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日快乐
哥迪维娅不禁想为朱诺安的回答拍手叫好。虽然她之前也想问她这个问题,但想到她是中国人,说不定中国女人就是这样的装扮呢!没想到她居然能呛回狗警察!太精彩了!
朱诺安要是知道哥迪维娅的想法,肯定得向警察表露真心。贾维先生!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有想呛人的意思!
“你想这样穿?你们中国人——中国女人都是像你这样的装扮吗?”
“呃……”这个问题也太难回答了,要是回答是,万一哪一天他遇到这个时代的中国人怎么办?要是回答不是,又得解释一堆……
沙威看出了她的犹疑,内心警铃大作。圣人国是天主赐福之地,想必民风民俗跟天主的教导一致。在法国法律里女人不得穿裤子是蒙受天主对男女的安排,中国也应该一样,那么面前这个穿裤子剪发的中国女人……
“其实中国有不少像我这样的女人,女人剪发留发都是自由的,女人可以想穿裙子就穿裙子,想穿裤子就穿裤子”,朱诺安决定描述她的中国,“我穿裤子纯粹是因为裤子行动方便。”
哥迪维娅听后,一时回不了神,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国家!女人穿衣全凭自愿,女人甚至可以穿男人的衣服!哥迪维娅磕磕绊绊地转述了朱诺安的话。说实话,即便哥迪维娅是吉普赛人,但他们吉普赛人——罗姆人内部依旧遵循着和欧洲人一致的男女观念。朱诺安这席话可谓把两人的三观狠狠冲击了一波。
沙威只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在胡言乱语!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在胡言乱语。但是他在她说话时紧盯着她的表情,她神情舒展。从沙威的审讯经验判断,她不像在说谎。沙威一时判断不了,他决定放她一马,就当在她生日给她一个宽恕,他不跟一个孩子计较。
“你的出生日期是1795年10月5日,你20了?”,沙威怀疑这个年份是她乱填的,因为她看上去根本就是15、16岁的样子。孩子经常会为各种原因喜欢把年龄报高来获得跟成年人一样的关注。
“对,我真的20了”,朱诺安就差举天发誓了。她虽然整个出生日期都填的假的,但她的年龄真得不能再真了。她应该带上身份证件一起穿越的,她真没想到在21世纪自己在网上努力装嫩,到了19世纪却得血书自己已经成年。看着沙威依旧怀疑的眼神,朱诺安感觉自己像到了英国超市买酒,忘带brp卡或护照证明年龄而不停向售货员解释自己真的成年了,酒最后也没买成。
“你的监护人是谁?在哪?你说你是中国人,你为什么到这?你怎么到这的?”,沙威一口气吐出了剩下的问题。他对上午的集市骚乱一直心有疑虑。他下午巡城的时候又走访了一些当事人。他们说,这个怪人一直躲在居民楼间的小巷里,被来赶集的城郊卢卡斯家的小儿子发现,才被大伙合力抓住了。他们也说,那条巷子在繁忙的主街旁边,当天不少人早先路过都没有看到那里有人,这个怪人就像凭空出现一样。
沙威被人领着去看了那条小巷。他走进去勘察了,石板上有和她的鞋相对应的脚印,还有她倒在地上摩擦的痕迹。光凭这些,沙威大概能推断出上午的情形。她先是伏卧在墙边,然后起身走到小巷口,她在巷口停留了很久,接着她被人打倒在地。
“我的监护人是我的父母,他们在中国。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到这,怎么到的。我睁开眼就发现我在小巷里了。”朱诺安实话实说。
这和沙威推断的过程大差不离。虽然难以置信,沙威在她留下最初痕迹的地方勘察了很久,但他确实没有发现多余的脚印。这就意味着她不是自己走到墙边倒下的,也不是被人扔在墙边的,而是只有她卧在墙边这个事实。如果她是偷渡客……这里虽然离地中海近,但布里尼奥勒不是港口大城,而是南方山区的一个小镇。如果她是偷渡客,那么她从港口到这里的一路上都会留下痕迹。沙威坚信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有迹可寻。也许,等明天送完小富勒案,他就应该从最近的港口开始查起,比如马赛,这个偷渡客聚集登陆之地;比如尼斯,这个城市是意大利人的跳板……
毕竟局长把她的案子交付给他负责,如果她是偷渡客他绝不轻饶!沙威又想到她的抵押物,如果14天后证明物品不是失物也不是赃物,他会保管好等她来取的。
沙威没有再说话,他起身去墙边熄灭了油灯,“睡觉!”
诶?审问结束的好快,就这样轻松过关了?看他严肃的神情,朱诺安以为他要对她进行疲劳审讯那种酷刑呢。
“喂!给你做翻译!要条毯子不过分吧?”
