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大宁永安三年,北疆告急,永安帝以弟睿王为征西大将军,率军八万先行开拔边疆,又筹措十万两白银作为军饷紧随其后。然运饷队半路被劫,运饷队几乎无一生还!军饷眼看便要落入他手,睿王手下及时赶到,夺回了白银八万,但剩余的两万两白银,却随着先前离开的幸存运饷队士兵一同消失了。

永安帝大怒,遣大理寺少卿、刑部尚书共治此案,然久无所获。

永安五年,睿王大破北疆而归,大宁境内普天同庆。

然北疆之难虽解,大宁却并未迎来真正的平静。

故事自此而起——

江南多雨,今年尤甚。此番泾县已是阴雨连绵了整整五日这才盼来了一个晴天,又正好撞上了本月大集,自然是人头攒动,买者挑花了眼、卖者笑歪了嘴。

李庄白肉平日里生意还算不错,今日又是赶集散客、又是老客新至,不大的店面里客人来来往往,十来张桌子竟一直都是满的。

这个喊:“我这肉怎么比他的薄?!”那个嚷嚷:“一份我可不够吃!李掌柜先给我切上三份肉来,酒也再来两壶!”

李庄白肉因着铺子本身不大,便只请了一个跑堂小二,所谓“李掌柜”还担着切墩的活儿。

这小二就更忙了:招呼客人、上菜收桌、算钱结账,全都得她一人担着,她就像是一只蝴蝶,在店里上下左右、翩跹飞舞。

“掌柜,再切二盘肉来。”小二对着客人把嘴都笑僵了,对自家掌柜便敷衍了起来。

“好。”掌柜面上懒怠,答话也有气无力,手上动作倒是半点不耽误,硕大的黑金斩骨刀在她手中如臂指使,不过应声的功夫,便接连落了两刀!那块颤颤巍巍、丰腴肥润的二刀肉上便落下来两片薄如蝉翼的大肉片来。

如此刀工,看得店内众食客都轰然叫好。

李庄白肉,生意红火有三桩,一桩是掌柜舍得下本,料足味美又价廉;二是她家酒水与别地格外不同;三就是掌柜这精彩绝伦的刀工了。

为了能让所有食客都能“观赏”到这切肉的过程,掌柜在装这铺面时,直接把这“后厨”就置在了铺面中——“后厨”一面靠墙连着真正的厨房——其余三面底下拿砖块砌了个框形,框上搭了半高不高的木头架子,架子上还搭着竹帘子,打样时放下、营业时卷上。而店内桌椅的位置也是根据这“后厨”摆放的。

如此所有食客都能瞧见掌柜“表演”。

如此,李庄白肉这家小铺子便在泾县立了起来。

这会儿人多,李掌柜的切肉手根本不停。她生的瘦削而高挑,手也不小,手指细长而骨节毕现,且肤色苍白。她的手指搭在黑色的斩骨刀上显得皮肤愈白、斩骨刀愈黑——这斩骨刀一见便知不是凡品——黑色刀身饰蟠螭金纹、看着分量极重,且刀刃寒光闪闪、吹发可断!而这李掌柜手起刀落,不但能切出薄如蝉翼的肉片来,还不伤底下垫着的油纸分毫!这样的手艺在常人中确实难得一见。

小二手脚麻利得出奇,掌柜切了肉,她这立马用专用的长筷子挑起一片肉片像食客们展示:“大家看看我家这肉,是不是薄可透光?就这份刀工,莫说寻常店家了,就是香满楼的莫师傅都不一定能切出这样的肉来!再配上我家独家秘制的酱料,保证这肉是丰腴不腻口、味足不齁人!”说话间她已经把肉片放到了碟子上,高高地舀起一勺料汁,往这肉上一浇,一阵勾人食欲的香便弥漫在店中。

食客们紧紧地盯着这盘肉,都恨不得那肉就是自己的。

有那已经吃上的熟客,就着小二的“表演”,小小地咬了一口肉,再美美嘬上一口酒,笑着调侃:“阿圆呐,你与其宣传你家掌柜的会切肉,不如叫她踏实多学几样菜!免得我们还得在你家加价买别家的下酒菜!”

李庄白肉真正卖的只有两样,一样是掌柜自酿的酒水,另一样是料水煮过的浇汁白肉。其他下酒菜全是掌柜自其他店里采买而来,这掌柜甚至会明明白白告诉你自哪家买来的小菜,作价几何,她又加了多少铜板往外卖。

李掌柜听完熟客的话,因困倦耷拉着的眼皮微微一掀,懒洋洋地说:“老王,你这话不厚道啊,先不说我没加两个子儿,就说我为了找出这么几样好吃的下酒菜吃了多少难吃的东西?你总该叫我把精神损失费给挣回来啊。”这掌柜老爱说些别人没听过,但一听就能明白什么意思的词。

熟客摇摇头:“行行行,我说不过你!阿圆啊,我再要一碟子花生米。别说,你家花生米就是酥!”

