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家家户户都在为明日的除夕忙活着，无人注意到村口孩子们这场不大不小的冲突。

三丫被哥哥背着，四人跑上了一个小山坡，老三被大哥拽着跑了一路，若非如此，这混小子早回去将人打死了。

这不，老三气呼呼地甩开大哥的手，嘴里还在嚷嚷：“你扯我干嘛，看我不揍死他，竟敢偷袭我！”

说着，他揉了揉肚子：“那狗娘养的一定下了死手，我这里还疼着呢！”

日上三竿，即便是冬日也还是有点晒，再加上刚刚跑了一大段路，三兄弟都气喘吁吁，老大一边脱袄子一边大口喘气：“你打死他了，他爹娘就打死你。”

老二背着妹妹跑了一路，累得唇色发白，脑子嗡嗡嗡的，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嗓子都喘哑了：“先生说，杀人是要偿命的，里正会把你捉去县里砍头。”

虽然被人背了一路，但日头太晒，三丫也觉得热，脱下两件袄子抱在怀里，担忧地看向二哥，见他说完立刻附和：“二哥说的对，老三你太冲动了，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搭上自己的命，多不值当啊！”

见她处处向着老二，老三有些生气：“你要叫我三哥。”

三丫扭头上下打量了下这个脏兮兮的小鬼头：“就你这样，还当哥呢？”

“我怎么了，我长这么大跟人打架我都没输过，你不知道，那个大鼻头以前可喜欢欺负咱家人了，被我揍过一顿才老实，不信你问大哥他们。”

他说大鼻头，三丫立刻明白他说的是谁，那个打老三的家伙长着一只大鼻子，以她的海拔看去，就只能看到他的鼻孔。

见她看过来，老大老二艰难地点了点头，说出来太丢人了，他们大老三四岁，竟然还要弟弟保护。

之前还没分家时，双胞胎没少被王福东欺负，小小年纪被人当马骑，他们反抗就被揍，最严重的那次，兄弟俩被打破了头，王婆子还拉偏架，最后数落了几句就算完了，在那之后，王福东更是有恃无恐。

在分家前，兄弟俩备受欺负，分家后，王福东还时不时领着一众兄弟，以及三房那几个堂兄弟一起欺负他们，他们人多势众，兄弟俩根本打不过，又不敢告诉爹娘，这情况一直持续到老三能跑会跳那年才结束。

那天他们带着弟弟，愁眉苦脸，本以为他们家又多了个被王福东欺负的人，没想到弟弟这么厉害，一口气掀翻一个，以一敌十，丝毫不落下风。

之后，凭着这一股子牛劲儿，老三当众举起了村口的石墩子，成了村里的孩子王，王福东他们便再也不敢招惹他们。

一年多过去了，若非弟弟提醒，兄弟俩差点儿快忘了当初被欺负的日子，但这也不怪他们，他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自然很少想起过去的生活。

他们不记得，老三这个臭屁的性子，怎能忘记自己的丰功伟绩，一桩桩一件件恨不得写在纸上裱起来，可惜，他不识字儿，更不会写字儿，他们家文化程度最高的老二，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好在家里还有三丫，对他的丰功伟绩表示肯定，心情好还愿意教他几招，他使起来十分顺手，也正因如此，他不服天不服地，就服三丫，她说的话也能听进去几句。

没想到那坏胚跟他们还是堂兄弟，听完大鼻头对他们做下的恶事，三丫二话不说，拉起老三就往回走：“太过分了，走，跟我回去再揍他一顿！”

闻言，老三眼神一亮，恨不得长出三条腿：“走走走，咱俩联手，这狗娘养的一定活不过明天！”

四岁的小鬼头，也不知打哪儿学来的一身匪气，三丫嫌弃地白了他一眼：“说话斯文一点，这叫替天行道，被你这么一说，搞得我们在为非作歹一样。”

见妹妹也这么说，老大老二顿时一阵心累，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叫他不要弄出人命吗，纠结这些干什么？

他们好说歹说，连哄带骗，这才拦下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我知道有个地方有棵拐枣，雪冻后肯定特别甜，我带你们去摘。”

老大朝弟弟使了个眼色，老二默契跟上：“拐枣可好吃了，甜滋滋的，去了籽包在手心一口闷，满嘴香甜。”

不枉他们卖力诱惑，三丫哧溜着口水，停下脚步：“明天再去揍他好了。”

