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恨生(修)

夜色暗涌,凝重的仿佛要坠落下来。

月色明灭可见,投射诡谲怪诞的阴影,风雪迷漫处,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行,前路未明,是死一般的寂静。

砰————

马车应声而停,坏了一个车轮,再难行进。

驾马的小厮忙匆匆查看,手脚都是抖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天气又冷,坏了车是大事。

斜靠在谢临简肩头的苏沐晴惊醒,一双明眸眨了又眨,疑惑不解,揉揉酸痛的脖子缓缓起身。

外头阴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马车承受不住重量,车轴卡在地上的破洞。

苏沐晴没出去,仍旧坐在里头,替谢临简轻轻砸砸肩作为报答。

谢临简低眉沉静,一双眸子淡然。

此刻出去不是好事,毕竟马车是坏的,出去了也是坏的,坐在里头既不会太冷,也还能好好考虑现下情况。

江陇明有些坐不住,第二日有朝参,入仕以来,他从未缺席,若是如此下去,怕是赶不回去。

为人臣者,每日朝参是基本。

“我去瞧瞧路去。”张继起身,此处荒郊野外,最不缺山洞之类,他去寻一寻可供休憩之处,众人也好缓缓冷气,不然一直在这里,轿子并不防风,后半夜怕是撑不住。

张继带东西很是齐全,他破有经验,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来,自顾自去探路。

苏沐晴无聊,对面坐着江陇明,气氛压抑的过分,好歹还能在谢临简这头呼吸。

谢临简从上了马车再未说话,偶尔会盯着手中那小盒子出奇。

“不对劲吗?”苏沐晴说着从怀里掏出白瓶来,是她特意让府里的太医配的,中药搓成丸子,吃起来更方便些,“该吃药了,我带了蜜饯,吃完了用些蜜饯。”

江陇明像是见了什么了不得,鄙夷的看着苏沐晴。

苏沐晴无视,这种事儿以后多着呢,江陇明还需要多多适应。

谢临简礼貌接过,回道:“无他,只觉得有些熟悉。”

————

四个时辰前。

五人望着盒子出奇,本以为打开里头有些什么,却只有一个枯了的玉兰花瓣,花瓣枯黄,触及即碎。

五个人面面相觑,却也无法破解其中深意。

“这是何意?”

江陇明抛出问题,却无人能答。

一个拼接的尸体,一个奇异的长簪,一个精巧的盒子,一瓣脱水的干花。

这根本就风马牛不相及,竟成了线索,实在匪夷所思。

张继看了许久,试探性分析道:“这花瓣,只有一个地方有,上京的气候并不是这种花的生存之地,因而也只有那处,有一小片。”

“哪里?”

“城外西走一百里。”

————

外头雪停,只余悠悠风声。

谢临简仍旧一言不发,却偏偏身子,偷偷为苏沐晴挡住了大半的风。

苏沐晴心里一暖,看着谢临简,谢临简仍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对此见怪不怪,谢临简是不爱说话的,若不是非要回话,怕是你把他放在哪里,他就能在哪里安安静静带上一天,哪怕只是发呆。

张继带着满身寒气回来,面色不是太好。

“不远处有一破庙,里头虽然破旧吓人,还是可以歇脚。”

众人弃车前行,好在不远,并不觉得疲惫。

这个古庙很是怪异,花椒色墙皮破败不堪,庄重严肃的佛像金身破碎露出土泥的胚体,烛台经久未用,灰尘积压,几片瓦片不全,雪悠悠落下,砸向中央慈眉善目的佛像。

众人身形隐藏在黑暗中,心跳都漏停半拍。

月光打进来,本该雪白一片的地上,干涸红褐的血迹斑斑点点,延伸到佛像低垂的手上,地上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散落的稻草碎布,狼藉不已。

垂落的红布随着风势摆动,阴森诡谲,艳丽怪异。

房梁上被人系上了一串铜铃铛,叮叮当当,不断作响,声音在不大的古庙回荡,光怪陆离,窸窸窣窣,似呢喃低语。

见此众人都不敢妄动,张继不以为然,他见多识广,这并不是最过于令人发指的,他从上京飘零,义庄、乱葬岗都不知住过多少了。

火折子还没灭,烛台上还有未光的半截短蜡。

张继去点了灯,此处看着亮堂些,有了些人气。

“都别怕,这世上,哪里来的那么多怪力乱神,莫不是咱们幸运,还能让咱们给遇见。”张继边收拾东西,边贴心提醒,又道:“就算是真的有,也算是值当了,和鬼怪打过一架,也不错。”

“坐吧。”凉凉的嗓音从身畔响起,抚平心中的紧张不安,谢临简收拾出了一块地方,让苏沐晴坐下。

“看来这里曾经来过什么山匪之类的。发生了很大的□□。”

张继是个爱琢磨的,又对着地上那堆来历不明的血迹研究起来。

江陇明收拾好东西,被这一吓,也没了困意,也跟着查看起来。

若真的是山匪流寇,须得奏报朝廷,以免发现不及,伤害百姓。

“奇怪。”张继和江陇明同时对着案桌发出怀疑。

案桌上除却烛台,其他东西也很完整。香炉,供盘应有尽有。

香炉里头有未燃尽的半香,血迹撒在供盘上,徒生几分阴鸷之气。

谢临简腿脚不便,苏沐晴同他说了一声,也就起身紧着去看,一眼觉出了不对劲。

先是香炉,烛台上头满是灰尘,案桌也不例外,可唯独这个香炉,虽不是十足十的新,却也在其中格外干净,里头的香烛也想是近期用的。

再是供盘。供盘上的血迹,初想到,不免同地上佛像上头的血迹看作一样,若是细看就得出不同。

供盘上头的血是一大片,如同放上去过什么沾血的东西。

“啊————”

