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道歉
夏日的夜晚比起炎热的白天要舒服的多,宋迎月搬了把椅子坐在院中乘凉,宋思宇陪着张老爹两人在房中絮闲话。
宋昭还在厨房里收拾碗筷,宋迎月想进去帮忙,但很无奈的是,只要她靠近宋昭就会不自在,具体表现为走路同手同脚,脸色异常严肃,好几次更是差点打碎碗碟。
宋迎月为了不吓着他只好离开厨房,安静的在院子里等着宋昭出来。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宋昭在厨房里东挨西噌的磨时间,但奈何宋迎月半点没有回房的想法,仿若在院子里生了根。
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厨房里什么也看不清,宋昭只能犹豫着着出了房门。
心头不妙的预感成真,果不其然就见宋迎月拍了拍身边的小凳子,温柔的问:“阿昭,能不能陪我坐坐?”
宋昭心里有些怕,尽管他看着眼前带笑的宋迎月,似乎并没有要发疯的样子。
但要与她两人单独待着,还是让宋昭发自内心的觉着可怕。
宋昭不同意,宋迎月也不逼他,只笑吟吟的望着他。
良久后,宋昭眨了眨眼,慢慢走了过来,坐在宋迎月安排的木椅子上,带着尽力压制的紧张,小声问:“你要同我说什么?”
宋迎月却忽的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儿桂花糖,侧身递给宋昭:“先不说话,吃点东西”。
宋昭迟疑着接过来,借着月色看清了竟是一块糖,连忙还了回去:“我不爱吃,给小弟吧”。
宋迎月没有接,只是按着他的袖口阻止了他抬手的动作说,带着劝哄说:“按照年龄,你也算是我的小弟,吃吧,他还有”。
见宋昭不动手,宋迎月试探问:“我来帮你剥开纸皮?”
宋昭抬头看她,眼神中有着明晃晃的不解和难过,她想不明白宋迎月为什么要这个样子?他这几年明明已经过得很艰难了,为什么还要给他桂花糖。
桂花糖他曾经极喜爱,可宋灵死后家里也再没有闲钱去买,他也很久没吃过了,以前的桂花糖都是宋迎月哄他时才会给,现在,她又想哄他去做什么?
宋昭的心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
宋迎月敏锐的察觉到了宋昭的变化,见他确实不喜欢这桂花糖,于是伸手拿了回来,并安抚说:“没事儿,你要是不喜欢,下回我给你带其他味道的糖,这桂花糖其实滋味也一般”。
本来想着送糖能让宋昭不紧张,这样她们也能好好聊聊,没成想因为一块儿糖竟然惹得宋昭更防备,明明原主记忆里宋昭很爱桂花糖才是。
既然没用,宋迎月也不打算再继续绕弯子了,她不看宋昭,怕他紧张,于是抬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轻声说:“宋昭,我对不住你”。
宋昭清浅的呼吸声,在宋迎月话出口后突然一顿,他转头看宋迎月,宋迎月却望着天上的月亮,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也跟着抬头看月亮。
宋迎月没听见宋昭开口,于是继续说:“今天看你在地里的样子,我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么混蛋,以前母亲在的时候有母亲罩着我,母亲死后父亲又全力看顾我,父亲眼睛坏了后又有你撑着宋家,我这十几年过得堪称顺风顺水”
宋昭看着月亮,耳边伴随着宋迎月的话,思绪也慢慢惆怅起来,月亮中宋母的样子在他眼中慢慢清晰,他抿了唇继续沉默着。
“许是太过顺利,人就容易生出贪念,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胃口越来越大,得不到之后就破罐子破摔,最后伤及身边的亲人,我细细想想自母亲死后我竟没干过一件人事”
“我抢走家里的钱、贪恋花楼的温软、于学问上毫无寸进、累老父伤了双眼、口无遮拦的羞辱弟弟、动手痛打爱我之人,于父亲不尊、于兄弟不慈、于阿昭不义,像我这样不尊不慈不义之人,还能让你心软送钱,阿昭,我深谢你”。
说着宋迎月起身面对着宋昭,将坐皱的衣衫理顺,抬手弯腰郑重的向他行礼,并将宋昭的钱袋双手捧着奉于他眼前。
宋昭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双手颤抖的接过钱袋,他的双眼通红,月光在他眼里闪动,晶莹的泪珠摇摇欲坠。
宋昭颤抖出声,哑着嗓子说:“你……”,却又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宋迎月站直身子,神色庄重的看着宋昭,低声说:“阿昭,我对不起你,可我在家事农事上确不如你,想来科举这一途仍要继续走,宋家这些事怕还要烦你操心”。
“至于银钱你以后不必担心,我在镇上写了话本同许家书铺合作,每月都能分得一些利钱,虽然不会很多但也足够我们生活,你再不必如此辛苦”,宋迎月见着宋昭泫然欲泣,却极力隐忍的样子,心里也无端的生出几分酸楚。
