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贝勒府

三月里的清晨，天色仍是一片漆黑，前院正屋却已亮起了烛火。

徐安不能进屋伺候，正站在屋外走廊下听着屋里的动静，只见对面远远走来一人，他眼珠子一转赶忙小跑到跟前，抢着去帮忙提膳。

嘴上还小声嚷嚷道：“姐姐怎么也没唤个小的一块，这黑灯瞎火提重物走远路多辛苦啊！”

叶妩笑着谢过他帮忙，却并不接话。

有些话本就不必说，更不能明面儿上说。

帮忙是一回事，可大家都是奴才，奴才使唤奴才，成什么样子？落在别有用心人眼里、嘴里，凭白招来是非。

叶妩脚步轻缓走在前边，徐安提着食盒跟在后头。

两人不在言语，叶妩目不斜视地穿过走廊，路过恭敬垂头的丫鬟太监们，抬腿步入正屋。

跨过那道门槛，叶妩腰背挺直，面露笑容，瞬间调整好状态。

“主子爷。”叶妩福身请安。

“嗯。”

叶妩低垂头，等四爷走过才起身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向用膳的地方，另一边徐安手脚麻利的将膳食摆上桌。

四爷端坐在主位上，看了眼早膳，却没动筷。

叶妩也不急着伺候，她走到一旁拎起沏茶的热壶，试了下水温正好，又拿出装着上好枣花蜜的罐子，用小勺精准地舀了一勺半，一点不多一点不少。这个份量冲水喝着不会甜腻，尝起来只会有点点枣花的甜香，刚好符合四爷的喜好口味。

叶妩熟练地冲好枣花蜜水，忙完转身，发现四爷正盯着她看，脸上情绪淡淡。

四目相对。

叶妩不慌乱，也没有其他脸红心跳的情绪，她大大方方的迎着四爷的目光，轻步走到四爷身边递上茶盏。

四爷收回视线，稳稳地接过茶盏。

一递一接，没人说什么，屋子里静悄悄的。

今日进屋当值的菡微和苏培盛，两人站着一动不动，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木头人的模样。

徐安头一回进屋伺候，只觉此时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生怕动一动惹来主子的怒斥。

只得动动眼珠子向站在一旁的苏培盛求救。

苏培盛悄悄观察了一下四爷的动静，又打眼瞧见徐安两腿撑不住颤颤的，苏培盛拉下脸子，眼珠子朝门口一斜，‘还不轻点滚下去！’

徐安猛眨眼睛应下，然后一小步一小步，无声挪了出去。

等人不见，苏培盛鄙夷撇撇嘴，前院手底下这帮孙子打得什么主意，他心里门清。

这是眼瞅着新出了个得脸的人又没什么根基，上杆子打交情卖好呢，更有心的还打着搭着人在主子爷跟前儿露脸的算盘。

苏培盛又瞥了眼叶妩，可惜，这帮孙子也不想想，能在主子跟前得脸的人哪个又是简单的主呢？

叶妩可不知道苏培盛对她不简单的评价，她正忙着伺候四爷用膳。

圆雕花膳桌上，热品冷碟加上点心大小碗盏一共摆了八道，除了厨房照例上的菜品，每日叶妩还会琢磨着四爷的心情，精心搭配着来。

“主子爷昨晚赴宴喝了酒，今儿早膳奴才给您安排的小米粥，里面加了些红枣，足足熬煮了三四个时辰，味道正好呢。”叶妩边说边麻利盛粥。

这番随意张罗的做派，叶妩做得自在，四爷也不吭声任其安排，这幅模样要让外人看了去，估计能惊掉下巴！

大清朝等级森严，在主子眼里宫女太监那就是个物件儿，身家性命全在主子的一念之间，谁敢如此放肆？其实叶妩的性子原不会做这样出格的事，可四爷不喜欢跟前奴才一副谨慎畏缩样子，叶妩刚贴身伺候时还因小心的态度，被四爷嫌弃小家子气。

叶妩：敢怒不敢言，好想摆烂！

经此过后，叶妩干脆也放开了，好歹上辈子独立人格几十年，她骨子里本就没有奴性，谁愿意天天装着卑躬屈膝呢？

四爷顺着叶妩的安排用膳，黄澄澄、熬出米油的热粥一下肚，昨天饮酒过度，隐隐有些难受的胃立马舒服了，身体也变得暖和和的。

四爷脸上的冰冷都似融化了，眉目舒展，让人一眼能看出的放松。

叶妩余光偷瞄着四爷，只觉似见着一只舒坦发懒的大猫，高冷的外表下，其实很好伺候说话。

虽说莫名穿越到这操蛋的清朝，开局也不利，被迫小选进了宫，好在凭着她这些年的努力，也混出了个像样子的好生活。

为人奴婢，没挨过打骂，跟的主子也宽和不难伺候，叶妩觉得自己挺幸运了，今年更是升职加薪，一年俸禄从十二两银子涨到了二十两呢！

叶妩熟练开着小差，心里美滋滋盘算着自己的小金库，离目标出府买铺面还差多少，一边机灵地注意着四爷的动静。

见四爷一小碗粥用完垫了垫肚子，叶妩继续拿起公筷夹起切好的牛肉饼，“主子爷，今早牛肉饼里加了些酸菜，更开胃解腻，您尝尝味道可合口？”

听见这话，四爷升起淡淡期待，伸筷子动作似都快了三分。

前院厨房伺候的人是从宫里跟出来的，讲究的都是规矩，手艺虽好，可吃了这多年也早吃腻了。可自从叶妩伺候后，四爷发现叶妩点菜总有新意，偶尔还会捣鼓些新吃法，意外很和他心意，所以干脆让叶妩专门伺候了膳食。

四爷夹起酸菜牛肉饼咬上一口。

外皮酥脆，内里松软。

牛肉的鲜嫩撞上酸菜的酸咸，还有丝丝辣味，各种滋味中和在一块儿，一下冲破了之前米粥的清淡，唤醒了沉睡的味蕾。

越嚼越香，越吃越有味儿。

一小块饼切得小巧精致没两口就吃完了，连着吃了三块，四爷才满意地放下筷子。

侧首，对上叶妩亮晶晶的大眼睛。

狭长的桃花眼本代表狐媚，偏这双琥珀色的眼眸干净得似一汪清泉，在明亮的烛光下反射出晶亮的光芒。

人乖乖巧巧站在那儿，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四爷定定看了叶妩一眼，不紧不慢说了句：“味道不错。”

得了肯定，叶妩抿唇开心笑，殷勤地伺候四爷继续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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