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陪你去看流星雨(11)
无论许昼眠怎么挣扎,补课的事还是敲定了。
周六一早,沈莱就背着书包坐上车去林司盛家。车在大院门口被背着木仓的警卫员拦下来,沈莱给林司盛发消息让他出来接她,然后让沈家的司机自己掉头回去。
沈莱走进房间的时候,晏卓和许昼眠早就已经开始补习了。
沈莱一进门就听见晏卓冷酷无情的声音:“晃一晃你的小脑袋,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许昼眠不明所以地来回摇了摇脑袋,面露茫然,然后傻兮兮地发问:“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见?”
晏卓推了推眼镜,语调平淡:“你脑袋里的水声啊。”
沈莱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发誓她刚才看见晏卓的眼镜闪过了一道诡异的白光。听见笑声的许昼眠回头,看见沈莱便哀嚎一声向她伸出手求救:“小莱还是你来给我讲吧,我真的受不了他俩了。”
林司盛拉着沈莱的手腕走过去坐下。他扯过许昼眠面前的本子,不耐烦地指着上面的例题说:“都讲了三遍你还不会,人又不聪明,还学人家秃顶。”
许昼眠一噎,忍不住放下了抓头发的手,转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沈莱。
而沈莱在狂笑。
经过许昼眠的不懈抗议,新到的沈莱接替了晏卓的位置给他讲题,空闲下来的两人一坐一躺,晏卓坐在桌边玩手机,林司盛半躺在床上看书。
沈莱讲题的声音清脆柔和,她比那两个魔头有耐心的多,原本认真关注讲题内容的许昼眠忍不住被她轻柔的嗓音吸引。
他仔细分辨起沈莱讲话的每一个转音,她有一些她自己都不曾注意过的说话习惯。沈莱讲话时最后一个字的音调总是微微上扬,透着少年意气的活泼。
他微微侧了侧头,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她。开合的菱唇红润饱满,盯着习题的低垂眉眼毫无攻击性,纤长若蝶翼般轻颤的鸦睫遮住了明亮的眼眸,纤巧的琼鼻,鼻头微钝,透出一股稚气。许昼眠看得有些入神,人们常夸他长得比女孩儿还精致漂亮,但仔细看起来,沈莱比他还更女气一些。但为什么没人说过沈莱像女孩呢?许昼眠咬着笔头陷入思考。
沈莱停下来喝水,见许昼眠拧着眉头一脸纠结的表情,她突然一拍许昼眠的肩膀,“嘿!想什么呢?我讲得很难懂吗,让你露出这种表情。”
沈莱仔细看了看自己讲的题目,不算超纲吧,就是一道问题稍微有点多的化学推断啊。
许昼眠一拍脑门,回过神来,它谄媚笑道:“不不不,你讲得特别好!”
沈莱指着试卷的问题问他:“那你说,这里这个空应该填什么,让它产生气泡的物质是什么?”
许昼眠眨巴眨巴眼,认真看了看试卷,小心翼翼试探道:“......碳酸钙?”
沈莱冷笑一声,一巴掌拍在试卷上:“不,是氮碘硫氢碘硫硼。”
“噗。”坐在桌边正在喝水的晏卓没忍住。
许昼眠一脸茫然,一边在试卷上写答案一边嘀咕:“名字好长啊,我们学过这个物质吗?”
看见这个呆瓜竟然真的将氮碘硫氢碘硫硼认认真真地写了上去,沈莱气笑了,挽起袖子准备教他做人。这时林家的保姆阿姨上来敲门,拯救了命悬一线的许昼眠。
“午饭好了,学习了那么久,多累呀,先来吃饭吧?”
林司盛站起身,沉稳德应了声好的,然后招呼沈莱他们去吃饭。沈莱翻了个白眼跟着出去,晏卓则从许昼眠手里抽出笔,拍拍他的肩,怜悯道:“别写了,小莱会忍不住揍你的,先去吃饭。”
“她为什么揍我啊,我惹她生气了吗”许昼眠不明所以,晏卓一推眼镜,摇摇头,下楼吃饭了。
许昼眠在最后边叽叽喳喳,一直追问为什么沈莱要揍他。晏卓烦了,转头瞪他:“你自己想想氮碘硫氢碘硫硼的化学式!”
