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除夕
今日朝中发生了件大事。
一封来自绛州的万人血书直抵天|朝,刹那间震惊朝野!
洋洋洒洒十几页,皆是状告广义王的罪名,强占民田,苛待百姓,强征赋税,罪行罄竹难书。且广义王迷信修仙长生之术,血书中恸哭广义王掳去童男童女,用血做药引炼制仙丹,不少百姓的家为此支离破碎,妻离子散。
绛州虽距皇都城颇远,却胜在物产丰富,又是外节商人途径之地,可谓是富饶至极。只是财富在积累,对不上的税收也在日益增加。
广义王是先帝的胞弟,先帝在世时,将绛州作为封地,且他手中又有先帝赐的免死金牌,是以无人敢动他。
殿内气氛压抑沉重,血书浓厚泛腥的血味扑面而来,携着风裹住众人。
帝王身着龙纹衮服,玉带金冠,珠链垂落,足踏乌金朝靴,漆黑眼底森冷深邃,修长手指搭在龙椅上,一下下轻扣着,声声敲在众朝臣的命门,如同催命的冥钟。
为了公允,帝王让众臣举荐人选,前往绛州彻查此事,一盏茶过去了,却无人敢进言。
这可不是件好差事,
广义王手持免死金牌,去了秉公办事是对先帝大不敬。如若办不好,便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不知是谁大胆说了句:“宰辅大人曾任职大理寺卿,最擅长查案断案,没有比宰辅大人更合适的人了。”
陆昀闻此,叹道:“陛下,臣也想前往为陛下分忧,可臣若是去了,家中夫人怕是又要闹别扭。”说着,他抬手摸了摸脖颈,只见那处明晃晃的印着三道血痕。
提议的官员如鲠在喉,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臣倒是有一人选,”陆昀又道,“听闻广义王妃乃是礼部尚书赵大人的姑母,赵大人廉洁奉公,忠贯日月,若血书所述为真,想必广义王妃正身陷水火之中,赵大人可借此机会彻查,于情于理都在情理中。”
赵承越,礼部尚书,赵家长子。
众臣面面相觑。
让侄子去查姑母,听听,多损的事。
此话一落,不少官员也变了脸色。陆昀既然敢提,那就说明,帝王要对赵家动手了。
随后听帝王道:“传旨,拟赵承越为钦差大臣,明日前往绛州。”
三言两语,这事算是定下了。
很快,前往绛州的事就传到了赵府。
“这事分明就是有人从中作梗,王爷在绛州势力庞大,走到哪处,哪里的官员不得礼让三分,守口如瓶,怎么就能让那份万人血书流到皇都城来,还呈到了陛下面前!”
“绛州人流如织,难免会有王爷顾忌不到的地方。”
“可血书又是怎么回事?组织、代笔、血手印,哪样不是耗费人力物力的,什么人能有这胆量。”
“想来陛下应是探听到了什么风声。”
“今日你我都在朝堂,都能听出陆昀是故意说的,论这世上,除了陛下的话,谁还能命令的动他啊。”又是一声长叹。
“难不成真要让赵侍郎去绛州不成?”
在座都是赵家的心腹,讨论许久也未曾有个结果,皆是面容忧愁,唉声叹气。
“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们的,”赵老太爷花甲之年,身子骨依旧硬朗,他坐在厅堂主座,混浊有力的眼神扫过众人,声音雄厚,“我赵家历来以辅佐帝王为己任,出过四代皇后,家臣无数,小小绛州就能让你们怕了不成!”
