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时候“典礼”上的曼巴托舞曲选的都是英雄赞歌，慷慨激昂地歌颂着往日那些震撼而不朽的事迹。

可是到了后来，维萨落帝国蒸蒸日上，人类在这个星际成为了毋庸置疑的霸主，自然不必如同往日那般高度紧绷地过着日子。

大多数人类的生活方式愈加轻松而娱乐化，尤其是对于这些生来就因为血脉而拥有强悍精神力的贵族而言，能够从玩乐的时间中抽出空来参加这个典礼，虽说次次典礼都能有“兽人族的残兵败将来袭”这个余兴节目，但那般沉闷单调的乐章就实在有些无趣了。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场典礼上的开场舞就变得越来越娱乐化，甚至有些时候还带上了些荒诞不经的色彩，而到了现如今，所有的贵族关注的更多的也都不过是跳开场舞的姑娘身上的风流韵事了。

毕竟能够被选上跳开场舞，说明了主办者的肯定，而每年的主办者，可向来都是帝国最有权势的几位之一。

“听说艾维克这次选了他府里的智人来跳曼巴托，甚至打算亲自上场做她的舞伴？”

“我的天，智人能跳出个什么曼巴托来，安全措施放了那不是美感全无？”

“啊，听说这次为了她，艾维克特意将皇家乐团都请来了。”

这话令不少贵族都轻轻地嘁了声，毕竟往年表演的都是精神力强悍的贵族，自然是连曼巴托的舞曲都是由他们自己的精神力操控去演绎出来。

到了现在，为了照顾这个智人，却是要叫皇家乐团来撑场面了。

在以默出场之前，诸位贵族都在窃窃私语地感叹着这次艾维克大公实在是胡闹，就算是再怎么偏爱那智人，叫她上去那可不就是出丑吗？

现在这位智人到底能不能跳出这支舞来都成问题，更不用说能不能够匹配上皇家乐团的那些“艺术家们”的艺术水准了。

怎么，难不成今年还真要把开幕的“曼巴托”舞曲变成戏剧演出不成？

所有的贵族都觉得以默的出场一定是个笑话，可是当以默真正出来之后，灯光收暗然后落到以默和艾维克身上的那一刻，所有的贵族不由得有片刻的失语。

少女扶着贵族青年的手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出来，如同丝绸般的黑发用流动着银色光芒的发夹挽起，垂落下来的几缕在风中带起些俏皮的弧度，蝶翼般的睫毛下掩映的是一双黑琉璃似的瞳孔，瞧人的时候正仿佛那人是她的救世英雄一般，淡樱色的唇瓣微微弯着，笑意正如娜丽丝海湾的风般醉人，鱼尾裙在她的脚步下翩跹着，在灯光中显现出银河流泻的效果。

艾维克大公是帝星公认的美男子，他的俊美如同出鞘的利刃一般夺目逼人，可是当两人挽着手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集中在了以默的身上，这个少女仿佛有一种古怪的魔力，叫人完全移不开眼，只能直愣愣地瞧着，就仿佛被夺走了灵魂。

先沉而后快的钢琴声适时在这一刻响起，随即便是悠扬而缠绵的小提琴声紧随而来，乐声交织在一起拉扯出一个极长的调子，先是不断地升高，再升高，仿佛要叫在场的贵族们的心都被抛上高空，随即却在升至某个点后哀婉而凄楚地拉低下来。

场中央的以默也随着乐曲缓缓地弯下腰去，腰肢柔软地随着曲调展现出了夺人视线的弧度，那双纤长的手臂伴随着音乐缓缓伸出，整张脸在光的映衬之下更是展现出一种足够叫人窒息的美丽来。

艾维克所挑的这支曼巴托舞曲的曲调是由昔年著名的探戈舞曲演化而来，虽说在曲调和所用的乐器上做了不少再创造，名字却还是沿用了原名《一步之遥》。

艾维克挺喜欢这支舞曲，也挺喜欢这个名字。

“以默，其实你与我之间，也就是一步之遥而已。”

曲调趋向柔和，以默的手搭上艾维克的手，艾维克握住以默的腰，蓝色的精神力绽放在两人的脚下，艾维克这会儿心情似乎也随着这个轻松的乐章片段而舒缓，他如此笑着对以默说道。

“只需要一步，你就会来到我的怀中。”

“是吗？”以默的脸上同样挂着柔和的笑意，才不过两个月曼巴托所独有的舞步就已经被她玩得纯熟，穿着银色高跟鞋的双脚此刻不断地踩出各式的精神力纹样，托着她在整个典礼的广场中飞舞，银色的裙摆翻飞起舞，碎星落在贵族们的眼中令有些贵族都情不自禁地要伸出手来。

