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看不见的墙壁
时近黄昏,暮霭之间透出的晚霞落入一幢宝石型的建筑,钻石大剧场的透明玻璃上折射出几道七彩的虹光。
象牙白的穹顶上空悬挂着水晶吊灯,深红的丝绒幕布将后台的布景与剧场的后座相隔。一众西装革履的富商,协同晚礼服加身的贵妇,共同进入会场的三层观众席。
整个剧场最好的位置,则是二层的几间特殊包厢。
酒红的挂帘中伸出一道白金长柄的望远镜,弟弟尹夕雾趴在窗沿边寻找着姐姐的身影。
“莫非姐姐还在化妆间吗?难得这次带了相机来的……”尹夕雾略微沮丧地垂下脑袋,他不经意瞥向一旁袋子里的假发,“啊,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半晌,厚重的门扉开启,一位短发少年蹑手蹑脚地从包厢里走出。
“诶——!哈!”
属于暗翼的独立练习室内,刀刃的争鸣之声经久不息,众位暗翼生们正在进行着最后一次的排演。
“差不多了,就到这里吧。”解散了众人,暗翼的寮长与前辈们开始着手灯光与道具的幕后排查。
将方才练习的舞蹈反复印刻于脑内,尹佑凌对着墙面镜复习舞台上的走位。
镜中映出一道穿着异族服饰的身影,璀璨的珠宝镶嵌于带有羽毛的头巾上,眉宇间长相秀美的英气少年穿着褶皱的灯笼裤,上衣则是有着华丽刺绣的坎肩褂子。
今夜便是十一月的黑白对抗竞演,她作为暗翼的King与光羽一决高下。
“喂,这边……”
站在面镜前整理衣襟和妆容,尹佑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悄声的呼唤,她转过头去,惊诧的瞳孔微微放大。
一抹暗金色藏匿于衣帽间后,木色衣架的夹缝中露出正太精致的面容,尹佑凌看到对方正朝她招手。
“林道葵前辈?!”走到近处,突然手臂被一把扯过,迅速到让她来不及反应,对面的少年便将尹佑凌拉进了换衣间。
浅灰的衣帘拉起,两人挤在狭小的空间内,周身流动的空气倏然变得炽热。缝隙之间透出的光影将林道葵的瞳孔映得极浅,少年脸上认真的神情,让尹佑凌无法移开双目。
“夕雾,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垂直两旁的双手被林道葵前辈攥住,手心处的热度逐渐朝全身过渡。背部紧贴着后壁,尹佑凌突然想起昨晚的梦境,那个浅尝即止的轻吻。
“或许是强人所难也说不定……总之,请成为会长的朱丽叶!”
“诶,诶……?”沉浸的思绪一下子回炉,尹佑凌抬头望了对方一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虽说事情的原委,已经在昨晚通过梦境知道了。但两人吵架的原因,还是让尹佑凌大吃一惊。
那是关于十二月份的演出剧目,学院的高层将主题定为西方的古典戏剧,而红心学院抽到的剧目则是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鞠星时会长想让她作为红心的King,出演罗密欧,如此而来与她身高匹配的朱丽叶,便是林道葵前辈。
望着对面正太可爱的侧颜,尹佑凌暗自在心中脑补了一下。林道葵前辈饰演的朱丽叶,竟然感觉意外的很合适……不过,前辈似乎并不愿意。
“那个家伙,明明腿伤已经好了,竟然把本应承担的责任全部推给后辈,到底是有过分啊!”一旁的林道葵撇了撇嘴,原本愤慨的语气却又忽然变得哀伤,“明明这次就是最后了……”
“最后是?”话音刚落,尹佑凌突然意识到鞠星时会长已是三年级的学生,在圣诞节的舞会过后,很快就要从学院毕业了。“这样啊,所以才……”
“全部都是我的错,”耳边传来林道葵前辈轻声的愧疚,“所以哪怕一次也好,希望他能多多考虑下自己的事。”
在这之前,鞠星时会长一直便是红心学院King的首选,不管是社团还是这所学院,会长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夕雾,这件事能不能拜托你?”少年抬起眼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尹佑凌却察觉到一丝微不可闻的脆弱。
“但、但是……”尹佑凌有些迟疑,“会长真的会同意吗,如果什么都改变不了呢?”
