
他开始蓄力,开口道:“洛疏竹,拿好你的剑。值守者来了。”
“殿下——殿下!”一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叫嚷什么?”迟婧怀将手中的碗放在案上,神色带了点愠怒:“没看到殿下在休息么。”
美人发怒,也带着点娇俏。那侍从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把头深深低了下去,不敢动弹。
床榻上的穆朝旭动了动,他顺着迟婧怀的力道起身,低低开口:“什么事?”
侍从咬了咬唇,他眼神在穆朝旭和迟婧怀两人身上来回摇摆,支支吾吾,迟疑着如何开口。
穆朝旭食指敲击在床沿,脸色沉下去:“说。”
“是……是天妃,哦不不不,洛姑娘,她跑了。”
“跑了?”穆朝旭坐直了身子,“从通雷塔?和谁?”
“历、历拂衣。”侍从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彭将军已经带着一队天兵去了,殿下不必担心。”
“担心?”穆朝旭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我担心什么?”
迟婧怀有些担忧地攥紧他的衣角,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朗声开口:“阿怀,替我更衣。我且去看看,洛疏竹能翻出什么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