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六十年前
修行之人寿元绵长,有时加上秘法遮掩,百岁老人也能维持稚嫩模样。
柳如霜看似正值芳华,其实已过花甲之年,按岁数算,当钱不尽的奶奶也绰绰有余。
六十年前,宛州城还没有这样繁华,只是个临江的偏僻小城,城中只有一个勾栏院,位于东林街琵琶弄,这间勾栏院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潇湘馆,一入夜灯火不绝,十分热闹。
六十年前柳如霜适逢二八年华,嫩得掐尖的年纪,前一年在馆中挂牌,很快声名鹊起,恩客无数,是馆内当红的娘子。
这年中秋,她外出游玩,在郊外救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英俊高大的年轻男子,江湖游侠的打扮,浑身是血晕倒在路中央,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把长剑。
柳如霜救了他,男子醒来,说要报答。
“可是你身上一分银钱也没有,你要把你的剑给我吗?”妓子眼睛浑圆,单纯好奇地问。
男人说不妥,剑她拿不了,也不好换钱。
男人又说,自己的钱财寄存在朋友手中,等他一个月,定带钱回来为她赎身。
妓子撇撇嘴,她接触过许多男人,知道他们从来嘴上动听,一旦涉及承诺,定是虎头蛇尾。
她没有信,但还是给面子地说:“好的。”
一个月后,男人真的来了,带来足够赎身的钱,还为她置办了一间小院安身。
“此地偏僻,夜间记得关好门窗……置办的时候没有留意,牙人说风景绝佳便买下了,忘了你是女子。”
小院坐落在偏僻山腰,旁边倚着一片竹林,从竹林过,尽头有一小片山崖,举目远眺,能将整个宛州城收入眼底。
置身此间,仿佛连灵魂也被清净涤荡。
男人是行走世间的修士,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多做停留,很快便要上路,柳如霜蓦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扶后泽。”
“你还会回来看我吗?”她含着几分期待问。
扶后泽是温润的,可靠的,守礼的,许多美好词汇加诸一身,足够扰乱一池春水。
他说自己要去很远的地方,即便顺利,也要一年方归。
“那一年后,你会回来看我吗?”柳如霜不依不饶的问。
男人被她的执着打败了,无奈答应,“好。”
扶后泽离开了,给她留了不少银钱,还有许多符咒防身。
一年过去。
两年过去。
柳如霜出落得娇艳妩媚,如日渐成熟的果实,愈发惹人垂涎。
小院清雅,却偏僻孤寂,她又搬回潇湘馆居住,偶尔挂牌。形形色色的男人从她面前走马灯一样过,有的这不好,有的那不好,看得多了,她越来越想念扶后泽。
思念是跗骨之疽,折磨得人心绪难平。终于有一天,她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扶后泽留下的符咒中,不乏诡异莫测的,宛州城民风淳朴,半点风吹草动便人尽皆知,她在恩客们身上用了这些非凡手段,夜晚让街头叫花一散,闹妖邪的说法迅速飞遍街井巷陌。
她告诉其中一名深受困扰的恩客,有位四处游历的散修道长厉害至极,只要他出马,任什么妖邪都要退避三舍。
恩客听罢,喜不自胜,隔日便下了临仙帖,辗转递到扶后泽手中。
眨眼半月,仙人临。
“你是来看我的吗?扶道长,你晒黑了,不过依旧英俊,你看看我,是不是比两年前长高不少……”她搬回久不光顾的山间小院,雀跃得像只小翠鸟,围着扶后泽叽叽喳喳。
“小如霜是个大人了。”扶后泽微笑着说。
宛州城已有三人惨遭妖邪毒手,他马不停蹄展开调查,如何也想不到,这无辜惨死的三个人,只是柳如霜没掌握好符咒用法的可怜试验品。
一连数日一无所获,妖邪好似凭空消失,扶后泽发愁不已,“你与这些受害者都有交往,此妖可曾对你下手?”
柳如霜眨眨眼,看着扶后泽满是担忧和关切的目光,鬼使神差接了句,“当然。”
于是她成了扶后泽的重点保护对象。
贪心是人的劣根性,见不到扶后泽时,她觉得能见一面就好了,见面后,听他说那些天南海北的经历,又忍不住想,要是能跟他一起走就好了。
“不可,我斩妖除魔,立于危墙之下,不一定能保护好你,更何况行走在外风餐露宿,你身体弱,受不得。”
“我受得的。”
“不可。”
“那我被妖怪杀掉也没关系吗?死在宛州也没关系吗?我见过它的模样,你又没有抓住它,万一等你走了,它上门来灭口呢。”
“我……”
“扶道长,修行之人要知恩图报,我对你有恩,你不能不管我。”
柳如霜睁着一双水润的杏眼,少女的天真率性背后,偏执已经初见端倪。
“……”
扶后泽被说服,从这日开始,独来独往的修士身边多了个小尾巴,两人一剑,行走江湖。
降妖除魔的旅程一开始并不顺遂,一个没有修为的弱质女流,面对凶恶的妖邪,惊慌失措抱头鼠窜是常态,扶后泽对抗恶魔,她只能一边抹眼泪一边找地方躲起来。
次数多了,她又是委屈又是难堪,觉得自己好像累赘。
“我想跟你学法术。”
扶后泽一直想教她自保,对这样的请求自然是莫有不应的。
柳如霜学得很认真,她天赋好,老天爷赏饭吃,很快奋起直追,能与扶后泽并肩而立。
在普通人眼中,修仙者总是白衣飘飘出尘脱俗,她便也穿白衣,秦楼楚馆出来的姑娘对于衣着妆容颇有研究,素色诃子裙外罩雪白纱衣,出去除妖,能引得观者如堵,直呼“天仙下凡哩!”
她享受着这样的追捧和赞美,骄傲地昂起头颅,余光瞥扫“金童玉女”中的另一位主角,渐渐生出更多的心思来。
她知道,她是喜欢扶后泽的,只是扶后泽待她的态度落落大方,让人无从下手,如今,她终于有几分信心将这个男人收入囊中。
当天晚上,她一身单薄纱衣,出现在了扶后泽的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