林家的餐桌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主位是个精神瞿烁的老者,穿了一身笔挺的中山装,不怒自威。坐在老人左手边的是一位身穿军装的中年男子,沈莱觉得他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林司盛介绍道:“这几个是我同学,好朋友。”又转头对沈莱他们说:“这是我爷爷,我大伯。”
三人乖巧点头问好,林爷爷威严地点了点头,林大伯倒是和蔼地笑了笑,“早就听小盛说过你们,谢谢你们平时对小盛的照顾。”
许昼眠最活泼,赶忙摆摆手道:“没有没有,大伯您太客气了,平时都是司盛照顾我们!”说完,他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想不出来。
沈莱这时候想起来她为什么觉得林大伯眼熟了,她昨天才在电视上看到了林大伯,只是真人看着比电视上年轻随和些,她才没有立刻认出来。
她悄悄瞪了许昼眠一眼,林家大伯林承安,那可是平时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人物,眠眠怎么跟谁都自来熟。
“坐下吃饭吧。”林爷爷招呼着几个少年。
林家的餐桌上很安静,看得出家风严谨。
餐用到一半,宅子外传来汽车喇叭声和警卫员的问好,模模糊糊听不清。沈莱悄悄抬眼往门口瞧,正巧和走进来的男人对上眼。男人英俊挺拔,白色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没有系领带的衬衫领口松松垮垮,露出精致的锁骨,瞧着和林家一丝不苟的作风格格不入。
他进来看见一桌子人,也没惊讶,只是挑挑眉唤了一声:“爸,大哥。”便径直往楼上走。
林爷爷皱了皱眉,将碗重重搁在桌上,训斥道:“像个什么样子,家里还有客人在,让小辈孩子们看笑话。”
林司盛放下筷子,对着男人叫了一声:“父亲。”男人没有看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面色淡淡。
沈莱几人惊讶了一秒,原来这人是司盛的父亲,可这父子关系怎么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跟着放下碗筷,说道:“叔叔好。”
林承嘉倒是对他们笑了笑,态度不冷不热,“你们好,欢迎你们来玩。”他的表情比对着自己亲儿子时热切一点,是面对第一次来家里的小辈的正常态度。可就是这份正常,愈加凸显了他对林司盛的冷淡。
沈莱三人只好傻笑,余光瞥见林司盛面色如常地重新拿起碗筷夹菜,也忙跟着低头扒饭,安静如鸡,耳朵却悄悄竖起听着主位的动静。
林承嘉打完招呼转头去哄林老爷子,“昨晚有应酬,多喝了两杯在酒店睡的,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您召唤回来了吗,爸你就放我去洗澡吧。”
林老爷子没好气地摆摆手,让他快滚。林承嘉狗腿一笑,窜上楼。
沈莱想了想,林承嘉从进门开始就没有看过林司盛一眼,就连打招呼的时候也没有一个眼神交流。她咬着筷子微微侧过头去观察林司盛的表情,他很平静,注意力在餐桌上,垂着眼睑看不出眼神如何。
沈莱有些失神,林司盛向来没什么表情,总是把自己的想法掩藏得很好,他是四人里最内敛的那个,连最敏锐的晏卓有时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也就只有和他们打闹的时候,才能看出一点儿符合年纪的属于少年的活泼肆意来。
感受到一旁的视线,林司盛侧过头,看见了咬着筷子愣神的沈莱。见她盯着自己发呆,林司盛疑惑地皱眉,他想了想,看了看自己筷子上夹的虾仁,放进了沈莱的碗里。
“想吃就自己夹,怎么还看着我发呆了,我夹得比较香?”
沈莱回过神,一口吃掉虾仁,低头扒饭,“你夹得那块虾仁是盘子里最大的!”
林司盛被逗乐了,笑了一声,又给她夹了一块虾仁,清清嗓子故作严肃:“好好吃饭!”
