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恨生(修+捉虫)

大夏天禧十年冬,十一月廿一,上京大雪。

玄冬已至,不大的房屋被雨雪浸透,白日里生出一大片冰来。

窗子摇摇欲坠,发出砰砰的砸声来。

谢临简于墙角独坐,脚腕被铐子磨得生疼,不轻易动弹,方得好受些。

脚上的链子发烫,被困住的斗兽如今熄了火,供人赏玩。

又被打垮脊梁,不得不奴颜婢膝,是为羞辱。

伙食是一块发硬的馍馍,就着不沾荤腥的水煮杂菜。

极其浓厚的血腥气味充斥着破屋各处,地上的血泊已然干涸凝固,如同暗夜恶鬼,紧紧把锁着地面。

雪积了薄薄一层,盖住地下泥污。

谢临简佁然不动,沉静安然,一口一口小猫似的往嘴里送着简陋的吃食。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人,断气的不在少数,还有些苟延残喘的,嘴角无力的张翕着,目光是垂死的茫然,都如同俎上鱼肉,于生死线上挣扎。

他们都是从大盛俘虏过来的战俘。

长水一战,大夏大败敌军,半年时间不到,大盛接连损失几处要地,自然是大厦将倾,救无可救。

这些人有的风华正茂,也有风烛残年。

有将军,有士兵,有贵族,有百姓。

风马牛不相及之人,如今在一处,封在既定的死局。

死亡的气息过于凝重,纷至沓来,拢在幸存之人的脸上。

“谁是谢临简?”

挂满铁链的门被打开,烛光摇曳,照亮少女天真烂漫同这死气沉沉截然不同的脸庞。

问话的是狱卒。

狱卒说话之际亦不忘捂着鼻子,这里味道太过于刺鼻,实在是受不得。

谢临简抬起头,入目见一女子双手拎着琉璃宫灯,从门口站立,一双眸子圆溜溜,试探性的巡视。

狱卒定了目标,两步上前,一把撤过谢临简脖颈处的衣衫,拎着人就到了苏沐晴面前邀功。

好不容易来了人,这些人又燃起希望,也不避躲地上同伴尸身,用力力气不顾形象的爬着过来。

“大人!大人!求求您饶了我们吧—我们都是普通百姓,饶了我们吧!求您了!大人——”

地上所有人皆都面色枯槁,泪如雨下,双手合十不断撮合作揖,押宝一般虔诚无比。

爬的最近那个,脖子上早就被砍了一刀,虽未曾要害,也哩哩啦的冒着血,跪拜时动作太大,血滴顺着甩出滴落在苏沐晴的披风上,只淡淡一点,不甚清楚。

狱卒生了气,用力一踹,那人顷刻没了气,倒在地上,同其他人融为一体。

“扰了娘子兴致,小的罪过,不过把这个腌臜货一脚踹死了,娘子消消气。”狱卒谄媚的笑着,一副讨好模样。

苏沐晴的确没见过如此阵仗,说不出话来。

在此地人命轻薄,担不起重量来。

来到这里半月,她还是轻易接受不得这样的轻贱人命。

“还不给娘子跪下。”

谢临简是被拖过来的,伤口本就没好,如今又开始渗血。

这样狼狈的他,和自己所看到的将来那个意气风发嗜血帝王可实在不同。

苏沐晴清了清喉咙,从怀里掏出干净整洁的手帕来,强压心底的恐惧,换上副温柔和善的面孔来,附身贴心将其系在透血的手腕处。

一块手帕显而易见不够,她又掏出来一块,仔仔细细给谢临简拂去脸上的污渍。

好看,谢临简长的真心好看。

苏沐晴不合时宜的想,同自己见到的未来的模样相似,不过那个少年的眸中,多了几分嗜血的杀意,而现在这个少年的眸中,更多是惝恍迷离。

周围一片寂静,陷入了对此时此刻真实性的怀疑。

苏沐晴却半蹲下来,同谢临简平视,把手掌平摊,放置于二人之间,恐惧扔在,手有些发抖,她仍旧温和出声,“谢临简,要不要同我走?”

众人仍旧迷茫,只有苏沐晴明明白白,大腿吗,还是抱早好。

的确。苏沐晴到这个世界已然半月了,这是个架空的世界。

对她来说,此处是一片空白,在这陌生的世界摸寻探索许久,才勉强明白此处。本来以为自己倒霉,是个“三无”穿越人员,几日前不慎掉入湖中,方得觉醒了剧透系统。

而后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一刀毙命,死后被拆手拆脚,泡在酒缸里最后骨醉。

惨不忍睹的结局是她出现在此处的理由,既然知道了,何不能改变?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争做好青年。

想着事,这里的管事的,观察使李显带着狱卒,把门开的又大了些,见着苏沐晴,态度跟着恭敬起来,同苏沐晴道:“娘子今日是带不走人的。”

“哦?观察使大人要阻拦我?”

李显摇摇头,虽一副恭敬模样,却假的令人作呕。

“怎敢,实在是刚刚来了旨意,说是陛下仁慈,打算放他们一马,实在不用劳烦娘子领走了。”

说必,李显定于众人身前,嫌恶的捂鼻,“好了,刚某说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陛下善心,你们还是感念着。”

说完就后退几步,“娘子可要留在这里?一会儿怕是吓着娘子,娘子要不先行回去?”