众人回头,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只一声,再无其他声响。

苏沐晴咽了咽口水,张继和江陇明是反应快的,已然冲了出去查看情况。

鼓起勇气捡起一还算是趁手的木棍,“别怕,凝之,我、我尽力保护你。”

苏沐晴诚惶诚恐缓慢挪步到门口,没看见后头谢临简无奈的低头轻笑。

纸糊门纸早已千疮百孔,不必开门,外头的情况都能一清二楚。

院子里头,有用石头堆砌而成巨大的神堆,此刻神堆底下站立一身着红衣带着帷帽的不明人。

不明人静静伫立,垂落红带随风,勾勒出身形,手自然垂落,持一把剑。

手上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明人的脚底,赫然躺着的就是赶车的车夫。

其所持之剑血迹滴落于地,砸出妖靥的血花。

江陇明颇为震惊,竟有人可如此云淡风轻的杀人,置人命于不顾,人命被如此轻贱对待。

“你是谁?!”

不明人回身,眸子淡淡扫过张继和江陇明。

“不是你们。”

随后从脚下尸体跨过,踱步到二人面前。“哦?还有女郎在?那还真是抱歉,你的命,得留在这里了。”

苏沐晴惊叹住,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下一瞬,那人就挪到了自己面前,乃至于三人都未曾反应过来。

“这位女郎,初次见面请多包涵。”

红衣不明人身上带着浓厚的血腥气味,尽管见了不少,可作为法治社会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来说,还是有些超纲。

恐惧暂时让苏沐晴冷静过来,四周寂静。那人武功极好。真要杀自己,怕是三个人谁都来不及救命。

江陇明不知何时冲了上来,他自幼习武,反应过来也能对峙几招。

苏沐晴趁机跑走,此时此刻并不是留着添乱的时候,只有她跑了,江陇明才能无所谓的不必顾及。

谢临简趁机起身,拉着苏沐晴躲在了佛像身后,温和有力的手覆在苏沐晴嘴上。

零零散散的月光散落在谢临简的身上,描绘少年的身形,少年俊秀冷冽的面孔半隐在黑暗中。

谢临简真好看。

苏沐晴不合时宜的想。

“绾绾,你再看我啊。”黑夜里,这声音低沉,带着魅惑。

苏沐晴被抓包,神色慌乱,一双眸子万分不自在的晃动。

“我…我看看这里没有没什么暗道之类的,或者后门。”

谢临简低头轻笑,眸子温柔似水,“我知道了。”

要死要死!苏沐晴庆幸如今并不明亮,否则定是会被看出来自己火红的脸蛋,谢临简撩人不自知,何时开始唤自己绾绾了?莫不是吓坏了脑子,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出来,平白增添了缱绻。

但无论如何,她正大光明偷看谢临简这事不作数,她不会承认的。

虽是借口,不过苏沐晴也是真的想要找出个新出口来,正门走不了了,那人武功彪悍,怕是江陇明加上张继撑不了多长时间,张继又是个只会几招的人,她得寻一条活路。

“这里。”谢临简从身后墙壁一摸,手指微用力,墙面应声滑落,露出后面的墙体来,那处有一块奇异的凸起。

谢临简按下去,从凸起开始,裂痕逐渐变多,地面开始震动塌陷,出现一一人宽左右的小洞口。

进去可能会死。

不进去,怕是就死定了。

“你且先进去,凝之。”苏沐晴担心谢临简身体跟不上。自己把人救出来,本想的是好吃好喝伺候着,给自己上一份养老保险。却不曾想,直接带人过上了朝不保夕,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打工人日常。同预料的相差甚远。

谢临简眨眨眼,苏沐晴以为他是害怕自己是让他去探路,刚要解释,脖子就被一片冰凉却带着温热的剑刃抵住。

苏沐晴才得了心思去看后头的情况。江陇明同张继躺在地上。虽未曾伤及性命,一时半会也难以恢复。

“快…快走…”江陇明的话显而易见的迟了。

她是不走嘛?她是走不了了。

“凝之,你……”快走二字还未说出口,便脖颈一痛,随机陷入黑暗。

苏沐晴倒进谢临简怀中,谢临简目光缓缓地逗留在那红衣不明人身上,刹那间,未来得及反应,本在红衣不明人手中的剑,就换了个主人。

苏沐晴被妥善安置,谢临简慢悠悠起身,身形站于淡光处,倏地笼上层嗜血的寒意。冰冷孤傲的眼眸偏生无意。

谢临简抬手抚上剑柄上铜制的铃铛。随后抬起剑尖,直指面前之人的胸口,剑尖轻落,自下活动,红衣人无法阻拦,发出痛苦的哀嚎。

血珠溅落于谢临简的白袍上、脸颊上。顶着微弱的光,半张脸陷入黑暗,双目陷入赤红,精芒掠眸,残冷隐含,开口如同罗刹恶鬼,一字一句道:

“你刚才说,要谁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至今我们仍不知道那天见证了全程的江陇明和张继是什么心态

苏沐晴:瞧瞧,多乖的凝之。

江陇明:你……你都不知道,我和你说,你…你根本就不知道!

是的!病娇味儿的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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