“不!一定能改变的!”话语被打断,林道葵前辈拼命摇晃着脑袋,“那个顽固的家伙,绝对会听你说的话!只要夕雾你跟他这么说……”
凑到尹佑凌耳边,林道葵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喷涌于耳垂处的温热气息散去,她错愕的双眸微微放大。
‘想成为你的Queen。’
林道葵前辈从换衣间离去,尹佑凌抱住自己的双臂从墙边滑下,她刚才好像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十二月份的演出剧目,她要饰演作为女主角的朱丽叶,在众人的面前女装?
后台的天幕之上,无脸的后勤人员蹲在顶棚狭窄的猫道,他们正在进行最后的吊景调试工作。上空架设的灯具闪烁着刺眼的白光,无数细小的尘埃自空中下坠。
司天洛正打算到幕台后方透透气,刚一掀开深垂的幕帘,他便不由得呼吸轻滞。
深邃的幕台化作一团黢黑的暗影,唯有中央那一束灯光向下照射,背对他站着的人影,朝那束天光伸出手。
额发垂落,光影流动,男女莫辨的少年转身回眸,秀美的侧颜一时竟有些炫目。
“谁?”察觉到身后站着的人影,尹佑凌转过头,看到穿着戏服的司天洛正笑着朝她招手。
“《罗密欧与朱丽叶》?!”两人靠坐在过道的台阶处,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司天洛抬眼望着旁边的人,“那夕雾,你……也是想演Queen的吗?”
闻言,尹佑凌有些微愣,“我不知道。”自己似乎从未考虑过男女役的区别,在她看来,舞台剧的主演都同等重要。
“那就是不排斥了,毕竟夕雾的戏路很宽,我的话……”想起自己的肌肉和身高,司天洛尴尬地挠了挠头,“若是饰演奶妈,说不定观众会吵着退票吧?”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尹佑凌忍不住掩住唇角,“哈哈!”
瞥见身旁人微笑的侧颜,司天洛将双手后撑在地板上,偏过头去看剧场的灯光。“会长饰演罗密欧,那我就去试试Joker的提伯尔特好了。”
“喂,让开——”
头顶的灯光被两俱人影遮挡,空气瞬间变得阴冷,尹佑凌望见脚边一抹压抑的纯黑。
地板间回荡着清脆的磕响,迎面走来的祁无月与楚神御二人皆穿着偌大的漆黑斗篷。一股带着强烈压迫感的视线,从不反光的黑色兜帽中射出。
“有这闲工夫聊天,不如多去练练你那蹩脚的演技如何?”走到尹佑凌面前,祁无月的眼神却狠狠瞪着旁边的司天洛,“别待在这碍事。”
“莫非是预见了败北的下场,”轻掩唇角,楚神御挑衅般眯起双眸,“已经放弃了?”
忍不住将双拳握起,司天洛扶住尹佑凌的肩膀带到一边,“上次败北的也不知是哪边,夕雾我们走。”
“站住,”胳膊被斗篷中伸出的冰冷指尖攥住,寒意刺骨激起一阵颤栗,祁无月的声音夹杂着一丝不怀好意,“寮长似乎有事找你,这个——”
兜帽滑落,纤长的银发在光影下流动,漆黑的斗篷自半空荡起,祁无月身上戏服布料稀少,翡色的珠宝在天幕下曜着细碎的光亮。
取下身上的斗篷,祁无月双臂间系着的珠链叮当作响,他将那团黑色扔到尹佑凌怀中,“呵,拿去吧你。”
“那就拜托了。”耳畔处传来低声的调笑,紧接着一件漆黑的斗篷盖在她的头顶。楚神御将浅棕色的卷发撩起,露出胸前幽紫色的月泉宝石。
珠光宝气的两人从他们身旁经过,尹佑凌瞥了眼祁无月缠着绷带的右脚,“脚伤的事情寮长知道了吗?”她又望了望楚神御身上的宝石,“听说月泉石硬度很低,记得注意脚下台阶。”
祁无月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你!”
挡住气急败坏的无月,楚神御摆出一个虚伪的笑容,“没想到你如此关心我,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但是用不着你担心,”一丝诡秘的淡笑转瞬即逝,楚神御抚摸着胸口的月泉宝石,“我会好好保护的,直到戏剧最后。”
两人的背影逐渐远去,撤回目光的司天洛撇了撇嘴,“这不就是把你当跑腿使唤么,这个……我也帮忙送过去!”