“好嘞~咱家新上了怪味花生,我待会儿给您拼一半,您尝尝哪个合口!”

“还是阿圆贴心!”

……

阿圆和李掌柜忙忙叨叨一上午,至午时过半,店内白肉已经全部销空,没赶上这一波的客人,便只好明日再来了。小丫头累得喉咙发痒、腿发软,却还是嘀咕着:“我早就说了今天生意必然好,让多做些,你偏偏不同意。”

李掌柜切肉其实是手和肩膀累,但老实说她现在觉得说话也费劲的很。

阿圆瘪瘪嘴,掌柜每次都这样!只能听到自己想听到的。

李掌柜见她这样,叹着气笑了笑冲着这丫头勾了勾手指。

阿圆有些犹豫,但还是走到掌柜的跟前。

“头低点。”

阿圆真的就乖乖低头了,然后就猝不及防被掌柜拿手敲了脑袋。她捂着脑袋喊:“掌柜!你又欺负人!”

李掌柜懒懒一笑:“年纪不大,心思挺多,小心长不高。”

阿圆最讨厌别人说她的身高,一说就要跳脚,可惜李掌柜知她甚深,还没等她跳脚,先说:“忙了一上午,不饿么?去隔壁要两碗馄饨来吃。虾皮要两小撮……”

“紫菜少一些,要香菜不要小葱,盐只要一点,多加些胡椒,然后还要两个胡饼,要现烤的不要回炉加热的对吧?”阿圆熟练的背出李掌柜的要求。

“聪明,去吧!”李掌柜打发了阿圆,自柜台后摸出一本《闲公实录》,翘起二郎腿,慢慢翻看起来。

这书讲的是,一名自嘲为“闲公”的官员所遇到的诸多奇案。李掌柜觉得书名里这“实”字用的很有意思。根据笔者自述:“书中种种,皆为闲人碎隙胡乱杜撰,只为碎银二两,诸位切莫当真!”;可李掌柜看过书中描述的查案过程、验尸的方法和结论,她可以断定这位“闲公”哪怕不是官员也该是个公门中人。

不过李掌柜对扒别人马甲没兴趣,她看书只图一乐。这位闲公笔力十分老辣,时而风趣幽默、时而辛辣讽刺,涉及到“专业”内容时,表述又十分严谨,她看得开心又不舍,生怕这本看完了再也找不见这么合心意的书了。

李掌柜一旦看进了书是有些痴劲的,根本就不在乎外面的情况。

过了不知道多久,李掌柜因为饥饿,总算从书中世界回到了现实,正巧这时,自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李掌柜只当是阿圆终于把饭买回来了,因此头也不抬,笑着说:“你这是去隔壁铺子还是去隔壁县城……”话未说完,她似是察觉到了有甚不对之处,便收住了嘴,抬起头一看,居然是两名眼生的衙役。

李装柜连忙合上书、站起身,挂上略带歉意的笑容,道:“二位大人来得不巧,小店今日酒水菜品皆已沽清,实在没甚可招待二位的。不若您二位稍等等,我那小二颇有几分……”

“李掌柜,酒肉下次再吃,您先跟我们回趟衙门吧。”

去衙门?李掌柜心中一跳,但又见这两名衙役面有急色,动作言语却颇为克制,她心下稍安,转念一想,急忙问:“可是出了人命案子?”

衙役略有惊讶之色,却也只说:“您到了便知。”

李掌柜一见便知自己所料不差。当下痛快道:“我与你们同去!”说完又一拍脑袋,嘿,嘴上说要转行,结果碰上事情自己倒又撞上去了!

正适时,阿圆拎着大大的食盒进来了,嘴里还大声地说着八卦:“掌柜,福安巷出大事儿了!那死了……”她话说到一半,抬起头来看到两名衙役,打了个嗝,剩下的话给吓回肚子里去了。

李掌柜见阿圆战战兢兢的模样,冲她招招手。

阿圆忙不迭跑到李掌柜边上,小声道:“掌柜,他们……”

李掌柜却只嘱咐阿圆吃了饭早些收拾好回家休息,又说:“不必给我留饭了,等我回来这馄饨都成片汤了,烧饼也不酥了。”

阿圆本来提心吊胆,但是见李掌柜还有心思说起她带回来的吃的,心里反而放松了不少。她悄悄看了眼两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衙役,小声问:“掌柜,没事吧?”