“回去?我若是不呢?”

苏沐晴此时倒是对原主恶毒的设定十分感谢。这里的人,不敢随意动她。原主虽明面上是上将军府嫡小姐,可这上京内疯传的版本,却是此人是当今皇上的私生女,由于生母问题,才被寄养在外的。原主从小被宠坏了,平日里骄奢淫逸、好逸恶劳、穷奢极欲,光是面首就有一整个院子,得了个称谓“鬼见愁”。

李显是个人精,自然是不欲惹苏沐晴不痛快。

“娘子执意如此,某不阻拦,娘子往回退退。”

李显站稳,腰挺的极直,眼睛向下俯视,“圣上心善,发了话,今日放大家出去,不过嘛,既然来了,出去也没那样简单。”

身后的狱卒递上一炷香,李显点燃它放置在一旁,一脸无所谓,还有些无聊的神态,道:“一炷香时间。你们只能出来一人。”

苏沐晴一旁听着,这是什么恶俗趣味?这些人各个被折磨的面黄肌瘦,如今又让这样,怕真的是不当人看了,而且也的确是真真实实不愿让他们活着出去了。

李显话音刚落,那些人眼眸中就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谁都知道,这可能只是上位者一句玩笑,可如今情况下,不得不赌。

可李显愣在了谢临简的眼神里,那眼神同这里的其他人不同,遗世而独立。处变而不惊,说不清的感觉在心里蔓延。

若说这谢临简要是个普通人,这样的态度到并不令李显出奇,可若是说起他的身份来,才是令人唏嘘惊叹的理由。

毕竟在几个月之前,这人还仍是大盛国的世子爷。

两国交战之时,谢临简正带着人,一头扎进主持修建中部耕种及粮仓之事,兵临城下的前一刻,还在水车底下修缮呢。

说来也多亏了谢临简的勤勤恳恳,大夏才坐收渔翁之利,算起来,也算是大功一件。

可他仍是大盛的世子爷,只得同城内俘虏一起关在一起,不配论功行赏,对他的处置也很难为,毕竟不是大盛什么重要的世子。那大盛太子爷妻妾成群,儿子多的都数不过来,死一个不算什么,时至今日都没见着大盛前来要人,足以得见这个世子爷是个如何渺小的存在,可他也当真是奇才,能在那样贫瘠土地上硬生生整出来那般多的粮食来,对大夏来说,这样的人才可遇不可求,这时有人给了意见,就是如今的计划,倘若谢临简真能自己爬出来,那他们不杀他,也算是顺应天意,也好不落人口舌。

苏沐晴在一旁啧啧。

这摆明了要谢临简的命,谢临简来这里许久,被折磨的只剩下半条命,哪里来的力气同人厮杀?说不上这计划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足以可见,出这个主意之人坏透了。

等之后人家满级回来,五马分尸都会是最最轻松的死法。

“都不必盯着某看了,快些开始吧。”

李显让人给苏沐晴搬了椅子。给了一绝佳观赏地点,他觉得像苏沐晴这样的人,应当是对这种戏弄人的场景目不转睛。

苏沐晴当然目不转睛。但不是为着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轻贱。而是对里头人的关心。

诚然,无礼如她。是圣人下的命,也不可能阻止。

那些人面面相觑,不多时真的动手打了起来,手没力气就换脚,脚没力气就换牙,站不起来就躺着打,一片滑稽景象。

谢临简没动弹,挪了个地方,安静乖巧坐好,神色淡然,月光描绘着他的身形,似遗世却独立,如羽化且登仙①。

苏沐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描述谢临简,此时忽地对此有了新的感受。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②

可随之后,是她看见的未来,也是这样的安静淡然的谢临简,轻而易举的玩弄人命,是生灵涂炭、战火纷飞的罪魁祸首,被杀害的痛苦,亲眼得见的那人间炼狱……

思及此,苏沐晴又默默冷了下来,打算救人的心也停了下来。

谢临简死不了,他不会这样轻易死去。

李显对此也啧啧,不还手,也不说话的,怕是脑子怀了,费尽心机想了这样一个办法,总不能搞一个傻子回来。

那边打的火热,谁都没讨到好处。

也有人打到了谢临简那里,俘虏里头,也有贫苦百姓,自然是对保护不了自己的皇室深恶痛绝,下手也不轻,又是薅头发,又是上嘴咬的。

而后竟是气的倒地不起,两眼翻白,没了。

苏沐晴起身,缓缓走到谢临简身边。“为何不抵抗?”

谢临简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无可奈何,我安之若命,死生于我,皆为因果,坦然受之,取他之命得自乐,非君子所为。”

倒是挺有君子气节。苏沐晴对着这个纯情时期的大魔王燃起兴趣,既然接受系统任务,要做白月光,还是得从纯情时期养起来。

苏沐晴薄唇上勾,“观察使大人,你且去禀告圣人,这谢临简,我要了,他要是想要回去,去我的天上人间拿。”

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苏沐晴给谢临简披上披风,直接打包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①改编自《赤壁赋》宋·苏轼

②引自《世说新语.容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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