做了一上午题的许昼眠早就饥肠辘辘,吃得无比专心,对身边几人的小动作一无所知,他给晏卓夹了一块鸡肉,催促道:“这个好吃,你尝尝!你快点吃饭呀,怎么吃得那么慢,我都吃第二碗了。”晏卓应了一声,收回暗中观察的视线,低下头推了推眼镜,神色若有所思。
一顿饭过后,几人回到房间继续补习。
轮到给许昼眠讲题的是林司盛,沈莱坐得无聊,拖着晏卓出去溜达,想参观一下林家的小花园。
下楼时路过书房,书房门没关严,隐约听见说话声。沈莱想拉着晏卓赶紧走,免得不小心偷听到别人谈话,林家这背景,谁知道他们在书房里谈的会不会是什么不能听的国家大事。
晏卓却拉住了沈莱,他竖起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指指书房,对着沈莱悄声比口型:“他们在说司盛,你注意听。”
沈莱疑惑,晏卓拉着她小心翼翼地贴近书房,在墙角站定。
沈莱终于能听清书房内在说什么了。
书房里是林老爷子和林家大伯林承安,两人先后叹了口气,讲起林承嘉和林司盛的事。
林承嘉和大哥林承安差了整整一轮,林承嘉记事的时候,林家大哥已经在部队里了。林家赤胆热血,但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在军队,林老爷子也不准备再送第二个进去,主要是林老太在生了林承嘉以后,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她舍不得小儿子离开自己身边。
林承嘉从小就无忧无虑,长大了也遵从自己的喜好经商,白净俊秀的样子看着就不像能吃苦的。
林承嘉和林司盛的母亲是青梅竹马,两人在一个大院儿长大,感情深厚。年级到了也理所当然步入婚姻的殿堂,恩爱羡煞旁人。可惜林司盛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大出血,不幸去世了。
认为自己被狠心丢下的林承嘉在爱妻刚去世那段时间整日酗酒,昏昏沉沉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更别说照顾一个小婴儿了。
林司盛的名字是林老爷子取的,人也是林家大伯照顾大的。可以说,不仅母亲这个角色没有在林司盛印象中出现过,连父亲的角色也在他的生命中缺失了。
等林司盛大一些了,稍微懂事了,林承嘉也终于从丧妻之痛中缓过来了,他开始怨恨自己的儿子,就是为了这个儿子,爱人离开了他。但一想到这是他和妻子爱情的结晶,林承嘉对林司盛就又爱又恨,感官复杂。
林承嘉难过痛苦的时候,会紧紧抓住林司盛的肩膀,质问他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母亲,语气癫狂又愤恨。
林承嘉不能忍受只有自己一个人痛苦,林司盛这个他眼里害死自己妻子的“罪魁祸首”,却在自己大哥的精心照顾下健康快乐地长大,为什么?凭什么?
年幼的林司盛被父亲恨不得掐死他的脸色吓哭了。
林承嘉清醒时候,会抱着妻子怀孕的时候置办的小孩衣物偷偷哭泣,他把自己埋在那些小衣服小鞋子里掉眼泪,那都是他和妻子两个人一起满怀着期待挑选的。
这时候他会想起,他曾经也是期待过这个孩子的出生的。
可当他一看到儿子那酷似妻子的样貌,他就不由得想起妻子毫无血色的脸,也再一次陷入疯魔。
林爷爷和林大伯心疼孩子,劝了林承嘉无数次都无果。母亲去世,自己亲爹指望不上,林司盛可以说是被林大伯带大的。林大伯每年放假都会把林司盛送到部队历练。一方面是减少林司盛和林承嘉的见面时间,一方面也是为了磨炼林司盛的心性。
就这几年的成果来看,林司盛的确是磨炼了心性,但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冷淡了。小时候的事对他的影响真的很大,林司盛觉得父亲说得没错,自己是害死母亲的凶手。
沈莱听到林爷爷感叹道:“承安,你看见小盛今天的表现了吗?看来那几个朋友对他真的很重要,和他们待在一起,小盛都有人气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沈莱的错觉,她总觉得林爷爷这句话说得贼大声。
林大伯也跟着感慨:“是啊,那几个都是好孩子啊,希望他们能一直互相扶持,好好走下去。”
沈莱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有点脸热。晏卓拽了拽她的手腕,拉着她悄无声息地下了楼。
随后书房的门被轻轻合拢。
晏卓拉着沈莱走到花园,两人的脚步才慢下来,心不在焉地欣赏着园丁的杰作。
晏卓抬手摸了摸一朵月季花苞,冷不丁开口:“他们是故意让我们听见的。”
沈莱还在想刚才的事情,没听明白,直愣愣转过头,疑惑道:“什么?”
晏卓转身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不然他们为什么还要从头解释一遍过往因果,又没有第三个人在房里,那是解释给我们听的。”
沈莱这听懂了。
她垮下脸,一脸忧愁:“没想到司盛和他父亲......就算林家大伯对他再好,那也和父亲不一样吧?”
晏卓点点头,推了推眼镜,沉吟了一会儿,说到:“所以你还记得林爷爷说的那句话吗?”
“啊?什么?故意说得很大声让我们好好照顾司盛的那句吗?”
晏卓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说的是,阿盛的妈妈怀孕时置办的那些小衣服小鞋子,肯定被林伯父藏起来了,我们得想想办法给阿盛看看,他母亲是期待着他的出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阿盛大概是最好安慰的那个了,铁汉柔情(?)的小伙儿最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