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阿姐……”

飞出大老远，确信那些妖怪没有追上来，东方既白才松了口气，找个地方落脚，这才有空理会他。

“你怎么样了？”

面前的小鲛人被她放在草地上，还是半人半鱼的模样，行动不便，很轻易就会被抓住。

因为刚经历了打斗，他脏污的银白长发黏在身上，未着寸缕的上半身也布满伤痕，鱼尾上也满是划痕，渗透出血迹。

“小殷没事……没想到阿姐会出现救我，阿姐果然没有放弃我……”

说着说着，小鲛人鼻子一酸，一双无辜的美目盈满泪水。

“等等，先别哭，你一口一个阿姐，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可从未见过你。”东方既白抬手制止道。

小鲛人吸吸鼻子：“小殷……我叫东方殷。前世我是东方掌门捡回门派的，成了阿姐的玩伴，不离不弃，无话不谈。”

“可后来妖邪为祸人间，伤亡惨重，所有人都不在了，阿姐也……”顿了顿，他继续说，“我的魂魄几经辗转，后来沉入深海，等待五百年，就是靠着想找到你的信念才撑下来的。”

听到这里，东方既白尝试着回忆，当然是什么也没有。

“好在帝娲娘娘保佑，终于让我再度见到你了。幼时的你不慎落水，被我救下，醒来后你说会带我回家，你家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你会让我和你住一辈子……”

关于这件事东方既白完全没有任何记忆，但东方殷又说得那么情深意切，她只能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落水，回去后生了病丢失那段记忆了。

找到七色玄翎回到家就问问吧。

而东方殷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生怕她丢下自己，咬咬唇道：“阿姐，小殷不想再和你分离了，这五百年小殷过得好煎熬啊……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是和阿姐一起，小殷什么都不怕。”

原本听完这些前世今生的事，东方既白心里还是没有什么感受，毕竟她确实没有这方面相关的任何记忆，不过她也知道这个充满牛鬼蛇神的世界，什么转世轮回都是基本设定了。

只是，这平白无故出现的小鲛人，一副要赖上她，让她负责后半生的样子，很难让她不起疑。

虽说美人送上门看起来挺有诱惑性，还是个鲛人，而且她养这么一个小鲛人也不是问题，但无缘无故的事她也不想莫名其妙地沾上，俗话还说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呢。

再者说她自己都还有事要处理，不想管麻烦事。

什么前世今生，对她来说都太虚无了。

思索片刻，东方既白认真地注视面前的小鲛人：“即便如此，那也是前世的我和你的事，今生的我没有体会前世那些经历，算是一个陌生的‘新我’，前世的恩怨情仇和现在的我无关。”

怕小鲛人听不明白，她继续说：“总之你非要执着寻找的是‘阿姐’，而不是我东方既白，但前世的我已死，你非要找的话……我也不知如何劝。总之我是我，不是她。”

没想到东方殷听了这些话，整个人都怔住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似是受到极大的震撼和打击。

话已至此，怎么想是他的事，东方既白丢给他一些疗伤药，摆摆手走人。

身后却响起一声闷响，她转身看到东方殷扑倒在地上，以手代脚爬行过来，长发陷进污泥里，那鱼尾似乎成了极大的拖累。

“你……”

东方既白无奈，只得回去扶起他，这一回他死死拽着她的衣服不放，无比固执执着。

“别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啊，再不放开我就剁了你的手。”她威胁道。

没想到东方殷抓得更紧，带着哭腔道：“你剁了我吧，把我剁碎了、做鱼头汤、生鱼片、红烧鱼……我也不要和你分开！”

真是犟脾气！

吧嗒吧嗒的声音，他落下的眼泪化作珍珠掉在地上。

不过现在的东方既白不是苦哈哈的社畜，而是拥有一点资产的少城主是也，不会轻易被妖精的金银珠宝迷惑。

于是她随手一施法，东方殷手中紧紧攥着的衣料便如同一只泥鳅滑溜地脱手，抬头看去时她已远去一大截。

这次她打定主意不再管他。

可身后却传来痛苦的呜咽，伴随着极委屈的抽噎，她还是没忍住停住脚步侧身看去，这一看就让她大吃一惊。

东方殷坐在泥污里，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块尖锐的石头，正在用石头划开自己的鱼尾，一下又一下，明明很痛苦，却咬紧牙关对着同一处豁口下手，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同时还落了一地珍珠围在他身边。

“你疯了？”东方既白闪回他身边，夺走那块石头远远丢开，“你这是做什么？”

