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州洞中，夜幕如阿树规律的作息，雷打不动如约而至，微凉薄风泄了满室月光。

沧魂生注意到阿树站在他的面前，定住了般向他伸出一只手，等他回应，仿佛在向他要什么东西。

因着才被宽恕，少年素来冷冽的面上着意松软几份，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微末笑意。

“什么？”

少年问着阿树，等了片刻讪讪将自己的手搭在阿树的手上。

阿树将手移开，两人未曾接触分毫，“玉露蟠桃胶啊。”

少女没好气的回复点醒了他。

“哦哦，玉露蟠桃胶。”

沧魂生说着，随手一道晶亮红光，散着甜气的玉露蟠桃胶就端端正正搁在案上。

“到这边喝，怕烫到你。”

少年嘴角笑着，将阿树引到青玉桌前。

即便是沧魂生没有灵魂的刻意讨好，在阿树那里也行有良效。

毕竟玉露蟠桃胶踩中了她的软肋，其实更令阿树心惊的是，她只在沧魂生面前提起过一次玉露蟠桃胶，就是他发病喂他糖水的那次，没想到这人竟记性这般好。

幸亏他之前从未见过天帝天后，否则入她梦境认不出来才怪。

着一袭蝶黄水仙花裙的少女心情颇好似的，倚在云绸雨璎珞的靠背上净手后准备擦拭，却见自己平日常用的丝帕之上搁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水仙花黄晶簪。

阿树欣喜得将它拿起，仔细端详一番，发觉竟是幻境那日她随手在地上捡起的那朵。

只因这朵水仙比寻常花朵多生了几片花瓣，便让她留意下来，当时灵魂互换，她也是顺手揣在了沧魂生怀里。

没想到沧魂生竟还留着？

若说玉露蟠桃胶是刻意讨好，她便也被哄好了，可这水仙黄玉簪，即便是另一手准备，也着实用心。

阿树心中欢喜，面上的喜爱毫不掩饰，直接对沧魂生道，“这是你送给我的吗？我真喜欢。”

沧魂生看着少女眼中浓重的欢喜，却心知这水仙簪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转眼又思及昨夜小石头进洞鼓捣了很久，恐就是为了讨好阿树做了这事。

她竟收到簪子比喝到玉露蟠桃胶还高兴吗？

“自然是我送你的，还有更令你欢喜的。”

一袭檀紫金纹纱袍的少年将那玉簪从阿树手中取回，翻转玉簪的瞬间，轻浮淡淡红光，玉簪隐蔽之处便被刻上了‘贝贝’二字。

待这二字出现在阿树眼前，阿树只觉心都顿住了，乘州洞中仿佛一瞬之下杳无声息，什么鱼虫山涧，叶葱鸟鸣之声，都悄然不见，唯有他们二人。

阿树此时满脑子只是，若沧魂生是个女子，那三界哪个男子能经得住这般诱惑？还不速速拜倒在他石榴裙下？

她怔愣许久，才听见沧魂生道，“你说过，这世间除了你自己，只有我知道你这个名字，这个水仙花簪，从此就是我们二人的秘密了。”

沧魂生黑曜石般的瞳孔望着阿树，眉睫鸦羽似的在他眼下投去一层薄薄的蝴蝶振翅般的阴影，那双诡秘的瞳孔，异色的琥珀一环，在此刻竟有些魅惑了。

“这个秘密，连小石头都不告诉，好不好？”

阿树不知怎的就听见自己说了声好。

她道完回过神来，指尖有些微凉，伸手握住了那根玉簪，把上面的文字紧紧抓在了手心里。

少女抬起清丽的眉睫，温柔灿烂若乍现天光。

“沧魂生，谢谢。”

少年看着阿树感动的模样，突然躲避目光咳嗽了两声，骨骼分明的手指又指向桌案上承着玉露蟠桃胶的水仙花碗。

“那个碗也是水仙花幻化成的，我一直留着那朵花。”

阿树有些神情恍惚得坐在桌案前，优雅尝了一口蟠桃胶，是她从前喝过无数次的味道。

她昨日宽恕他，也只是想看住沧魂生，毕竟他如今有求于她，便拿住这个把柄让他没机会作恶，可如今他这般友善，竟让阿树有一些茫然了。

可将那碗蟠桃胶用完，阿树的心也冷静了下来。

沧魂生改好？一夜之间？

天方夜谭吧。

只能说他心细如尘，又很会哄人罢了。

少年见阿树无声用着蟠桃胶，放下心，转头的一瞬，面上的柔软便如烈寒具下，九尺霜寒冻住了般，嘴角眉梢在笑，异瞳中的善已戛然而止了。

甚至还转过头来，一张善恶难辨的脸彻底变得冰冷，视线毒蛇般粘附在少女的背影上。

“沧魂生。”

阿树突然唤他一声，沧魂生周身一顿。

少女转身，手中握着蟠桃胶，笑眼当真如九天神女，于凡间洞岩，落魄的神明。

“没想到，你真改的这般好了。”

沧魂生松下一口气，“那是自然。”说着准备回身修炼。

少女将那剔透晶莹的玉碗在手中几经打量，察觉果真是那水仙花所化，心中不禁柔软了些，

“日子还长，沧魂生，若你是装的，要装得长久些。”

沧魂生蓦得睁眼看向阿树，可少女依旧笑得那么纯良，“可你不是装的，是真的悔过，对吧？”

乘州洞中一时寂静非凡，待绿晶鹤嘴中出来的紫烟腾起飘起，榻上正襟危坐的少年才淡淡道，

“哪里是装，阿树，我真心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