“还有……”宋迎月想着宋昭唯一激烈反抗原主的事,又说:“你以后若是想要摆摊,尽可以去,以前我说的那些都是混账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你以后尽管去做你喜欢的事,我再也不会拦着你了,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宋迎月说完,宋昭并没有回应,两人之间的沉默就像今晚的夜色一般,浓重的几乎化不开。
“最后”,宋迎月稍一停顿,然后才有些艰涩的开口:“你父亲留给你的镯子,我以后一定会找回来,我以前着实混蛋,你若想打我出气,我绝不反抗,阿昭,你打我吧,这是我欠你的,你不必心软”
宋昭起先听着还能忍,可宋昭这话一出他却突然绷不住了,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他抬头望着天空倔强的想要将眼泪憋回去,却不受控制的发出了小兽受伤般的呜咽。
那个镯子,是他亲生父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宋昭掏出随身的手帕递给他,他却抖着身子仿佛终于忍受不了似的,拔脚回了屋,“啪”的关上门,极力压抑的啜泣还是呜呜咽咽的传了出来。
宋迎月有些难过的低了头,宋昭太苦了,苦到就算如此难受第一时间也是想着躲在人后,只有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才敢压抑着哭出声。
宋迎月在心里承诺,她以后承担起宋家,再不会让他如此痛哭。
宋昭关门的声音惊动了屋里的张老爹和宋思宇,宋思宇搀着张老爹出了门,两人齐刷刷的盯着宋迎月。
宋思宇气愤的瞪着眼,声音却颤抖着问:“大姐,你又动手打宋昭哥哥了么?”
张老爹喘着粗气,捏着拐杖的手也开始发白,一看就是气的狠了。
宋迎月不想让他们误会,于是赶忙解释,并且诚恳的说:“小弟,爹爹,我没有打阿昭,我是再向他道歉,我对不住他,也对不住你们,我以后再也不会动手打人了”,说罢又是朝着二人长鞠一礼。
“那……那,宋昭哥哥为什么哭了?”宋思宇不太相信的问。
“因为大姐以前太混账了,所以惹得宋昭哥哥哭了,以后大姐再不会做那些糊涂事了”。
“那我去抱抱宋昭哥哥,让他别哭了”思宇天真的抬头看着宋迎月。
“今天不可以,让哥哥哭吧,以后大姐会保护好宋家,让哥哥也可以躲在大姐身后休息休息”,宋迎月揉揉他的小脸。
“那好吧,那我就坐在宋昭哥哥门前陪着他”宋思宇听着宋昭压抑的哭声,心里也开始难过起来,默默地红了眼眶,搀着张老爹顶着兔子般的红眼睛,乖巧的坐在了宋昭门前的台阶上。
张老爹也跟着坐在台阶上,宋迎月就坐在他左手边陪着,良久后张老爹才叹息着开口:“迎月,你亏欠阿昭啊”。
宋迎月看着不远处被风吹动的树林,激起一串明明暗暗的远影,轻声回道:“爹爹,女儿知道”。
他们三人在台阶上坐了很久,直到宋昭屋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宋迎月这才小心的扶着一老一小,将他们仔细的送回房间。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了,宋迎月吃罢午饭就要离家。
宋思宇站在门口送她,张老爹和宋昭都没出面,想来还是心结难解,但宋迎月并恼,水滴石穿,维系感情从来都是慢功夫。
宋迎月摆摆手让宋思宇回屋休息,自己转身踩着洒落的阳光,不紧不慢的朝镇上走去。
她身上穿着身青色的衫裙,被盛夏的微风一吹就缓缓的四散开来,连带着如墨的长发也跟着拂动。
宋迎月不觉得赶路疲惫,反而身心轻松,她道了歉,坦言了心中的愧疚,于是锁在心上的冰雪枷锁,终于在这猛烈的阳光中慢慢消融。
她终于可以逐渐摆脱原主的影子,真正的去做未来的宋迎月。
还没走到村口,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宋迎月转头看去,才知晓追来的人是宋昭。
宋昭手里拿着两块碎银子,不由分说的塞进了宋迎月手里,然后小声开口:“家里的花销以及爹爹抓药的钱已经留下了,剩下的你带走吧,书院花费更大些”。
说完不等宋迎月回答转身就走了,宋迎月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目送宋昭,看着他比以往舒展的身形,灿然扬起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月:阿昭,我对不起你!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赚大钱养你!
昭:(斜眼瞅她)你赚大钱?
月:(擦汗)错了错了,你赚大钱养我,我认真考试,争取给你搞个诰命回来!
昭:(低头划拉着算盘)行叭,看你表现好,这个月零花钱给你再添上十两。
月:(抱着银子笑嘻嘻)谢谢老婆!老婆最好了!
宇:大姐,你真是太丢脸啦!(震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