于是黑暗中甩来一条破布。哥迪维娅翻了个白眼,这个不知道感恩的狗警察拿什么乔。她折叠了一下,破布刚好能裹着身体睡。
当朱诺安也准备躺下时,“Juno None”。
嗯?贾维熄了灯没走?她看向门口,一条布从栅栏缝隙处伸了进来,她赶忙接过,“Merci”。
她还没想到要垫子呢,贾维也太好心了!你滴答滴答,我哗啦哗啦,是咱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等她在法国站稳脚跟,她会定制锦旗送到警局特别表彰贾维警官的。上面就写“亲切帮扶国际友人,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她把垫子铺在石床上,心想这总比棉絮稻草好。沙威在黑暗中看到她在月光下的举动,他本来想提醒她,那是用来盖的。但他又想到他说话她也听不懂,等到寒风一吹,她自然知道怎么做了。
沙威走出了牢房,仔细锁好牢房出口。他检查完警局各个大门小门上锁情况后,回到了寝室。同事布兰德鼾声四起,已经入眠良久。沙威脱掉制服躺在木板床上时突然想到今天是10月5日,如果她没有骗人,今天就是她20岁生日……
“生日快乐!Juno!”,哥迪维娅的声音突然在黑暗里响起。说实话美女的声音再好听,突然这么一声也是够吓人的。朱诺安都已经有困意了,被她一嗓子喊清醒了。
“啊?什么?”
“我说,生日快乐!”
“啊?哦哦,谢谢!”朱诺安准备打哈哈过去,但是她对朋友还留有一点坦诚的良心,“其实……今天不是我生日。我瞎填的。”
“什么?!那年份也是你乱写的?你果然没有20?”哥迪维娅躺下又坐起。
“不是,年份是真的!”,至少她看到日历还有心算出了这个时代她的伪出生年份,“月份和日期不是”。
“行吧,姑且信你了。你真怪,都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哥迪维娅嘟囔着又躺下,“真实日期呢?”
“11月11日”,这是真的。
“还有一个月,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看见你,不过你最好别再见我,我多半要被关在监狱里一辈子了……”
朱诺安想安慰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眼见气氛越来越沉重……
“我忘了问,你为什么会英语?”朱诺安真的很好奇。
“很简单,我爸爸是英国人”,哥迪维娅长吐了一口气,接着道,“他上了我妈妈,又不想负责,于是看到我妈怀了我的时候就跑回英国了”。
啊这!朱诺安无话可说。
哥迪维娅像是自言自语,“我妈为了这个男人学了英语,就期待有一天这个男人把我和她接回英国。这个男人在走前骗我妈说,他有家产要继承,等处理好家产就把我妈接回英国结婚。好笑的是,我妈到死还在相信这个男人的鬼话!她从小教我半吊子英语,死前还拉着我的手念叨,要我别忘了,等我爸爸来接我时能跟他说上话。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
“你别太难过了……”,朱诺安本来只是想活跃气氛才开这个话题,没想到听到这种人间惨剧。她觉得口齿发酸,什么语言都是苍白的。
“我才不难过!我只是恨自己!一边嘲笑我妈一边走了他的老路,相信了另一个男人的鬼话!”哥迪维娅咬牙切齿,“还有那个狗警察!两个人私会也抓!”。虽然她明白是小富勒骗她在先,没有沙威抓迟早也会有李威抓,但她心里就是忍不住恨沙威。如果不是他没事找事,她的梦还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久到七老八十她也愿意。
“中国到底在哪里啊?你是偷渡来的吗?”哥迪维娅平复了心情,她也好奇朱诺安,一个中国人!多罕见啊!
“在欧洲的东边,比俄国还要东。”
“俄国不是在北方吗?应该是比土耳其还要东!”
朱诺安不由得感叹19世纪人民的地理常识,讲真这时候都有地球仪了。不过她想其实哥迪维娅穿越到21世纪也能吊打某些欧美青少年了,毕竟她在英国的火车上还听过一帮高中生讨论香港在哪。
“反正你要是在大陆往东走,走到大陆的尽头,就是中国了。”
“好远,中国真的遍地都是黄金和蜜奶吗?”
“不是。”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偷渡来的吗?放心,我发誓我不告诉任何人。”
“如果你相信中国遍地是黄金,我为什么要偷渡到这个破烂小山村呢?”
“啊?布里尼奥勒在你眼里算破?这是方圆百里最好的城镇了!”
“你认真的?”
“你眼界好高,看来中国确实是富庶之国。在你们国家应该人人都有精白面包吃,人人都穿丝绸吧?”
“其实中国人更喜欢吃白米饭,但确实好多年没有饥荒了。至于丝绸,即便对于中国人自己都还是有点贵的,不过平民想买也能买得起。”
“啊?平民也买得起?上次富勒——那个男人跟我说他花了50法郎才买了半匹丝绸,而且是里昂货!”
“难以想象”,其实朱诺安现在对19世纪的法郎价值一点概念也没有。
“你说还有很多中国女人像你一样?”
“对,我很普通。”
“多么了不起啊!可以穿裤子!你甚至剪了短发!”
“这不是我的功劳”,都是百年女性前辈抗争来的权利。
“你说中国女人这样自由,假如一个中国女人跟有妇之夫私会,她会被判刑么?”
“……不会”,朱诺安撒谎了。在现在,在清朝,女人这样干得被浸猪笼的。但朱诺安不想让她的新朋友太绝望。
“真好,我这辈子没希望了,下辈子再去中国……”
两个女孩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然后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