不知是想捉那碎星，还是想捉那美人。

这模样便是笃定了自己的选择了。

这让艾维克叹了口气：“以默，你把事情想得实在是太简单了。”

“你真的以为‘黑火’能够带给你想要的未来吗？”

以默是“黑火”的人这件事情两人都心照不宣，但是艾维克却从未将其拿到明面上来说。

而此刻，艾维克终于是戳穿了以默的身份，将一切都堂而皇之地摆到了台面上。

钢琴声陡然变快，提琴的曲调也猛地拉高，轻松而仿若乡间漫步浪漫相拥的部分已经过去，此刻正如同命运女神所胁迫来到了分叉口，虚伪的假面被猛得撕扯下来，现在正是在鲜血淋漓中心潮澎湃抵死缠绵的时刻。

以默脚下的动作再次加快，她的腿勾住艾维克，任由艾维克带着她在整个广场中旋转，舞裙仿佛在这旋转中碎出星光，营造出一场盛大而辉煌的流星雨，在曲调飞至最高点时，以默的手离开了艾维克，整个人都往外倒去。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却又极其优美的动作，明知艾维克会在最后一刻将以默拉回，可是却依旧令周围看的贵族的心脏不由得猛得攥紧。

倘若没有拽回来，那这样的一个美人可就要香消玉殒了。

艾维克当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他伸出手去，将以默拽回，轻抚了下她的发。

“典礼的地形图，兵力分布图，德拉克斯机械蝶的防护装置结构图，典礼的器械动力能源分布图。”

艾维克用优雅的语调慢条斯理地细数着以默的布置，看着面前的人：“哦，还有什么？你布置在广场下的炸弹和那些安排在贵族座位下的‘毒气弹’？”

面前的少女听到自己的布置被一一戳穿却依旧没有任何慌乱的模样，她只是轻轻地跳了挑眉，似乎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部分的舞蹈上，连语调都是平平无奇的。

“怎么，我查到的这些东西都是假的？”

“是不是真的，其实并没有意义。”艾维克抬了手，看以默在自己的面前旋转，“以默，我说过，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或许对你来说，能够把你救出来兽人族是无所不能的英雄，那位人鱼祭司也确实比曾经的那些反叛者要更加天赋卓绝一些。”

“可是对于人类来说，他们仍旧是不堪一击的。”

“人类最强大的，从来都是他们的精神力，以默，你没有见过真正的军队使用精神力的样子吧？”

“那是真正的碾压一切的力量。”

“往年，在这个场馆中的，不过是帝星兵力的十分之一。”

“可是今天，却是二分之一。”

“以默，你们没有胜算的。”

艾维克之前对“黑火”其实并没有太重的喜恶，留着他们让他们蹦哒蹦哒也并不是什么太叫他难以忍受的事情。

可是现如今，他却只想赶紧叫“黑火”这个组织消失在他的面前。

以默的效忠不应该给那样的组织，这样炽热而直白的情感应该全部都属于他才对。

他要让以默见证这一场消亡，要让她的希望彻底破灭，用这种方法让她成为他的附属。

曲调再度趋向舒缓，正如同热烈缠绵之后的殷殷窃语，不过这回，爱语诉说得更加从容，以默的舞步慢了下来，顾盼之间皆是脉脉含情，刚才那一段激烈的舞蹈令她眼尾发红，更令她此刻盛放的香气更加悠远诱人。

艾维克的语气也在此刻带上了些循循善诱的哄劝意味。

“以默，你仔细想想，黑火对你可曾有过一点点的尊重抑或是真心？”

“你这么聪明，想想就能知道，那个人鱼祭司乃至于整个黑火都只不过是在利用你而已。”

“可是我不一样。”

“我为之前所做的一切向你道歉，我也向你保证，我会在未来的在我活着的每一天里，尊重你，爱护你。”

“你所想要的东西，我都能给你。”

在艾维克说完这句话之后，以默笑了。

像是冬雪消融，春花怒绽，面前的少女一笑比整个典礼所用的所有庆祝灯光和艾维克精神力所留下的图纹要璀璨。

“艾维克，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我。”

那笑容漂亮得令艾维克心跳都有些失了节拍，可此刻，最重要的却不是那笑容，而是那笑容之中所代表的含义。

也正是在此刻，尖锐的精神力波动突然传到了艾维克的耳畔，令艾维克变了脸色。

他猛地看向了以默。

小提琴和大提琴此刻正在默契地交缠，以默也勾住了艾维克的脖子，凑近了艾维克的耳畔，语调温柔地说道：“啊，还得感谢你，调开了兵力。”