就这样，三人高高兴兴地往山里走去，老三坠在他们后面，怏怏不乐，一边走一边还从地上团起小雪球，朝前面的几人丢去。

山里雪后，他们留下一连串的脚印，偶尔可以看见几个坑坑洼洼的痕迹，多半是老三团雪球留下的杰作。

不多时，王福东也带着弟弟王福西来到这个小山坡，其他人都被他打发回去了，两人顺着二房崽子走的方向，摸到了这里。

“哥，他们往那边去了。”王福西两只手都抓着石头，显然来者不善。

王福东想了想，还是不甘心：“跟上去，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要不算了吧，他们人多，还有那小王八蛋在，我们打不过啊。”王福西将石头一扔，刚才那股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见状，王福东一脚踹了过去，脸上闪过一丝凶悍：“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少他娘废话。”

王福东作为家里的大孙子，在王婆子心中的地位仅次于他三叔，就连王老汉也对他百依百顺，宠出了一副霸道性子，家里的其他兄弟都不敢跟他争什么。

王福西揉着肚子，爬了起来，重新将石头捡上，跟着王福东进山了。

前面的人还不知道后面坠着两个心怀不轨的家伙，老大领着弟弟妹妹们，循着记忆的方向，走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才总算找到那棵拐枣树。

只见那树至少有十人高，不见一片树叶，枝上挂着一串串熟透了的拐枣，地上也落了不少，老大松了口气，见三人一个比一个兴奋，不由升起几分得意：“这可是我跟爹一起找木料时发现的，保证没有其他人知道。”

可惜，已经没人听他讲这些了，两个弟弟带着妹妹冲到树旁，开始享受大自然的馈赠。

王家村并不富裕，甚至在神童弄出新种前，每年冬天村里都会饿死一些人，对于村里的孩子来说，山上野果算是宝贝。

可惜，村里周围的山早就被薅光了，要不是王大贵找木料得往深山老林走，他们也遇不上这棵拐枣树。

拐枣扭成一揪一揪的，顶上有一颗小小的籽，果肉深棕色，像小枝条一样，被雪冻过后，甜滋滋的，这里这么大一棵，莫说小孩儿了，就算大人来了，也会喜不自胜。

即便在种类众多野果中，拐枣也能排在前列，直接吃不错，吃不完也可以拿来做糕点，酿酒，或者腌成果脯，总之，在物资匮乏的冬天，是不可能浪费的。

三丫第一次吃拐枣，很快就被它的滋味征服了，跟着哥哥们敞开肚皮吃，直到吃不下为止。

四人靠在树下，个个撑得肚儿溜圆，只觉心满意足。

“待会儿我们回的时候捡一些，用袄子包起来，给爹娘也尝尝。”老大捧着肚子提议，其他人自是没有意见。

“让我坐一会儿再说。”老三翘着腿，说完，又扭头冲三丫说话：“说好了，明天一起去揍大鼻头。”

三丫打了个哈欠，今天起太早了，从出门到现在就没歇过，她犯起了瞌睡，随口应付他：“再说再说。”

“诶你说话不算数。”老三蹿了起来，气得跳脚，他想带着三丫打架，不管是她做他的跟班，还是让他做她跟班，只要一起打架就行，这可以说是他懂事以来心心念念的事了。

可惜三丫不爱出门，现在好不容易转了性子，还答应一起去揍他最讨厌的大鼻头，又突然反悔了。

老三气得弯腰捧起一大堆雪，就要往她身上扔，三丫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你敢扔我，我这辈子都不跟你玩了。”

这句话听着像小孩子过家家，对老三的威慑力却十分巨大，毕竟，他本就是个四岁孩童，性子再怎么跳脱，也还有七分天真与单纯。

果不其然，老三将雪撒向了哥哥们，特意往老二领子里多扔了些，心中气闷，为什么三丫只喜欢跟二哥玩。

做哥哥的自然不会跟他计较，乐呵呵地扔了回去，三兄弟玩起了雪仗，气氛正好，殊不知，远处正有两双眼睛盯着他们。

“是拐枣树，好大一棵！”王福西眼睛都快黏在树上了，说完直咽口水。

王福东也没好到哪儿去，心中不断谋划，要怎样才能报仇，又能把这棵树据为己有。

思来想去，除了将那四个小畜生全部灭了，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这些人都死了，除了这棵拐枣树，没了那个病秧子，进经馆的机会也会是他的，二房没了后，家产也只能给他……

想到这些，王福东眼神不禁一阵火热，二叔去年盖起了大房子，一定积攒了许多钱财。

正好这里离村子很远，不管他做什么也不会担心被人看见，很快，他便下定决心，尚有些稚嫩的面容泛起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