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5.
寝宫外,雪地上留着滴落的水痕。
徐景裕的衣摆还沾着炼情池水,一路拖着水渍回了寝宫,乌发未束,他难得如此凌乱,连外衫都只是随意地系了下,并未整理整齐。
方才在炼情池的时候,一种无名的痛感袭来,徐景裕觉着陌生,本来只当是偶然的感受,却没想到这似蚂蚁啃噬般的感觉会让人如此烦躁。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烦躁过了。
衣衫也来不及整理。
此时是冬季,外面积雪深重,但徐景裕的寝宫却是四季如春,他是不怕严寒的,早已是感觉不到冷热的魔体。
记忆中,以前他把江昭养在身边,她每次来他这里都嫌冷,徐景裕索性在院落里注入了自己的灵力,这里就再也没有过冬天了。
后来江昭死了,他也不挑,就没有换过样子。
心间烦闷,那不适感愈发明显,徐景裕从床头盒子中取出前些日子从那凡间小姑娘手里取走的糖葫芦挂坠,靠在床榻上慢悠悠地把玩。
徐景裕垂眸看着手里的糖葫芦挂坠,上面满是手工雕刻的痕迹,上色不太均匀,略有些粗糙。
江昭喜欢这玩意儿,所以他便抢回来,放在自己手上。
毕竟,唤魂术也需要一些生前喜爱之物。
徐景裕经常不清楚自己对江昭是什么感情,只是今日忽然回忆起她这人——
当初,自己毫不犹豫地把蝶刃刺入她的心口,也根本没有看她的表情,毕竟她的心情、神色也与他无关。
就隐约记得,这小仙子似乎挺爱干净的。
蝶刃没入心脏,血液浸漫整个匕首,可她竟还是在灵魂碎掉的最后一刻,抬手用衣袖擦干净了那刀柄。
…
初雪过后,天气渐冷,江昭熬了些温身子的药汤,此次转生,她依旧是个怕冷的体质,每到冬天都会熬煮一些药给自己补补。
喝下一碗药后,她抬眸看向靠在那边闭目养神的夷牙。
此人已经这样跟了她好几日,什么都不做,真的只是“看管”,就连江昭睡觉的时候,都要盯着。
江昭被他盯得不适,跟他商量许久,夷牙才终于答应她休息时不进房间,只在外面呆着。
不知他到底要这样到何时,可惜她一介凡人,实在没办法对抗他,更不敢轻举妄动怕打草惊蛇。
随后江昭就拎着篮子,去厨房取给沈游做的糕点了,夷牙也马上跟在身后。
她每天都会带着自己做的东西去看望沈游。
夷牙也是觉着无聊了,今天难得主动开口:“脚都肿成这样了,还要去看他,你还真是在意那人。”
江昭没回答,只是嘲讽轻笑一道,若不是徐景裕,也不会扭伤到这种程度。
扭伤总是会疼很长时间。
“总不能因为脚伤就当个废人。”江昭说。
夷牙觉着她还挺有韧劲儿,都伤成这样还整天往外跑,他又问了句:“那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带自己做的东西过去?”
“你有喜欢的人就当明白。”江昭回答,“喜欢,就当是要给他最好的。”
夷牙皱眉,喜欢?
他倒也不是没有七情,只是他从未体验过,也就不太了解。
今日也与前几日一样,江昭带着亲手做的糕点去看他,夷牙跟在身后,也没说话。
倒的确像个“侍卫”。
江昭初次与沈游解释夷牙的时候,沈游也没有起什么疑心,觉着这样是好的,毕竟随城近来确实有些乱。
和平,都是表面的。
沈游已在此休养半月有余,毒已解,近日也终于可以出门走走了。
江昭刚进门,唤了一声“沈公子”,沈游就起了身去迎她,他走得稍缓一些。
“江姑娘。”沈游微微颔首,见她又带了东西来,“劳烦你费心了,救命之恩,沈某万分感激。”
“沈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江昭微微一笑,“身子好些了吗?我又给你做了些糕点,今日又多放了糖。”
江昭不太清楚沈游的口味,每天都是根据他的微表情来判断是否合适的。
前几日她做的口味清淡,沈游似乎不太喜欢。
沈游点头,也没有拒绝江昭的好意:“多谢江姑娘,只是近来右手依旧有些疼痛不方便执笔,说来,可否劳烦江姑娘代写一封信件回上京?”