“我……我要割出一双腿，这样就能追上阿姐了，若是追不上，被阿姐丢弃，那我也不要活着了。”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哽咽，委屈得像一只被主人丢开的小猫。

“反正我已经活了这么久，早就活腻了，支撑了这么多年也只是为了阿姐。没有阿姐的人生，真的好昏暗。”

“我不是你阿姐……”对上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她也没了脾气，“你可真是祖宗。上辈子欠你的……算了，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养着你也没什么。”

东方殷点头如捣蒜：“我会的！我会乖乖的！我会掉很多珍珠，可以换好多钱……”

“可是我不缺钱啊。”

他无助了，想了好久又说：“那我可以给你看门。”

“可你还需要我救呢。”

“我还可以给你做饭，我的厨艺很不错的。”

“我家有专门的厨子。”

东方殷说不出话了，就快急得哭出来，迫切地想证明自己对她有用处。

东方既白可不指望他真的能帮自己什么，非要跟着她的话，安安分分的，少哭点就行了。

找到七色玄翎后，回到家问清楚自己有没有曾经失踪、落水、失忆，如果有就把他养在清溪城，没有，就告诉他认错人了，找条河把他放生了。

不过想想之前遇上精怪的情形，这可真是个定时炸弹，她一个修仙界的菜鸟怎么保护他……

见她久久不出声，东方殷担心她反悔，说：“阿姐，我还会很多事的，求求你留下我吧……”

东方既白在他面前蹲下：“上来吧，你非要跟着我，以后遇到危险可不要后悔。”

“不后悔！”东方殷赶紧趴到她背上，双手圈住她的脖子。

她背上他稳稳当当地走起来。

“阿姐……我重吗？”

“不重。”

不但不重，反而轻得有些不寻常，仿佛只是背了张被子，也许是他怕给她负担作了术法吧。

东方殷安心地把脸贴在她背后：“阿姐这些年过得好吗？”

“还不错。”

背着他走到溪边放下，东方既白取出一块方巾，将之打湿后在他面前蹲下：“我现在还不会治疗的术法，先给你处理伤口。”

东方殷点点头。

微凉的湿方巾轻轻碰到伤口时，他倒吸一口凉气，东方既白赶紧停手：“很痛吗？”

“不、不痛的……只是有点不习惯。”

“那我继续了？”

“嗯……”

他瓷白的肌肤上留下的伤反而有一种别样的美感……感受着手下的触感，东方既白有一瞬的出神，手上没控制好。

听到耳边的低哼时她抬眼，发现东方殷已经闭上眼睛，耳朵红得像熟透了，一双手无助地抓着草地，指甲攥紧了扣进泥土里。

呼吸也不稳定了呢……

“我还没把你怎么样呢，就这么大反应？”东方既白轻笑出声，盯着他看。

缓缓睁眼正对上她的视线，东方殷微微低头回避，脸早就红得不正常了：“阿姐想把我怎么样……”

伤也处理好了，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认真地打量他：“我想……你这么美，一路上是不是可以用美色迷惑敌人。”

他的声音低了些：“阿姐需要的话……”

只是开开玩笑，没想到他却当真了，东方既白更想逗一逗他了：“脸不错，身材还这么好，我献给达官贵人巴结人家也许可行。”

“我……可是……”

看着他着急得快把嘴咬破，东方既白笑出声：“放心吧，只是逗逗你的，既然你是我恩人，我会好好对你的。”

然后她将外衣解下，东方殷见状把头埋得更低了。

“衣着暴露，袒胸露乳，真是不守男德。”说着，她啧啧两声，漫不经心地绕到他背后。

他却非常认真：“嗯，我的身体只给阿姐看。”

清澈的双眼纯洁无瑕，认真地说出这些话，反而让人没有别的想法了。

不过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的腿……呃……尾巴，只能这样吗？太不方便了。”东方既白将自己的外衣披到他身上，给他穿好，问。

东方殷看着自己的鱼尾，很认真地说：“要不，把它砍掉吧？太碍事了。”

“那样我带着你更麻烦啊……不要老是想着伤害自己。”

东方殷抿唇，眼光潋滟，像是自言自语地低语：“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东方既白回忆起之前他说的话，在思考一个可能性：“你说过用头发换救命药，那有没有可能，再用别的东西跟那个人换一种药水，喝下去你就能变出一双腿……”

他笑笑，眉眼弯弯：“虽然从听闻，不过可以一试呢。”

“对了，你离开水里这么久不会死吗？”

他又笑了笑：“小殷可不是普通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