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克之前以为，他已经对以默有了些了解了。

可是在这一刻，他却发现自己仍旧是完全没有看透这个家伙。

这个就像是传说中“受到智慧女神祝福”的家伙。

他的所作所为足够用残酷来形容，可是她却既不害怕他，也不怨恨他。

与此同时，艾维克无法看穿以默，更无法掌控以默，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情绪已经被怀里的这个小姑娘所轻易掌控。

以默这么不着边际的一句话，竟叫他原本可以说是糟糕至极的心绪在一瞬间就舒缓下来，甚至带着些没来由的……愉快？

这一次她夸赞我的时候，好像是真心实意的。

在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艾维克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从这只傲慢的小狐狸口中听到这样的赞美。

这可实在是有些太不公平了。

艾维克在抱着以默从峡谷中跃出的时候，如此想道。

随即，带着些不甘心的，他试图诱惑一下以默。

“以默，我是维萨落帝国最高爵位的拥有者，除了陛下之外，我是拥有最强精神力之人，也是拥有最高权力之人。”

艾维克将怀中的少女放置在宽大的雕琢着绣花的天鹅绒椅上，以默瞧着面前的艾维克，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疑惑不解，她的眼睛雾蒙蒙的，一个轻而软的字句吐露出来：“嗯？”

这模样逗笑了艾维克，他从身边管家的手中接过了“迷蔓”，那是一个拇指大的小瓶，瓶中是浅紫色的液体，液体的中央有着一朵小小的舒卷着丝瓣的花，艾维克用一根银链子将其穿起，挂在了以默的脖子上。

“现在，我要跟你做一个交易。”

“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的任何条件。”

“只要你喝下它。”

啊，看来艾维克心中的天平再一次向自己这边倾斜了？

以默听到面前男人的话，做出了这个判断。

虽然说这话并没有多可信，毕竟要是依照如今以默在艾维克心中的地位，过了艾维克所规定的那个界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撕毁条约的。

解决不了提出的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嘛。

但是以默自觉，自己还是挺会把握这些气运之子心中的界限的。

这东西，应该能在她的计划里发挥点作用。

“好的，一言为定。”以默伸出手，和艾维克轻轻击掌。

随即，她抓住了艾维克的袖子，问他：“大人，我的惩罚结束了对吗？”

“嗯。”艾维克这会儿心情还算不错，不过瞧着以默这个模样却是下意识地警惕了起来。

毕竟在和这只小狐狸打交道的这段时间里，艾维克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摸透关于她的任何规律。

就比如说此刻，她一旦做出这样类似于示弱的可爱模样，就是要提些叫他不太高兴的要求了。

但偏偏，这会儿她脸色苍白，颈侧颊旁的伤口更是狰狞得叫艾维克觉得碍眼极了，所以虽然艾维克不愿意接话，却还是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那大人，我可以获得我这一次任务完成的奖励了吧？”

以默的眼睛弯了起来，那模样，甜美又柔软，叫人真恨不得一口把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给吞下去。

“和往常一样的奖励就可以。”

艾维克知晓和往常的奖励一样是什么意思，这让他的心往下沉了沉。

以默这次被他就这么直接丢进“峡谷”中，倘若不是他来的及时，当真就是死路一条的。

更何况，看她的模样，即便自己来了，她在其中肯定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即使在这种时候，她仍旧没有忘记自己真正的任务吗？

好，这可真是好的很。

一瞬间，艾维克原本有些愉悦的心情再次坠落谷底，但是他这回面上却是没有显露出分毫：“那当然。”

“我向来是赏罚分明的。”

维萨落帝国的帝星，是人类在经过了那般浩劫之后所精心挑选的一颗星球，在这颗星球上有着类似于母星的气候和温度，曾经的奇景异观在如今的人类面前已经不再是难以跨越的天险，怎样的险峻的高峰也不再像是昔年那般难以征服。

所以虽说想要保留所谓的原生态，却依旧少不了一些新的东西。

就比如说，这个建立在冰川之间的“极乐园”。

在这座极乐园中，不仅仅有着类似于曾经母星极洲中那些由皑皑白雪组成的高山平原，流淌着冰川的海洋河水以及那些和母星生物类似的生物，更有精心培育出的适合在这个温度生长的植物品种，以及一些特殊的，存在在母星传说中，却从未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生物。

以默买了门票，从长长的玻璃甬道走过时有些惊叹。

“这个世界，真的还挺神奇的。”

玻璃甬道中的海洋并不像是以默曾经去过的那些世界一般暗沉不见光，那是一种通透到不可思议的湛蓝，这整座“极乐园”中的水本身都在泛着光，以方便进来游览的顾客能够拥有最佳的体验。

进入“极乐园”之后，冰寒扑面而来，零下几十度的温度在此时却是哪怕智人都只觉凉爽的温度。

“极乐园”足够大，以默七拐八拐地走了几步之后便完全看不见任何人类了。

来到了约定的地点，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海上的零星冰川安静地漂浮着，以默深呼吸了口气，就走进了海洋之中。