“当然。”江昭点头,又随沈游回了房间。
沈游此次从上京来到随城,自然是有圣上谕旨,他原本是作为和平使要去北翼谈判的。
永川与北翼两国多年纷争,只是永川近年来内部也阴谋暗涌,就连随城这样的边境都在传,目前圣体抱恙本已是摄政王临时代为执政,东宫太子之位不稳,六皇子试图取而代之。
当然,三皇子和四皇子也没有坐以待毙。
内乱不止,外乱纷争。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游临危受命,被钦点去往北翼,但是人还没到北翼,就被北翼人在随城截胡了。
北翼早就收到消息说永川这边会派和平使去。
他们——
当然不想要这份和平。
只是现在还未找到理由开战罢了,所以索性捉了沈游。
江昭执笔,沈游便在旁边为她碾墨,夷牙懒洋洋地倚在门口,也对他们在做什么不感兴趣,只是一眼看过去。
江昭的头发乱了,她头发长,垂下来挡住视线有些不便,身旁的男子犹豫片刻,却还是伸手替她把头发别在了耳后。
少女耳根微红,垂眸,嘴角勾起一个小弧度,手却轻颤了颤。
偶尔几句交谈。
沈游似是觉着不便,怕夷牙听了去,声音很轻,也凑得很近,冬日里呼出的热气落在两人之间。
夷牙睨了一眼。
这便是她所说的,喜欢么?
这些事情,并不会让他觉着开心,只有杀人——
血沾满他的剑。
才会让夷牙感觉到兴奋。
信件写完,江昭也得去帮他寄出,给他留下糕点又问询了几句情况后,江昭就带着夷牙一起去了集市。
路上,夷牙抱着手臂,倏地问了句:“什么事情你都帮他做,你很喜欢给别人当奴隶?”
“……”江昭不想理解他们魔族人的想法。
只是沉默半晌以后,她忽然问:“你们魔族之人,都是没有感情吗?”
夷牙睨了她一眼:“自然不是。”
“那…”江昭舔了舔舌,“你那位魔尊大人呢?”
他有感情吗?
说起徐景裕,夷牙就来了劲儿:“魔尊大人自然是想爱什么就爱什么,想恨什么就恨什么,不过这世间的大多数生物对他来说都是不入眼蝼蚁!而且像你这样的凡间弱女…”
夷牙顿了顿,嘲讽轻嗤:“连蝼蚁都算不上。”
江昭哑声,嗓间酸了酸,觉着自己是有些自讨没趣,于是也不再与夷牙继续说话。
刚到集市,没走多远,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马匹踏步声和人声——
“快!!!让一让!”
“这马疯了!!!”
突然来的变故,连街边的商摊都被撞飞,人群更是避之不及被撞到,一片混乱之间。
夷牙瞬步到屋顶,江昭慌乱回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他的身影,她也来不及闪躲,眼看着那匹疯马就直端端冲着自己来了——
江昭下意识地闭上眼,却没有预想中的冲撞,而是感觉到世界忽然一片寂静,安静地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随后她缓缓睁开眼,看到那匹马停在了自己咫尺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那匹马,而是这个世界的一切,都静止了。
而自己被人护在怀中,他的衣衫上有清淡的花香,随后江昭反应过来,马上挣脱往后退了几步。
江昭抬眸,见到那人长身玉立,一席沧浪衣衫,头发随意地在后方束起一些,其他的都肆意垂落,没有风,却有些凌乱意味。
倒是有几分风流少年郎的意思。
江昭垂眸一看,注意到他腰间别着那透彩的冰蓝色蝴蝶挂坠,她的心往下坠了坠。
他此次不是真身,竟然低调地用了凡人模样,但自己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随后徐景裕侧目,又看了江昭一眼,她一副准备撒腿跑的模样,却被徐景裕一把拎住衣领给拽了回来。
如果有一瞬间觉得徐景裕有几分温柔,那一定是虚浮的假象,因为他分明就是一个会在下一秒死死掐住你脖子的恶鬼。
反正徐景裕的冰蝶也认不出她,江昭索性开始放弃挣扎,有些东西逃不开躲不掉,那就顺其自然。
她就这么被他拎着衣领。
徐景裕抬抬手,解除了这时间禁止的术法,世界突然再次混乱起来,混乱的人群跌跌撞撞,散落一地的物品,还有连带着滚过到脚边的残余,疯马依旧在旁边乱跑乱撞。
仿佛刚才的安静只是幻象。
江昭像是一只被随便摆弄的提线木偶,被徐景裕拽到旁边,抬眸撞进那双浅琥珀色的漂亮眼睛。
旁边的混乱和尖叫似乎与他无关,他看了她两秒,伴着这嘈杂的人群缓缓开了口,她听不出徐景裕话里的语气,也就只是听他说——
“过来。”
“别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徐景裕,坏b男的。
【感谢校门口的笼包扔了1个地雷~】
PS:没有删任何人的评论,但是后台看到晋江审核有删评orz,竟然连“狗东西”都不能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