李掌柜拍了拍阿圆的脑袋,又摇了摇头:“去吃饭吧。”

两个衙役心急如焚,见李掌柜拖拖拉拉,忍不住问了一声。

“走吧。”人命关天的事情,李掌柜安了伙计的心之后,利索地跟在衙役后头走了。

两个衙役顾忌着李掌柜个头不大,走路慢,纵使满心焦急,也控制着步幅。

李掌柜此时却肃着一张脸,全无懒怠之色,且还让衙役快些带路。

三人一路疾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赶到了安福巷。

李掌柜见这巷子虽然围了不少百姓,却都是老老实实围在路两旁——衙役用绳子拦出了一条道。她脚步微微一顿,而领她过来的两个衙役已经走到巷子里向一背影挺拔的青衣男子,抱拳行礼,口称:“大人,李舒妄已经带到。”

李舒妄也忙上走上前行抱拳礼:“小民李舒妄见过大人。”

男子转过身对李舒妄道:“先看看尸体。”

李舒妄直起腰时,悄悄看了眼男子,微怔,泾县什么时候换了县令了?

“怎么?”男子感官极为敏锐,李舒妄一瞬间的迟疑都被他发现了。

“无事。”李舒妄走上前去查看尸体,心中却想,如果是阿圆在,定会将从戏曲上学到的那些对男子相貌英俊的词全部栽到男子身上。比如龙章凤姿、蜂腰猿臂,面似二郎神君之类的……

作者有话要说:推个我的预收!《画师在古代的艰难租客生涯》

刘子昂连着考了三年捕快都没能上岸,他自己的活计又时有时无,收入实在是不稳定。为了不坐吃山空,他便想着把自家小院一拆二,租出去一半,好填补家用。

好容易来了个租客,自称是个画师,刘子昂见她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又是个文化人,答应了。谁知道这人却只有表面斯文,爱玩贪吃邋遢鬼,东招猫西逗狗,还、还往家里带女人!除了那一双手、一笔画外,简直一无是处!

刘子昂原想着把人赶出去得了,可到底舍不得那几文房租,非但屡次妥协,还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给她擦屁股——

画师做个饭把锅给烧穿了:

刘子昂买锅记账:李宴景,下个月涨房租!

画师金石颜料没了上山挖,结果摔断腿了:

刘子昂无奈照顾:李宴景,下个月涨房租!

画师画画惹来他人嫉妒差点进了狱里:

刘子昂费心捞人:李宴景,下个月涨房租!

几次三番,画师都无奈了,跟刘子昂说:这房租你再涨下去,我真租不起了!我要搬走!

刘子昂心想你爱搬不搬!

画师没搬,只是刘子昂一生气她就给刘子昂画肖像画。画了一匣子又一匣子,画到她都烦了:“我这辈子就画你画的最多!一点意思也没有,不画了不画了!下辈子也不画了!”

然后下回刘子昂冷脸,她就还拿画哄他。

原本刘子昂以为他这辈子都得给画师擦屁股了,谁知道,这回惹事的竟成了他自己。

这事儿,他兜不住了。

刘子昂挡住了身边砍来的那一刀,给画师擦了擦眼泪,头一次没说涨房租,而是让她快跑,随即狠狠将她往外一推,转身抽出身后的刀来——

李宴景是个还在大学里的画匠,学弟学妹赞她技艺高超、用色讲究,老师说她全身匠气,愚不可及!

李宴景心说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灵气能换来几粒米?甲方爸爸那才是财神爷!

可说还是不该腹诽老师,肚子里的话刚落地,她眼前一黑,扭头穿到了没听过、没见过的大丰朝——

大丰她没听过,这里有个发疯的!

李宴景发疯归发疯,却也不敢不填肚子,她眼高手低身无长处,还是只能捡起画笔吃饭。

可画什么呢?

某花魁想在花魁评选中一战成名,重金求画——

李宴景:我画人物栩栩如生、眉目传情、美若天仙!

某富商巨贾想为家中小女定制闺房秘戏图——

李宴景:我见多识广,动作抓得准,保证独一份!

某大理寺少卿:我想让你画个凶手——

李宴景:这……也不是不行,得加钱。

李宴景拍了拍自己鼓鼓的荷包,再瞅了瞅隔壁考公三年未果的窄脸房东,这怎么不算一种自主创业呢?

窄脸房东:呸!我那是被人挤掉了名额,才不是没上岸!再说了我这是一心正义,追求理想,你呢你有什么?

李宴景:你怎么知道我的理想不是画呢?

谁曾想二十一世纪的画匠,到了这大丰朝,反而把对画画的喜欢给捡起来了!她画细雨绵绵,画行首力夫,画大好河山,还画她那个天天叫嚣着涨房租,考公三年不上岸的刻薄房东!

刘子昂:都说了我那是被挤掉了名额,我……

李宴景:哟重点抓的可真准!

“自主创业”开辟新赛道画匠和三年“考公”未上岸房东鸡飞狗跳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