冰冷的海水逐渐吞没了以默，以默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的身体被海水裹挟着带走。

下坠，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下坠着，水流偶尔会有些奇怪的波动，似乎有湿滑的东西轻飘飘地在自己的脸颊上抚一下，抑或是从自己身畔流过去。

以默并不因为这些睁开眼睛，直到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司宸。”

以默睁开了眼睛，手中的手环被水组成的薄膜覆盖，面前的祭司大人低着头，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自己的手指。

“司宸。”

以默轻轻地，再度唤了一声这位祭司大人的名字。

这一声终于叫司宸抬起了头来，他看着面前的以默，浅紫的眸子温柔动人。

“这里面是皇宫的布局图和二十八个繁育笼的位置图和兵力分布，但是根据我目前的调查来看，德拉克斯机械蝶应当确实不在皇宫之中。”

“不过我已经得到机会，在下一次德拉克斯机械蝶振翅之时，他们应当会让我在典礼上表演……唔。”

“司……司宸……别。”人鱼的手带着一种奇异的湿滑感，柔软而灵活地以默的手臂攀附上来，修长的尾鳍有意无意地在以默的双腿上轻轻地磨蹭着，叫以默不得不止住话语，口中溢出些轻而快的喘息来。

“别这样……”

以默终于抓住了司宸的手，缓慢却又坚决地将之推了开来。

她那双眼睛还因为刚才的刺激而带着些许水润，可是司宸却在其中看不见任何欲望。

啊，以默真是他见过最难懂的人。

“你不喜欢我吗？”司宸开了口，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空灵感，那声音仿佛是从天空之境传来的神谕，叫人忍不住为之着迷。

可是这却只让以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止住了司宸的动作之后，她将自己的耳坠放到了司宸的手心：“祭司大人，我上次就说过了，您不需要这样。”

“不需要……用诱惑我的方式来确保我会为‘黑火’效忠。”

啊，她又知道了。

司宸听到这话，默默地在心中说道。

很多时候，司宸总觉得以默实在不像是一个智人，很多时候，她的行事作风都很像是昔年传说中受到光辉福泽的兽人英雄，她的直觉准得惊人，更总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肆意妄为。

司宸想起了上一位和以默联络的联络员传回来的画面。

“你们好像没有弄清楚一件事情。”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联络者被以默砸在地上，以默动作熟练地抓住了联络者的头发，凑近了他的耳畔，像是情人低喃一般说着如同毒药的刻薄话语。

“我要为‘黑火’效命，仅仅只是因为祭司大人而已。”

“你们这种蠢货没有任何命令我的资格，反而应当乖乖地听从我的命令。”

“我想要怎么做，我心中有数，轮不到你们来置喙。”

“汇报完毕，愿黑火之光长存。”

最开始，黑火的高层因为传回来的讯息暴跳如雷，但是以默每次给的信息都太珍贵，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到目前为止她所给出的每一条策略都没有出现过任何错误。

以默的联络员换了一位又一位，所来联络以默的兽人亦是一个比一个重量级。

不换不行，因为来过以默这的联络员各个回来都得接受心理疏导，来个两次便是宁愿接受最危险的任务也是不愿意再来。

一个比一个级别更高则是因为谁见到以默那样子都要气得跳脚，撸起袖子想着自己过来怎么也能驯服这个小小智人。

可是到了最后，竟是所有的黑火高层见到以默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以至于最终，只能是司宸亲自来联络以默。

“这样的……这样的人才，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稍加笼络比较好。”高层在听到司宸会亲自去的时候，接受过心理疏导能够参加会议的那些委婉得如此说道。

想到当时“黑火”高层的表情，司宸勾了勾嘴角。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以默靠近了司宸，额头相抵，在这个距离，司宸的幻术不再生效，司宸都能想象的到此刻以默眼中的自己是多么丑陋的模样。

但是以默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仍旧是那种充满了温柔和赞许，肯定和认同的模样。

“我仰慕您，是因为您是一位优秀的领导者。”

“优秀到足够叫我学习到很多东西。”以默说着这话，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些腼腆，“我为您效力也是因为赞同您的理念，憧憬您所描绘的那个未来。”

“我心甘情愿，我们之间是等价交换。”

心甘情愿……吗？

这话简直天真又无知，却令司宸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两个人的笑声落在海水之中，被吞噬无踪，杳无痕迹。

这不算是救赎，以默对他来说仍旧什么也不是，但是司宸觉得，他确实因为面前的以默而轻松了些，就好像往日那些沉重的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负担能够稍稍被卸下一会儿一般。

以默用自己的双手将司宸的手握在手中，就仿佛是要将那只手的冰冷通通驱走：“大人，我希望您能够依照您的心意来选定自己想要的未来。”

“愿黑火之光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