众人面愧,却也不乏担忧。
当年帝王登基时,午门流淌过的血,宫内日夜响彻的哀嚎声,他们都曾亲眼见过,亲耳听过。
连手足兄弟,甚是先帝都敢杀的人,又怎会畏惧一块免死金牌。
且这些年凭着裙带关系,他们也没少收广义王送的好处。
“无知竖子,蚍蜉撼树。”
赵老太爷冷嗤了声。
“那就让他知道,这天下到底是谢家的天下,还是赵家的天下。”
***
临近除夕,宫里宫外渐渐忙碌起来,百姓们忙着囤年货、数收成,礼部正在筹备帝王设宴之事,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宫宴那日。
夜幕苍穹,皎月悬挂,月华倾洒而下,流淌在辉煌巍峨的宫阙檐角之上。
王公贵族携女眷入内,遇见朝中同臣或是好友难免驻足虚寒问候,人多后殿内渐渐的热闹起来。
麟德殿以檀木作梁,范金为柱,灯火辉煌下映照得柱身雕刻的五金爪龙栩栩如生,极尽华贵明亮。
朝中三令五申,不准官员私下党交,宴会上官员寒暄往来乃是常态,是以此时小聚也不会有人刻意关注。
待赵家的人一露面,殿内寒暄声明显小了许多,众人说着笑着,眼角余光忍不住的往那边瞟,也有不少人在等着看笑话。
先不说绛州血书的事,听说前几日,赵家旁系犯了事,整支家族中凡是在朝为官的男子都被抓了去,到现在人都还在牢狱里关着呢。
众人各心怀鬼胎,就听殿内传来高喊声:“陛下驾到——”
刹那间,殿内瞬间噤声,朝臣起身,整理衣襟冠履,跪拜在地,高声欢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帝王站于高处,待众臣起身入座,执起酒杯说祝辞,众臣附和,酒水过一巡后入座,随着佳肴入殿,丝竹管弦迭起,曼妙舞姬扭动身姿,除夕宫宴才算是正式开宴。
殿内歌舞升平,帝王面孔却看起来阴冷极了,眉宇间凝着戾气,手指无声敲打着龙椅,一下一下的压抑着情绪
身旁伺候的安禄海无声叹了口气,状似随意说道:“陛下,奴才方才来的路上,听闻沈美人邀请萧婕妤、楚才人阁内小聚,宫人远远的就能听见笑声,想来今夜沈美人心情甚好。”
谢阙指间敲打的动作顿住。
能不好吗?那日收到家书后,往后几乎是算准时间来紫宸殿抄写佛经,他上朝,她便来了,他下朝,她便回去,二人竟是连着半月未曾见面。
饶是这般,夜里都睡不安稳。
雪藕般的玉臂会攀上来,勾住他的脖颈,用柔软脸颊轻轻蹭|动着,让他动弹不得。
柔软娇躯亦紧紧贴合着胸膛,那截细软腰肢落于掌心,恰似盈盈一握般薄弱。
不经意间,衣襟散开时露出大片白皙莹润的香腻,过分娇润的红唇无辜张合着,无一不勾得人浑身燥热。
嘣——
琵琶断弦声忽地打乱了思绪,帝王睁开眼,看向跪在地上双肩不停颤抖哭泣的歌女。
听着哭声,心里更烦了。
帝王起身离开了麟德殿,殿外凛冽强劲的寒风渐渐驱散着心中躁意。
身后安禄海亦步亦趋跟着,小心问道:“算算时间,沈美人那边也该结束了,陛下要不过去坐坐?”
“不去。”
低沉声音散在寒风中,帝王走了几步,忽地顿住,转身,往身后走去。
那方向,正是华池阁。
安禄海脸皮忍不住抽动了下,摸摸肚皮,忙紧跟着追上去。
……
今夜沈清颜吃了酒。
桂花酒酸甜可口,醇厚柔和,诱人的很。
楚袅袅酒量甚浅,偏生贪的最多,小脸红如樱桃,身子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最后还是萧琼实在没眼看,把人背出了华池阁。
萧琼出身将门世家,连军营烈酒都喝过,桂花酒于她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最多是些有味道的水,临走前还吩咐念香银川好好照顾沈清颜。
沈清颜倚在窗边看二人离开,唇角勾起,眉眼皆是笑意,心底的高兴藏都藏不住。
她们一起吃了酒,笑着说了许多,兴至浓处,萧琼还捡起树枝舞了段剑舞。
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如同小股热流,涓涓流过全身经脉,灼热的仿佛全身都要烧起来。
她皮肤本就雪白,又吃了酒,脸颊两侧染上红晕,白里透着红,唇湿润润的,好似沾了露珠的芙蓉美人面。
“美人快看,雪团都醉的不会走路啦!”念香的声音从外传来。
沈清颜收回视线,看向雪团。
宫人都赏了身新衣裳,雪团也不例外,裁剪合体的绒缎小衣穿在身上,小短腿颤颤悠悠,四肢各走各的,晕头转向的原地趔趄。
“贪吃鬼。”沈清颜抱起雪团,脸颊在雪白毛发里蹭了蹭。
雪团喵喵叫着乱扑腾,沈清颜只好又把它放在地上,任由雪团四处转圈。
银川端来醒酒汤,将暖炉烧的更旺了些,阁内热融融的。
沈清颜躺在榻上小憩。
半晌后实在毫无睡意,遂唤来念香、银川,要去梅园里走走。
此时正值梅花盛开时,迎寒摇曳,浓艳骄丽,沈清颜折了朵别在银川耳后,“倒是个模样娇俏的小娘子。”
银川素来稳重,不言苟笑,如今倒是难得红了脸,摸摸耳后梅花,嗔怒的瞪她一眼,转身跑到了别处。
念香笑的屈下身,腰都笑弯了。银川听到笑声,作势过来要打她,二人打打闹闹,围着梅树转个不停。
梅园子大,黑暗中一眼望不到头,沈清颜又往里走了走。
说来也是奇怪,越是深处,梅花开的是越好,簇簇相依着。
瞬息间,一只手从暗处伸来,捂住她的嘴,强势地把人拖进假山后的间隙内,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清颜,你为何要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