“但是,光羽的剧目就要开始了吧?”怀中传来沉甸甸的触感,尹佑凌将头顶的斗篷摘下,“我一个人没关系的。”
待尹佑凌走后,幕台后方传来司天洛的自言自语,“话说回来,还真是夸张的戏服啊。现在就脱掉外套,那两人不冷吗?”
舒缓的夜曲自升降乐池中响起,黑色燕尾服的无脸琴师坐在一架钢琴前,纤长的指尖在黑白琴键间缱绻忘返。
“好多保镖……”稍抬帽檐,弟弟尹夕雾望见正运送商品的搬运工,“是因为拍卖会吧?啊,不妙!”
拐角处突然出现几位学院的学生,尹夕雾迅速转身掩饰自己,步伐渐近,几人的对话也清晰地从身后传来,“听说了吗,今夜怪盗似乎要来!”
“当然,是那个专偷宝石的黑猫对吧!预告函里好像写了什么……当宝石变蓝之时,取走之类的话?”
怪盗,宝石……
莫非剧场外的警车就是这个原因?
“打扰了,寮长?”练习室内没有暗翼寮长的身影,尹佑凌将外套挂好,转身却看到一条通往贵宾休息室的甬道。
踏入深长的回廊,扑面而来的阴冷空气附着在她裸露的肌肤。挂于壁间的烛台忽明忽暗,长廊内一幅幅如同连环画般的壁画,让尹佑凌不自觉侧目。
明烛曜着板壁间艳冶的岩彩,颗粒状的岩砂绘制出厚重的层次感,镌刻于画框上的异形符文透出一种诡然的神秘。
鎏金屏风间的远古巨兽吐出黑雾,五彩披帛的天女于祭神台祈舞,浊星朗月下肮脏的血染红夜空,举行降神仪式的刑场火焰纷飞,跪地的巫术族神子痛苦嘶吼。
剧场内竟然有这样的地方,总感觉这些画有些似曾相识,借着烛台的火光,尹佑凌朝深处走去。
“……是吗……那个完成了啊。”
巫笈学长的声音?
门扉虚掩,尹佑凌紧贴墙壁朝门缝中望去,只见一俱残影翩然闪过,赤|裸着上半身的舞者将前额低垂至地板,灯光投射在他后背肩胛的肌肉线条。
衣料自举起的臂间滑落,深长下摆曳地,波谲云诡的舞姿将视线轻易掠夺。
残月隐去,昏烛摇晃。
墙面上的黑影正如光与暗的交界之处,映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侧颜。粹美的华服在黑暗中烨烨生辉,寸寸坠垂,犹如堕入深渊的噩梦。
无脸的怪物在暗处膝行寻索,仿佛于雾中迷失。虽静默般不曾言语,可那不经意间传至心底的恸哭,却让尹佑凌觉得极近哀伤。
鼓乐停止,单膝跪地的舞者依旧维持着后仰之姿,下一刻,便是一道深长的喘|息。
紧靠墙壁的身体早已僵直,眼眶干涩,可尹佑凌却无法移开视线。
两人之间,似乎隔了数道坚不可摧的无形之壁,那个人已然站在她无法触及的领域。
世界从未如此颠覆、崩塌。
久违的恐惧入侵心脏,蓦然回神,尹佑凌听到房间内传来寮长的声音,这也是她第一次知晓魔王的名字。
“真的要出场吗?”
“宫奏。”
作者有话要说:【排雷高亮】
不甜不爽,后期有虐,不喜勿入。
买股文,评论涨股,欢迎长评!
接受一切评价,除人身攻击、引战等。
【入v感言】
这篇文献给在看的每一个你。
即使被命运捉弄,她仍能不放弃,站起来去面对吗?
最终所选择的会是如同桔梗般真诚的爱,白玫瑰般高傲的爱,还是向日葵般炽热的爱;亦或是宛如夜来香般危险的爱,鸢尾般宿命的爱与背叛,还是曼陀罗般不可预知的死亡与爱?
绝对无法逃脱的命运之轮,
由你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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